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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生]源流•仪式•功能:民俗学视野下的“凉州贤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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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olkman
时间:
2009-10-30 10:37
标题:
[李贵生]源流•仪式•功能:民俗学视野下的“凉州贤孝”
源流•仪式•功能:民俗学视野下的“凉州贤孝”
李贵生
摘 要:
“凉州贤孝”是一种起源很早的民间说唱艺术,无论思想内容还是艺术形式都与敦煌变文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宋元以后,民间艺人在题材和主题上对古凉州民间说唱艺术进行改编,逐渐形成了以表现“贤”与“孝”为主题的新曲目,同时也保留了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等佛教思想。“凉州贤孝”大多是由盲人用凉州方言演唱,主要用三弦和二胡伴奏,内容包括“家书”、“国书”和一些杂调。“凉州贤孝”具有文化传承、教化、娱乐、宣泄、沟通等多种社会功能。
关键词:
凉州贤孝;源流;仪式;功能
凉州是甘肃武威市的历史称谓,是古丝绸之路重镇和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历史上凉州曾经是五凉之都,西夏国的“陪都”,元代成吉思汗之子与西藏宗教领袖萨班就在这里举行了著名的“凉州会盟”,完成了西藏回归祖国的统一大业。特殊的历史地位赋予了这座城市浓郁的文化底蕴,“凉州贤孝”便是这一历史文化名城长期孕育的一种民间艺术,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和一定的民俗学意义。
一、“凉州贤孝”的起源
“凉州贤孝”当地人称“贤孝”,是一种民间说唱艺术,俗称“曲儿”,演唱者大都是盲人,当地人称“瞎弦”,因为有的盲人还会算命,所以又称其为“瞎仙”。
盲人演唱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有着悠久的传统。中国是礼仪之邦,历来重视音乐的教化作用,而先秦的乐师大都是由盲人担当的。古代盲人乐师称作“瞽”、“矇”或“瞍”,战国时期晋国有一个著名的盲人乐师师旷(“师”是对乐师的尊称),孔子还曾向他学习弹琴的技艺。文字出现之前的一段相当长历史时期,民族文化的传承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进行的,历史上很多民族的史诗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流传下来的,像古希腊的《荷马史诗》相传就是由盲诗人荷马写成的。选择盲人担当乐师传承文明,大概是因为盲人的听觉比正常人发达,对音乐的感知敏锐,同时盲人不能视物,注意力集中,记忆力超强。这样,“凉州贤孝”由盲人演唱就成了一个人类学现象。
“凉州贤孝”的起源跟历史上“西凉文化”的繁荣有着密切的关系。凉州是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是中西文化的交汇点。汉唐之际,西域文化与中原文化在这块沃土上交流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西凉乐,它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一朵奇葩。经济文化的繁荣,使西凉音乐舞蹈遍及民间,在民间生根发芽。凉州自古就是音乐之都、歌舞之乡,历代诗人对古凉州歌乐文化的繁荣吟咏不绝。