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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2月06日   16 版）

    同仁堂一向以用真货而且还要质地优良的药材制成的丸散闻名遐迩。同仁堂是安国药市的大主顾，同仁堂的股东和师傅们在药材鉴别上又有一套很高的技艺，逐渐形成了最好的药都是由同仁堂首先挑选的局面，有“同仁堂不到不开盘”之说。

    国内著名药市有两处，素称“南有樟树（江西），北有祁州（安国）”的传统说法。祁州即今河北安国，是主要的中药材集散地，有“没有到过祁州的药材就没有中药味”的俗谚。祁州药市最早始于北宋建中元年（1101年），盛于明清二朝。在祁州庙会上，四面八方的药材云集于此，可以东货换西货，成为彼此交换互易之地。至清道光年间形成十三帮，同仁堂属于京通卫帮，即北京、通州、天津帮的简称。同仁堂不但购药量大，而且二百多年来一直承办官药，有供奉御药房的特殊身份，再加上资金雄厚等有利条件，因此祁州药市对同仁堂总是大力支持的。

    同仁堂在药市进货量最大，出价也最高，逐渐形成同仁堂不到药市就不开盘的局面。例如犀牛角，同仁堂购买量占成交额的90%。牛黄也要最好的，就连大黄也要瓷实的，不要发泡的，一袋大黄，只选上面三层质量最好的。同仁堂不怕价高，但求货好。他们选料严格，一丝不苟。同仁堂人员到达祁州药市后，与当地经纪人共同商议，根据当时具体情况定出各种药材价格，谓之开盘。一次宁波帮卖白术，没等开盘，自行议价，彼此成交。待到开盘时所定白术价格比他们自行卖价要高，致使他们后悔不已。凡自行议价买卖者，常有纠纷。同仁堂到来之后再开盘做买卖，从而避免了很多纠纷。

    每年春季祁州药市乐家人不亲自去，而到了秋季祁州庙会必亲自带人前往。笔者的七伯父乐达仁、五哥乐笃周及十四哥乐元可等人都是庙会的常客。药市有大经纪人陈、宋二家，同仁堂购买药材大部分都是经过陈、宋二家，小部分是通过小经纪人购买的。

    祁州是全国药材集散地，一般药材随处可见，另有八家“广货棚子”。所谓“广货棚子”，是指专卖肉桂、犀牛角、羚羊角及藏红花等贵重药材的地方。这些药材多来自广东或南洋，故称广货。其中一家棚子是孔祥熙所设，他把发财之手也伸到了中药业。在旧中国，交通极为不便，这些药材采运到安国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先从海外运到广东，再把运货的帆船借风力运到山东的港口，然后换骡马大车驮到安国药市。上述藏红花，现多名西红花，乃因此物过去从西藏进口，但并非西藏所产，而是产在伊朗和西班牙等南欧几国，以西班牙为主产地。原植物系鸢尾科植物番红花雌蕊的三个柱头。全植物稍类水仙，下面一个头状鳞茎，上生窄细条状叶片十数枚，1～2花顶生，淡紫色，花被6片。药材细条状，橙红色。一亩地仅产西红花约100克，故此药价格昂贵。

    日本侵华期间，祁州药市一度因交通阻隔而无法开市，曾移至天津，成交额较原来还要多出几成。但日寇设下种种阻碍，在此期间，同仁堂就很少去药市了。

    安国陈、宋二家与同仁堂的关系一直良好，乃因同仁堂的进货量占当地成交额很大的比例，又有二百多年的传统业务关系。同仁堂用药数量比较固定，是安国药市稳定可靠的主顾。一次药市出现了一块有头有脚形似坐禅老僧的大黄，当地药商就把它送给了乐姓人。

    采购人参须到辽宁营口。营口是东北人参的集散地，那里有三家大栈房，专卖人参、鹿茸及哈士蟆。全国药商都到那里选购这几种药材。当地卖参时采用暗标办法，即把好参写号摆出但不标价，让各买家人员把预备出多少钱买几号参写在一张纸上，出价最高者即可中标得参。同仁堂买参人员鉴别能力强，他们首先摸清人参等药材的情况，猜测其他买主大概会出什么价，再出比他们略高的价钱，故绝大多数好参往往会落于同仁堂之手。

    抗日战争时期，日寇封锁各地路线，限制了去营口卖参的参农。部分参农把采到的好参放在筐内，冒险爬过长城，偷越日寇的封锁线，把货带到北京、天津出售。偷越时也有人被日寇发现而死于非命。在日寇残酷的统治下，悲惨的中国老百姓像这样被屠杀者不计其数。

