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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的歧途——检视一桩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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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愿打愿挨的事

哈,真过瘾!不过还得回到那个老问题上来:以后谁还敢轻易去做翻译?
其实最好是大家都去读原文。
但光读原文也不行,因为你还得知道原文是怎样通过翻译而被误读的。
所以本人最近又多长了一个心眼,凡引用外文原文时都去找找该书有没有中文翻译,如有,就尽量采用现有的中文译本。
不然你从原文翻译,跟别人译得不一样,也许就会让读者产生怀疑,进而动摇他们对原著和翻译者的信任。
我的老师顾彬是个阐释主义者,他一贯认为翻译就是阐释。中国人译他的作品,经常错误百出,有时连我们都看不过去,他却坦然如故。
其实经验老道的顾彬何尝看不出其中的错误。但他坚信,别人通过翻译“修改”他的作品,只能对他有利,而不会有太大的损害。
因为翻译者往往是从另一种文化出发,用当地读者习惯的思维和表述方式来阐释他的作品(当然低级的理解错误除外),这样只会促进原著在异文化中的传播,使它更受欢迎。
作者们不怕被误读,读者们愿意误读,这可能也是翻译误读层出不穷的一个社会心理因素吧。

[ 本帖最后由 王霄冰 于 2011-6-17 12: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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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实现精准的翻译

翻译能精准当然最好。少数能力既强又有责任心的翻译者或许能做到这点。
不然也许需要集体的力量。据说过去佛经的翻译是专门组织一班人马,不干别的,专做翻译。
而且人人有分工,并不是一个人全翻到底。我们现在可能只有中共中央翻译局具备这个条件。
他们翻译的马恩著作,好像错误就比较少。虽然这些著作是从德文翻成俄文,再从俄文翻成中文。
我曾经帮一位老师校对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一封信,拿中文再和德文对照,几乎找不出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这说明两道翻译工序都是比较到家的。实属难得!
至于一般的学术翻译,往往很难保证忠实原文。也许因为学者们对一些事实多拥有自己的观点和阐释。
所以自己在使用翻译文本时多留一个心眼是对的。
不过我本人凡读到批评翻译的文章还是会害怕。德国人不是提倡什么kollegialitaet吗?
该怎么翻?“同行精神”?“同行道义?”
如果一个医生发现别的医生诊治有误,他出于这种同行道义就会掩盖事实而不去向病人揭穿。要真这样也够残酷的。
不过我先在这里为自己先求个饶。等我下次翻译文章时,你们放我一马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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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楼上

没问题啊,互相批评也是对的!要是有人能像你用这么认真的态度对帮我校对译文或者修改文章,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他(她)了呢!!现在苦就苦在没人帮你看文章帮你批评。人人得过且过,懒得去管别人的闲事。所以偶尔有直面的批评,凡觉得不适了。

说到“学术的误读”,其实都是翻译者的主观性所致。因为学者们毕竟不是专搞翻译的科班出身,搞翻译对他们来说只是“客串”或副业。他们凭靠自己的学术背景知识,对原文产生了和别人不一样的阐释,有时候一不注意就会把这层意思加进到译文中。

其中最容易产生歧义的,就是专名的翻译。把一个名称或概念翻译成另一种语言,而在那种语言中事先又没有现成的对应词汇,这样翻译者就必须造一个新词来表达。要不就得搬用语言中现成的词汇,但可能概念的内涵与外延会有差别。新词如果造得不好,不够细心的读者不去仔细研究它的实际意义(通过阅读上下文),也可能会造成武断的理解。

人文科学的译作中往往有很多这样的、让人看上去似懂非懂的新概念,看它字面的意思,你都猜不到原文是什么。一些在原文中很普通的表述,经过翻译一转口,也会变得玄妙莫测起来。特别像我们从国外回来的,平时听惯了原文,回到国内才发现这个东西别人原来是这么讲、这么叫的,觉得很新鲜也很陌生。若要追究起来,很多概念的翻译也不是十分精确、到位。但大家将错就错,都接受了,好像也就成为既成现实了。后人要想翻案也难。