北魏文学家温子升在《凉州乐歌》中写到:“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且纵横。”姑臧就是今天的武威凉州。唐•郑启《开天传信记》说“西凉州俗好音乐”。唐著名边塞诗人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杜牧《河湟》:“惟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佛教僧侣的俗讲对“凉州贤孝”的产生也有深远的影响。从魏晋到隋唐,佛教在中国流传越来越广,逐渐形成了寺院僧侣向听众进行通俗宣传的文体——变文,这种文体一般通过讲唱形式宣传佛经故事。由于凉州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佛教在凉州的流传非常盛行。东晋太元十年(385年),前秦吕光迎西域龟兹国高僧鸠摩罗什到姑臧,讲经16年之久,坐落在武威市凉州城北大街的罗什寺塔,就是为了纪念鸠摩罗什在姑臧弘扬佛法、翻译佛经而建造的。“和佛教俗讲流行的同时,民间艺人也采用变文的形式讲唱故事。”[1]243古凉州民间艺人在佛教俗讲的影响下,也采用变文这种形式讲唱故事。“凉州贤孝”不但在形式上受变文的影响,而且反映的主题思想跟敦煌变文也有一定的渊源。敦煌变文的主题“主要是佛教教义的宣传,充满着因果报应、地狱轮回、人生无常等思想,同时还夹杂‘居家尽孝,奉国尽忠’(见《降魔变文》)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见《太子成道经》)等封建道德观念。”[1]244经过长期的流传,现存“凉州贤孝”不再是佛教教义的宣扬,而将“贤”与“孝”上升为宣扬的主题,但仍然充满因果报应、地狱轮回等佛教思想。由此可见,敦煌变文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主题上都是“凉州贤孝”的源头。
在现存文献上所能看到的关于“凉州贤孝”的记载始于明代,研究者对此有一致的看法。下面转引两段文献记载。明•聂谦《凉州风俗录》:“州城俗重娱乐,虽无戏而有歌曲,古称‘胡人半解弹琵琶’者今犹末衰,而此时最盛行无如‘瞎弦’,每由瞽者自弹自唱,间有自语,调颇多,喜怒哀乐之情,择其最者而表之,然所示乐器已非琵琶,大多为弦子,亦有胡琴、唢呐之类。……其音苍凉粗猛,殆为塞上古音,听之令人凄然,或曰‘瞎弦’,本胡乐也,余亦谓然”[2]5。清•张澍《凉州府志备考》载明英宗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七月,凉州一盲艺人“钱氏卖伎所唱《候女反唐》、《因果报应》、《鹦哥宝卷》等,原以觅食计,其声腔浩酣,弹拨谙熟,日围观者以数百人计。按,此伎久盛于凉州,多为男女瞽者所事之”[2]5敦煌变文也有《鹦哥宝卷》,这说明明代凉州盲艺人演唱的一部分曲目仍然是敦煌变文一类的传统曲目。
从现在流传的曲目看,“凉州贤孝”的取材主要来源于元代郭居敬辑录的《二十四孝》以及明清历史小说等,然而“凉州贤孝”中反映的“贤”与“孝”的主题以及因果报应、地狱轮回等佛教思想跟敦煌变文却有着极深的渊源。因此我们说“凉州贤孝”这一民间说唱艺术起源颇早,至迟魏晋时期古凉州民间说唱艺术就已存在,佛教的流传和佛教僧侣俗讲的流行,给古凉州民间说唱艺术注入了新的血液,隋唐时这一艺术达到极盛。宋元以后,民间艺人在题材和主题上对古凉州民间说唱艺术加以改编,除了说唱敦煌变文一类传统的曲目外,还不断吸收当代流行的题材并推陈出新,逐渐形成以表现“贤”与“孝”为主题的新曲目。
二、“凉州贤孝”的仪式化过程
(一)“凉州贤孝”的内容
1.表现题材:“家书”和“国书”
