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传统并不存在本真性问题:由五月树想到的
以前我曾在博客中介绍过巴伐利亚的五月树,今天是5月1日,碰巧今年我们所在的Unterpaffenhofen村的五月树要重新树立,所以特意赶去观看,并拍摄了一组照片,发表在本人博客的图片栏里。
大约11点左右,我们到达现场,只见穿着浅色上衣和皮裤子的小伙子门已经守护在树旁。30多米长的五月树横躺在那里,被一座大吊车用绳子吊着。不过吊车实际上只起着保护作用,因为按照传统,五月树必须是完全凭靠人力来树起的。
“你们昨晚为守护这棵树而没有睡觉吗?”我问一个小伙子。“不,我们是轮流守护,每班派四个人。”他道,“不过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我们守护它已经三个星期了,一边守护一边把它描画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别村的人来抢过吗?”我问。“有。不过没被抢走。”他笑呵呵地答道。
之后,这位身为机械师的小伙子又告诉我,他们都属于一个男孩社团,成员由16岁到36岁的未婚青年构成,不过在树五月树时,也有一些已经结了婚的、老一点的老“男孩”来帮忙。
当我问他是否可以在中国民俗学网的博客上向中国读者介绍今天的仪式时,他和伙伴们都开心地连连点头,还笑着说:“你们在中国也搞一棵五月树吧!”
转到露天啤酒屋那边,有一桌老年人特别引人注目:他们都穿着深绿色的传统猎装,戴着呢帽,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支大铳。我问他们,这些是干什么用的?他们答非所问地骄傲地道:“这是我们的传统!”
“这枪又是干吗用的呢?”我追问道。其中的一个老汉大声道:“是用来对付坏女人的。”我一听,不仅会心地笑了,问他说:“你的说是女巫吧?”他点头笑了。原来在当地的古老传说中,4月30日的夜晚是女巫出没害人的日子,所以要特别小心提防才是。以前我也曾听说,五月树的树立,本来也有驱邪和祈福的功能。
随着一声枪响,仪式在11点20分开始。先是把树头斜斜地撑起有一人多高,然后在音乐声中,小伙子们的头目走到台前发表了一个简短的讲话。然后他请教堂的神甫,来为五月树祝祷、“开光”。众人在神甫带领下一起念完祷词之后,起树仪式才正式开始。
从11点半到13点半,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50多个小伙子轮流上阵,一边使劲一边吆喝,才一点一点地把五月树撑高举直,让它端端正正地树立在广场上。围观的好几百个当地民众,都不断地拍手叫好,为小伙子们加油助威。
当五月树终于站直时,刚才的那队穿着传统猎装的老头子老太婆们突然出现了。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大铳,朝天连放几发子弹,大约是向小伙子的成功壮举表示祝贺的意思吧。一时间,铳声振天,硝烟弥漫,大家都把耳朵捂了起来,快活地笑个不止。
这个仪式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在整个过程中,人们的神态表情都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的做作,也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虽然仪式的内容可能每次都会有些小的变化。比如在过去技术落后的时代,五月树就不可能有今天这么高大,而且过去每隔3年才树一棵新树,现在则每隔两年。还有树身的装饰、参加者的服饰等,也都有所变化。一位年长的妇女就告诉我说,过去来为五月树“开光”祈福的神甫都穿法衣,而今年的这位却和小伙子们一样,穿着白上衣和皮吊带短裤,而且他也自始至终参加了帮助起树的体力劳动。
尽管如此,在场的所有人都自豪地声称:这就是我们的传统!而没有人会在人前背后议论说:这都是假的,完全不像过去那么热闹和好看,等等。
由此可见,一项传统如果一直是由一个承载主体来担当,并且没有间断地得以传承下来的话,其实是不存在什么本真性的问题的。本真性只有在以下两种情况下才会受到质问:一是当传统发生断代、需要重新加以恢复和重构时;二是当传统被从其原有的载体剥离、成为一个游离于原生群体之外的文化产品时。
[ 本帖最后由 王霄冰 于 2010-5-2 05: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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