其实翻译误读是很值得去研究的社会文化现象。深得误读之好处、但自己也深受其害的顾彬本人就说过,中国人把他的一句“中国的美女文学都是垃圾”,直接误读成了“中国的当代文学都是垃圾”,这个问题并不在他,而在于有一部分人中国人心里更愿意听到后一句话。或许他们自己想这样说,又没有勇气,才“借”用顾彬的口说出来。

包括施爱东兄的例子,或许也是那位作者在国外找中国的龙过于心切,就干脆把蛇也当成龙了?

[ 本帖最后由 王霄冰 于 2011-6-21 12:2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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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客体 主位/客位

先回楼上:可不是吗?到后来连他自己都给搅糊涂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被套出一些听起来十分荒唐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比如“中国当代作家水平低是因为不懂外语”之类的....

我在这里也要支持一下楼主的观点:美国人在翻译欧洲作品时,确实有简单化的嫌疑。
我过去开过一个会,主题是cultural memory (文化记忆),一般欧洲学者都知道这是近一二十年来流行德法学界的一个新概念,有很多学者参与打造,涵义还是比较复杂和深刻的。
可当时有个美国的历史学家在场,他之前没听说过这个概念,也没耐心去仔细辨析,就大发议论说:你们说什么cultural memory,其实不就是tradition的意思吗?造这么个奇怪的新词,有何必要?我看根本不需要用它,还用tradition得了!
当时他的态度非常武断,让我们都觉得有些尴尬。会后有位学者形容当时的情形是:一头大象闯进了一堆细瓷瓶当中。

把德文中的"客体对象"和“主体对象”(我觉得楼主的这个翻译建议极好),直接变成了英文中的“客观的和主观的形式”(我不知道objective和subjective是否也可译为客体的/主体的?),中文译者又译成“客位的和主位的形式”。
但在我的印象中,“客位(知识)”“主位(知识)”是专用来翻译人类学家Kenneth Pike提出的“etic & emic”这一组概念的。现在看到有人把英文的objective/subjective也翻成“客位/主位”,不仅让我对自己固有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现请教你们大家:etic和emic有没有固定的译法?我记忆中的“客位/主位”难道不对吗?

[ 本帖最后由 王霄冰 于 2011-6-21 23:2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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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彬昨天在中大做客,在中文堂做了个讲座“中国作家在德国的文学活动”。其间他提到,中国人都以为他是中国文学的批评者,却不知他是中国文学的支持者,他每天都在翻译和介绍中国文学,而其他的德国汉学家却根本就不关心当代的中国诗人、作家们在写些什么东西,等等。他这样说当然是有失偏颇的,因为也有不少的汉学家在关注中国文学。不过的确没有人像他那么热心,三天两头地为中国诗人和作家们张罗在德国各地召开读书会、朗诵会等等。

回到咱们的话题上来,怎么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楼主的老师们眼界都非常的高,谁都瞧不起?不知你指的是洪堡大学的老师,还是柏林自由大学的,或是马普所的?

可能我接触的德国学者都属“温和型”的比较多(像顾彬这样出言不逊的属例外)。虽然他们偶尔也会批评别的学者,但从不会显示出“不屑”状,最多也就是不置可否,或者反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也许人类学的传统和其他人文科学又不一样,人类学家往往都是靠批评别人起家的。做惯人类学的人回来做民俗学,可能感觉会很轻松。因为人类学的研究总是要针对现存的理论展开批评,在前人的理论里寻找不够严密的、可以攻破的所在,再从田野找些例子来反驳,然后再建立自己的理论。相对来说,民俗学就比较允许停留在具象的层面,可以就事论事。