从题材上看,“凉州贤孝”主要包括“家书”和“国书”。“家书”取材于家庭生活,反映家庭生活的种种矛盾,矛盾的焦点是媳妇。父母生养子女,送儿子上学读书,到儿子一十六岁长大成人,为其定亲娶妻,就算尽到了父母的责任。然而随着媳妇的进入家门,尖锐激烈的家庭矛盾就开始了,婆媳矛盾、姑嫂矛盾、父子矛盾、母子矛盾等在家庭矛盾中表现得特别突出。“凉州贤孝”能够抓住家庭矛盾中的主要方面,善于制造矛盾的高潮,深刻揭示人物内心的善良和丑恶,将人物的性格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表现婆媳矛盾的如《丁郎刻母》、《扒肝孝母》。《丁郎刻母》中媳妇王素珍不孝敬婆婆,挑唆丈夫丁郎毒打母亲,母亲不堪忍受最后碰死在柳树上。《扒肝孝母》中婆婆跟媳妇没缘法,常常辱骂殴打媳妇,并百般刁难,要吃媳妇的“肝花心”(心肝)当药引,媳妇万般无奈只好扒出自己的心肝。表现姑嫂矛盾的如《李三娘碾磨》、《任仓埋母》。《李三娘碾磨》中李三娘的丈夫刘志远因生活所迫决心从军,把妻子遗弃在岳父家。父母去世后,李三娘受到了哥嫂非人的折磨和虐待。《任仓埋母》中任仓因为旱灾无法养活家人,活埋了自己的母亲,妻子得知实情后毅然救活了婆婆。
“国书”主要取材于明清历史小说,歌颂安邦定国的贤才良将,如《关云长单刀赴会》、《五女兴唐传》、《薛仁贵征东》、《包公案》等。
除“家书”和“国书”外,还有一些杂调,如《男光棍》、《女寡妇种田》、《王哥放羊》、《巧嘴姑娘》、《小男儿出门》等,反映当地的民情风俗,充满诙谐、幽默与机智。
2.反映主题:“贤”与“孝”
从思想上看,“凉州贤孝”主要反映“贤”与“孝”两个主题,目的是劝人向善、孝敬老人,这也是“凉州贤孝”得名的原因。“家书”主要宣扬孝道,“孝”是中国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凉州人用“贤慧”来评价妇女,“贤慧”是指妇女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孝敬父母公婆。因此,“家书”中宣扬的“孝”包含着“贤”,指子“孝”女“贤”,狭义的“凉州贤孝”也可专指“家书”而言。“国书”主要歌颂安邦定国的忠臣良将的贤能。“百行孝为先”,“国书”颂扬的“贤”蕴含着“孝”。
3.流变向度:继承和创新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凉州贤孝”除了继承表现“贤”与“孝”主题的传统曲目外,还创作了一批反映民俗风情、社会风貌的新作,诸如《男光棍》、《女寡妇种田》等就是反映家庭生活的新作品,体现着凉州人对家庭生活的深刻体验。《男光棍》表现失去妻子后穿衣吃饭的辛酸,《女寡妇种田》反映没有丈夫春种秋收的艰辛。《打东北》和《打西北》是反映现代政治事件的脍炙人口的佳作。此外,凉州盲艺人还用“贤孝”的形式演唱一些反映民风民俗的情歌小调以及恭祝人们平安健康、财源滚滚的拜年歌等。新的曲目内容健康,生动活泼,抛开传统曲目“贤”与“孝”的说教,一洗因果报应、地狱轮回等迷信思想,反映了凉州人对社会、家庭的新认识,体现出凉州人新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二)“凉州贤孝”的艺术形式
1.表演者
“凉州贤孝”的演唱者几乎都是盲人,他们丧失了劳动能力,靠唱“贤孝”谋生。他们的随身物品很简单:手杖、三弦和二胡、布袋。“瞎弦”出外表演有人为其带路,这些带路的人一般也是身体有残疾、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他们替“瞎弦”带路,携带三弦、二胡和布袋等随身物品,负责收取听众施舍的金钱或食物,在演出时也跟着敲打节拍或“伴唱”。给盲人带路的人古代称“相”。《论语•季氏》:“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相”的任务就是扶持盲人,为其带路,不使其跌倒。
2. 表演载体
“凉州贤孝”的载体是凉州方言,偶尔也夹杂一些古语词,如“祖坟茔”、“起名讳”、“何地”等,体现着古今语言的继承关系。“凉州贤孝”的传承者是没有受过专门文化教育的盲人,这就决定了用方言来传承这一民间艺术,也正是方言这一载体赋予了盲艺人演唱的灵活性和创造性。从不同艺人演唱的同一曲目内容看,“凉州贤孝”在流传过程中保持主题和故事情节基本不变,具体的细节则灵活处理,由盲艺人自由发挥。这样就大大减轻了盲艺人的记忆负担,并且可以随着社会的变革和文化的变迁创造出紧扣时代脉搏的、充满浓郁凉州风情的新的“贤孝”曲目来。
3. 表演形式
