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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秋]经典也美丽──评向熹先生译注《诗经》

[李健秋]经典也美丽──评向熹先生译注《诗经》

中华读书报 日期: 2009年12月9日   



经典也美丽
──评向熹先生译注《诗经》


■李健秋



  作为中国文学的主要源头之一,《诗经》一直受到历代读书人近乎膜拜的尊崇。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吟哦,它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文化基因,融入到华夏文明的血液里,而传承、诠释《诗经》的任务,也落在一代代学人的肩上——从《毛诗诂训传》开始,经汉郑玄作笺、唐孔颖达的《正义》、北宋朱熹的《诗集传》,又经清代乃至当代学者的继承发扬,治经、解经已经成为传统学术的重要一脉。在语言现代化、文化全球化的当下,这个任务变得格外重要而艰难——语境的改变,要求诠释者既要有深厚的古代文化修养,又要有化繁难为平易的现代汉语水平;“深入”故属不易,“浅出”尤为难得。而能真正做到“深入浅出”的学者,在当今学界并不多见,向熹先生应该算是其中之一。

  向熹先生是古汉语研究领域令人敬重的一位学者,他的著作数量并不是很多,但本本皆是大匠运斤、举重若轻之作,如《简明汉语史》、《诗经词典》、《诗经语言研究》。2009年向熹译注的《诗经》(以下简称“《诗经》向注”),正是他涵育出的一部深入浅出之作。

  这本书的结构颇有特点,除原诗外,整体上可以分作四部分:题解、今译、注释、韵读,每篇作品均按这样的顺序进行分析解读。每首诗的原文是作者采各版本之长精核精校而成,连标点符号都费了一番斟酌,力求与诗的原意扣合无间。

  每篇诗前的题解简洁清晰,寥寥数语点出诗的主题。从《毛诗》开始,历代学者对《诗经》305篇的主题便一直争论不休。而这本书中,作者对主题的解说,虽然亦参考引用前贤的见解,却主要是立足文本自身,从内容出发。如首篇《关雎》中的题解:“一位贵族青年爱慕、追求一位采荇菜的姑娘,并想象迎娶她的热烈场面。《毛诗》以为此诗‘淑女’指太姒,‘君子’指周文王,圣主配贤妃,足为天下后世楷模。故列之于‘三百篇’之首。”这里虽引《毛诗》,却是有选择的,服务于对内容的解说。

  每首诗下面的译文以直译为主,句句与原文紧密对应;译文用白话,同时又以诗体出之,如《柏舟》篇:“随波飘荡柏木舟,在那黄河水中游。垂发齐眉美少年,正是我的好配偶。发誓到死不变心!叫声父亲和母亲,怎不体谅相信人!”体制整齐,韵律谐和,带有浓厚的民歌风味。

  注释部分,最见作者功力,真正是“无一字无来历”。除《毛诗》、《郑笺》、《正义》、《集传》等经典的《诗经》研究著作外,还有清人和今人的著作如《诗经原始》(方玉润)、《风诗类钞》(闻一多)、《管锥编》,乃至《说文》、《太平御览》等,作者出入其间、择善而从并梳理融会之。

  每首诗后的韵读,按照《诗经》时代的韵部标示该诗的韵脚和韵部,使这些近三千年前的古歌,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复活——它们不再是僵化的案头文本,而是曾回荡于山谷间的悦耳歌谣。

  全书这种多层的结构、丰富的容量,也决定了“《诗经》向注”读者层的多样性。它是一本入门书:读过流畅平易的译文,再回头细味原作,那些古奥生疏的字词也仿佛变得可亲可感了。同时,它也是研究《诗经》的好助手:进行文本研究时,需要面对的是前人浩如烟海的解经著述,即使能够找到这些资料,但搜爬剔抉之功恐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的。本书的注释部分基本以古汉语表述,既精严准确又简明扼要,不少繁难古字、僻字还配以拼音。更重要的是,作者那种出入诸家之说而自带主张的治学方式,实在堪为后学典范。总会有这样的时候,纷纭迭出的著作文章让人心浮气躁,恨不得立刻下笔万言赢得个著作等身,那就翻开这样的书看一看,再次领悟真正的学问是怎样打磨出来的,也再次得到一份安静读书的心绪。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这本书的装帧设计,集素朴与精美于一身。封面通页为黑底,右上方两个大字:诗经。简单,而又透着些神秘的高贵。打开书页,首先落入眼中的是用一种半透明纸做成的环衬,远景是宋人山水,淡淡的若隐若现;前景则是楚墓壁画,笔法劲拙,古意盎然;而右下角则是《秦风》中的一段文字。奇巧的是,无论是文字还是背景图,都被印到纸的背面——隔着半透明的、带着纹理的纸看过去,云烟满眼的感觉。这个别致的设计,不仅让人想起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禅衣”——那是一种薄如蝉翼、无色透明的纱袍,是罩在织锦华袍外面的。色彩鲜艳浓烈的织锦袍子,如果单穿,恐怕会华丽得有些土气了,而罩上一层这样的素纱,像披了一身淡淡的云霞,优雅高贵得宛如天人。《诗经》本来也是一本古老而朴素的书,过分张扬的色彩并不适合它。

  这本书被选为“2009年中国最美的书”。专家对它的评语是:用色简洁,让古迹披上了现代清爽的阅读风尚。它将代表中国,参加2010年度在德国莱比锡举行的“世界最美的书”的评选。

  费了一些笔墨在书的装帧上,似乎有些偏重形式之嫌,但也实在因为我们所处的,是这样一个看重视觉享乐的时代。作为文化承载物的书籍,也是越来越唯美了。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在我们的头脑和性灵涵泳于古典精华的同时,让我们的眼睛也得到美的享受,此等境界,如金圣叹所言:不亦快哉!

  《诗经》,向熹译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4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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