其实人类学的最后必须回到理论层面的学术规范,也容易让人觉得他们不是在研究实际问题,而是在完善一种“哲学”。但人类学家沉浸于这种游戏,自以为很了不起,虽然他们在其他人文科学家眼中经常也是一群奇怪的人(语出一位德国汉学家,他的原话是:民族学家都是很奇怪的人)。

我在科隆大学上民族学课时跟的一个老师也经常会对别人的研究显示出“不屑”,包括对他同所同事的研究也会用一句sehr langweilig(很枯燥)来形容。他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让我在心里对他本人的学术水平打了几分折扣,觉得这人毕竟有些肤浅,缺少大家风范。不过因为这位老师是个真诚的人,我也知道他不是在作秀,不是想抢夺别人的学术地位或话语权什么的,所还是很喜欢他率真的一面。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使用攻击别人的方法,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或是超人之处。顾彬说别的德国汉学家都不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只有他最热心,就是一例。我虽然是他的学生,也不认可这种做法。听众在听这样的话时最好也能经过自己的头脑鉴别,对方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一位理性的听众会听出这句话背后的虚荣心和排他心理。这样他们就不必当真,只置之一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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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楼上指教。其实我确实觉得这是个好贴,可以引发人们对很多问题的深思。只不过到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聊,别人都不插话,感觉有点寂寞。也许错误在我,很多问题本来就不该深思。

关于Pike,我的看法有些不同。虽然我也没好好看过他的书,多数人类学家不再提他的理论。但etic/emic这两个词已成固定概念,留心的话经常可以看到。Pike的理论对很多人类学理论有影响也是事实,比如格尔兹的“深描说”,显然有其影子。包括后来的认知人类学,表演理论和仪式理论等等,都让人怀疑这些作者是不是看过Pike的书。

只不过很多学者在用这两个词时,就像柏林自由大学的那位老师那样,直接把它们“误读”成了“客观的/主观的”。中文翻译成“主位的/客位的”,或许正是出于这种误读。我自己也一直受骗,把这个翻译当成定律来用。这次多亏看到本贴,引发了本人对这一对词语的反思。现在觉得中文翻译也有修改的需要,或许译成“表象的/深层的”或“主体内的/客体化的”更为合适。

其实回应本贴并无他意,也是出于学术的“公心”。因为我感觉到,一方面,从译者的角度来讲,误读很难避免。正如楼主所言,如果大家都去看原著,也许会产生更多的误读,因为每个人对原文的理解都可能不一样。就像我们两个虽然都是在德国生活的中国人,都在国内读过中文系,学过民俗学,又都在德国学过民族学(当然我不像楼主学过民俗学,又在马普所这样的高端人类学机构研究),但有趣的是,我们对一些事物的理解却常常完全不同。

另一方面,接受“误读”的广大读者也不像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辜”。他们虽然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共谋。当面对各种形式的解读时,他们很多人不是像楼主这么认真地去翻阅原文,而是根据自己的想象或主观需要,去挑选接受其中的一种。读者的力量又非常强大,哪种翻译最终被接受都取决于他们的选择。一些误读被他们转用后,就很难再翻案。

人类学的水确实太深,我这个半瓶子也不敢在此久留了。就此收笔。再次感谢楼主!请允许我将本帖收入博客日志,以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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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多谢高人(karin)指点和TeigEnte提供新的资料!自观和他观是很不错的译法,只是“深层/表面”这对意思好像不包含在内。再看Harris的文章(只粗粗地看了一下),其中好像还有“意义(目的)/行为”的意思?
而且,自观和他观也已有人在用。只是不知道大家在使用这两个词时是不是都已统一思想,确认是emic/etic的固定翻译了。

对了,本来是想收藏来着,结果费了半天劲也没拷过去(格式出错),只得放弃了。只能常常到论坛这边来看了。

[ 本帖最后由 王霄冰 于 2011-7-2 17: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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