“凉州贤孝”说唱时用来伴奏的乐器是三弦和二胡,或单用、或合奏,有时也用碟子和钵盂敲打节奏。关于三弦的由来,魏育鲲在《“凉州贤孝”初探》中有详尽的考释:“在牛龙非《古乐发引》中详尽地描述了三弦的由来。弦原是波斯长颈琵琶pandoura的意译,所谓‘弦鼗’正是从中国固有之乐器——鼓之观念去认识西域东渐之便携式单弦乐器——pandoura的产物。除了这个译名外,由西域东渐之便携式单弦乐器pandoura还有一个象声的音译专名:‘枇杷’。‘弦鼗’在唐代又被称作‘秦琵琶’、‘秦汉子’。《唐书•音乐志》所谓之‘秦琵琶’者:‘俗谓之秦汉子,圆体修颈而小,疑是弦鼗之遗制’。这里的秦汉子并非是指后人称之阮咸的汉魏式琵琶,而是秦汉以来以至唐宋在广义的琵琶名下的今之三弦的始祖。陈澧《声律通考》中说:‘三弦即古之秦琵琶。’这里的古其上限推至秦代。三弦与琴在古代封建社会中的地位不同,琴可谓之‘雅’,而三弦可谓之‘俗’,三弦常是乞丐随身携带,用于走街串巷弹唱乞食的工具,这也正应和了‘贤孝’的演唱形式。”[3]
“凉州贤孝”作为说唱艺术,有说有唱。“凉州贤孝”的“说”一般用来叙述,有时押韵,有时不押韵,韵散相间;“凉州贤孝”的“唱”主要用以抒情但也用来叙述,一般都是韵文。“凉州贤孝”的“说”有别于普通的说话和叙述的口气,“说”要符合唱的节奏,所以听起来又像是唱,有时一句话前半是说,后半又改为唱了。“凉州贤孝”的句式完全根据表达的需要或长或短,自由灵活,但以七字句、八字句为主。
4.表演时间和场域
“凉州贤孝”一般在农闲时节演唱,主要集中在冬季,特别是春节期间。“凉州贤孝”没有固定的演出地点。盲艺人以演唱“贤孝”谋生,瞅准农闲的空儿走街串巷巡回演出,一般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等人群聚集的场所演出,以求得围观群众的施舍。有时他们也“串庄子”,即挨家挨户演出。每到农户家,户主人总是热情接待,给他们准备板凳让座,然后沏茶倒水、端馍馍,略尽主人之意。等到街坊邻舍聚集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演唱,一曲终了,主人挖来一碗麦子装进盲艺人随身携带的口袋里算是酬金,有时也拿馍馍或其他食物作酬谢,之后再到另一户人家演唱。盲艺人也有特别尊贵的时候,冬季、更多是在春节,被主人邀请到家中,恭恭敬敬地让他坐到热炕正中间最尊贵的位置上,好吃好喝款待一番后开始演唱。这种情况下,主人要特意请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请他们点唱自己喜欢的“贤孝”曲目。这种场合盲艺人的演唱要一直延续到听众尽兴为止,当然演唱期间要多次休息,主人给的酬金是相当可观的。
进入二十一世纪,“凉州贤孝”备受人们的关注和青睐。2006年“凉州贤孝”进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盲艺人们开始聚集到武威文化广场演唱,这为凉州城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5.结构模式
“凉州贤孝”的演唱从结构上看有固定的模式,可以分为开头、正文、结尾三部分。
跟其他说唱艺术一样,为了不使开头显得突兀,“凉州贤孝”演唱前也有开场白。不同的艺人因其师承渊源的不同,开场白也各具特色,最具代表性的要数老艺人王月的演唱。王月演唱“二十四孝”,开头的程式比较独特。
这里哎谈前呀,啊哎……贤呀,
……
哪个朝里说贤书,
哪位孝里论古人。
哎,列国手里说贤书,
第三孝里论古人。
开头之后是正文,交代贤人的籍贯姓氏、夫妻结婚生子、供儿子上学、为儿子娶亲等,这些情节大多雷同。儿子娶妻后尖锐激烈的家庭矛盾便开始了,或婆媳矛盾、或姑嫂矛盾、或母子矛盾……情节曲折离奇,引人入胜,极具表现力和感染力。
“凉州贤孝”的结尾一般是揭示“贤孝”的主旨,表明劝人向善、孝敬老人、搞好家庭关系等教育意图。演唱“二十四孝”的“贤孝”结尾通常是这样的:
列国手里到如今,
一辈一辈来传明,
教育了世上的聪明人,
教育不下世上的糊涂虫。
……
三、“凉州贤孝”的功能