    同仁堂专用地道药材，按炮制规程一丝不苟

    构成地道药材的主要因素不外产地、采收季节及产地加工三个环节。例如当归，根类，主产于甘肃岷县、武都，常在霜降后采挖。将根挖出后，放置两三天，再捆成小把用文火慢慢熏干。以身干质坚、身长腿少、断面黄白色、气味浓厚者为佳。大黄，根茎类，以西凉大黄最著名，俗称凉州瓣，又名狗头大黄，畅销国内外，采挖量大，主要产地现已逐渐西移到甘肃与新疆交界处。秋后将根茎挖出，用瓷片刮去粗皮，用绳穿挂于屋檐下阴干，也可切块晒干，如遇阴雨天，将大黄放在熏架上文火使干。以身干坚实、断面有锦纹、气清香、味苦不涩者为佳。瓜蒌，果实类，种子也可入药，主产于山东肥城、长清，以中等个、果皮厚而皱缩、糖性大者为佳。枸杞子，果实类，主产宁夏中宁、灵武，以粒大肉厚、色红、柔润者为佳。同仁堂所用都是地道药材中的佳品。

    同仁堂所用麝香都是从天汇药行中的杜盛兴购买的，他们的药源是直接购自四川灌县的猎户们。同仁堂使用犀牛角一定要用暹罗角，其次是云南角，而绝不用通常称为广角的非洲角，乃因真正犀牛角性凉，是治多种热病的要药，而广角虽然价廉，但其性热，药效作用完全相反。又如万应锭，该药治小儿急热惊风、男妇中风、半身不遂以及中暑等病。制作时，内有牛胆汁一药，该药决不能煮沸，否则患者服用时必然会引起呕吐，所以制万应锭时切忌牛胆汁开锅。又如为了提高各种药酒的效力，使其去掉燥性，按规定都要存放几年后方可出售。又如炮制法半夏，半夏为天南星科植物的块茎。下有头状块茎，直径约1.5厘米，上有3小叶的复叶，故别称三叶老。炮制时，将块茎分别大小放于缸内，用凉水浸漂，一般须漂一二周，每天换水1～2次，隔1～2天翻动一次，起白沫时加些白矾，漂至微有麻辣味时捞出，再用甘草水煎汤，放入加工过半夏，并加入石灰块，反复两次，至半夏中心呈黄色捞出，阴干即可。

    四个小故事

    20世纪40年代发生在同仁堂药厂的几个小故事，都是笔者眼见或亲历的，印象非常深刻清晰。

    配制催生兔脑丸

    通常在春秋二季，同仁堂药厂都要配制兔脑丸。先由二三十位体壮药工各自手执一绳，另端拴在一只棕黑色野兔头部，药工牵兔在院内奔跑，约20分钟后砍剁兔头。这样处理可使运动后的兔子头部充血，兔脑丸配药才会更有“力量”，兔脑中激素成分才可以更好发挥作用。此药几版药典均未收，目前药店也多不用。按清光绪乙丑年（1889年）《同仁堂药目》妇科门催生兔脑丸项下记载：疗妇人生理不顺，产育艰难……但临产腹大痛时用药一丸神效。

    配制全鹿丸

    选取四五只梅花鹿，多为雌性（公鹿可长鹿茸，价值很高）。鹿生性温顺，此时也不挣扎，人仅将其蹄两两绑起即可。各鹿卧伏在地，目睹同类被杀也不狂吼乱叫，只是不时发出一两声哀鸣。特请回教中的阿訇前来宰杀，阿訇割鹿气管，放血后鹿才倒下。阿訇立即向皮下吹气以便剥皮。剥皮后立即配制全鹿丸。鹿身上都是宝，公鹿有鹿茸，长老为鹿角。除鹿茸、鹿角外，鹿肾、鹿筋、鹿尾、鹿胎、鹿血也都入药。药典也未收载全鹿丸，或因保护动物生命吧！光绪版《同仁堂药目》补益门全鹿丸项下载：此药气血爽补，男妇皆宜，诸虚百损，并皆治之。

    一棵枇杷树

    同仁堂及乐家老铺各店均有种植鲜药、饲养些小药用动物如蝎子等的传统习惯。最常见的植物药用有鲜石斛、鲜枇杷叶等。这两种通常是盆栽，高约一二尺，药店和家中的屋檐下各摆放一二十盆。大约晚清时，在大栅栏同仁堂老店内盆栽枇杷长大了，药工们就把它种在院内，后来它长成了大树，20世纪40年代有两人多高，树冠也遮盖了半个院子。冬日，要专门为它搭一温室，春天拆除。听说此树在京开过花，并结过果，但因北京气温低，果实不能完全成熟。门市汤剂若用鲜枇杷叶，刷去叶下黄毛，然后切丝供药用。此药主治肺热咳嗽。

    肥猪拱门，大吉大利

    20世纪40年代中期，一年农历除夕午夜，乐十五爷孝先在老宅向长辈辞过岁又打过麻将，从后大门回东院家中时，在大门外正有一只肥猪，它一面哼哼，一面抬头看着孝先，似有想进门之意。孝先马上叫了守门人把这肥猪“请”进门来，闻讯后全家及同仁堂药工无不喜笑颜开，都觉得在大年三十晚上有肥猪拱门，是一吉兆，预示祥瑞，比平时更增加三分喜庆。一两天后猪的主人找上门来，乐家以重金酬谢了猪主人。此猪后被八奶奶收养，它也得了善终，免去一刀之苦。

    （本文摘自《北京同仁堂创始人乐家轶事》，乐崇熙著，人民东方出版传媒 东方出版社2013年1月第一版，定价：4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