“仪式对于仪式行为者来说,是因为有‘意义’才行为,仪式行为者正是通过行动、姿势、舞蹈、吟唱等表演活动和物件、场景等实物安排构拟出一个有意义的仪式情景,并从这样的情景中重温和体验这些意义带给他们的心灵慰藉和精神需求”[4]。“凉州贤孝”作为一种仪式,深受大众的喜爱,代代相传,生生不息,是因为这种行为仪式体现着特定的功能,而这些功能又影响着人们的种种行为。在“贤孝”演唱过程中,人们获得情感释放的同时,还实现了一系列的社会功能。
1.文化传承功能
“凉州贤孝”宣扬中华民族传统孝文化的主旨是鲜明的。
二十四孝的哪一孝?
二十四孝的第四孝。
列国手里到如今,
一辈一辈来传明。(《扒肝孝母》)
“凉州贤孝”首要的功能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孝”的传承与宣扬。中华民族自古崇尚孝道,把孝列于诸德之首。孝道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孝经》是孝道理论的集中体现。《孝经•圣治章》:“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又“人之行,莫大于孝”。黑格尔曾说中国的“国家的特性便是客观的家庭孝敬”。可见,孝文化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占据核心地位。
在儒教思想盛行的封建社会,各个朝代无不提倡孝道、宣扬孝道,把孝跟治理国家结合起来。《孝经•开明宗义章》:“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汉代以“孝治天下”著称,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视孝的朝代,有“举孝廉”的选官制度。“汉以后,孝观念发生变化,出现了‘孝感’和‘孝义’。所谓‘孝感’,是说人行大孝,可以感动上天,降福于身;不孝,则会受到鬼神的惩罚。从《魏书•孝感传》开始,人为地编造出大量‘孝感’一类的故事被载入‘正史’,并广为流传。所谓‘孝义’,指的是行孝要重义。《隋书》、《宋书》、《南史》、《周书》、《宋史》等,均有《孝义传》,记载所谓‘孝义’之人的事迹。”[5] “孝感”说的出现直截了当地宣传了迷信思想,无限夸大了孝的作用。元代郭居敬编著《二十四孝》,因其既符合统治阶级“以孝治天下”的利益,也迎合了老百姓“养儿防老”、“孝亲敬老”等现实需要,所以面世之后受到封建统治者的推崇,也为老百姓所津津乐道。
“凉州贤孝”的“家书”中的一大部分取材于“二十四孝”的传说,大力宣扬赡养父母、侍奉双亲、子孝女贤等道德观念,客观上起到了继承发扬中华民族传统“孝”文化的积极作用。毋庸讳言,“凉州贤孝”受“孝感”思想的影响,借对孝的作用的夸大,宣传了封建迷信思想,这是应该扬弃的。
2.教化功能
“凉州贤孝”往往在结尾处明确提出其教育作用。
人但有曲曲心,
天爷就有个拐把瓮,
白日害人人不肯,
到晚来害人天不允,
害来害去害本身。(《扒肝孝母》)
“如果我们把民歌的演唱,故事的讲述作为一种民俗文化传承,这种传承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众多的传承人加入,所以民俗不是反映个人,而是反映群体,反映群体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6]21“凉州贤孝”不仅是中华民族传统“孝”文化的传承,而且也是一种民俗文化的传承,它反应的不是传承人个人,而是整个凉州人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凉州贤孝”宣扬孝道、歌颂贤才良将的主题必然会对听众产生广泛的教化作用。“凉州贤孝”就像播种机,每一次演唱都在人们的心中播下美丽的种子。“家书”教育人们要孝敬父母、公婆,正确处理婆媳、姑嫂之间的关系。“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只有这样才能建立和睦、幸福的家庭。“国书”中那些家境贫寒的有志之士,不畏艰险、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终于出将入相、封妻荫子、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些事例也鼓舞着人们积极进取,树立远大志向,克服重重困难,追求幸福生活。“凉州贤孝”对于人们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凉州贤孝”具有鲜明的是非善恶观念。它告诫人们千万不可作恶,不能虐待父母、公婆,不可折磨媳妇、小姑,否则恶贯满盈必遭天谴;它告诫人们千万不可有害人之心,否则最终会自食其果。凉州有句俗语:“王恩害石义,临完了害自己。”这跟“凉州贤孝”的思想相得益彰。
3.娱乐功能
“凉州贤孝”的娱乐功能也很明确。
我但念罢贤孝传,
浮过云山月当先,
《小姑贤》已节节交代清,
和你们大家才散了一散心。(《小姑贤》)
在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凉州贤孝”无疑是凉州最流行、最受欢迎的娱乐方式和农闲时节的消遣方式,是人们的“精神食粮”,某种意义上甚至也是人们得以生存的“精神支柱”。盲艺人在演唱中实现着自己的价值,得到人们的尊敬和称赞;听众沉浸在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之中,为主人公的忧伤而忧伤,为主人公的高兴而高兴,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主体意识,陶醉于演唱之中,从中满足自己的审美需求和情感宣泄。
如果说“凉州贤孝”的“家书”、“国书”反映的主题比较沉重,那么“家书”、“国书”外的杂调则显得轻松愉快。这些杂调大多反映凉州风土人情,语言诙谐幽默、风趣生动,其娱乐消遣的功效可与小品相媲美。
随着现代媒体的发达,娱乐、消遣方式越来越多,“凉州贤孝”逐渐失去了它的市场,盲艺人很难靠演唱“贤孝”维持生计,因而凉州“贤孝”的传承者越来越少,面临着失传的危机。这早已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我们期待挖掘保护“凉州贤孝”的有效措施早日出台。
4.宣泄功能
“人类社会生活中,个体的生物本能在群体中必然受到一定程度的压抑。无论是肉体行为压抑,还是心理压抑,对人类来说都是一种破坏性的力量,如果不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宣泄,一旦郁积起来集中爆发,其后果不堪设想。”[6]31“凉州贤孝”的演唱在娱乐消遣的同时演唱者和听众的情感也得到了宣泄。“凉州贤孝”的“唱”堪称一绝。盲艺人因其生理上的缺陷带来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和困难,使他们都不同程度地经历过人生的坎坷与艰辛,饱尝了世态的冷暖酸辛,加上他们目无所视,一旦抱起三弦就立即进入角色,表演十分投入,演唱时把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到受折磨受虐待的人物身上。当唱到年老的母亲受到儿子媳妇的虐待哭告无门时,盲艺人声泪俱下,长歌当哭,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仿佛他就是那个遭受虐待的老人;当唱到贤慧的媳妇遭受凶恶的婆婆的折磨而忍辱负重、含冤受屈时,盲艺人声调凄婉,令人肝肠寸断,痛彻心肺,极具震撼人心的力量。每当此时,听者无不擦眼抹泪,有着同样遭遇的听众甚至会放声大哭,不能自已。“凉州贤孝”犹如一粒“顺气丸”,不少人(特别是女性)因闹家庭矛盾,心有郁积,无处发泄,专程来听“贤孝”,以消解心中的郁闷。
5.沟通功能
“凉州贤孝”作为一种表演仪式,在演唱者和听众之间产生共鸣,进行着情感的宣泄与交流,同时,在听众内部也进行着沟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一个锅里搅勺子,免不了锅碗相碰。夫妻之间、婆媳之间、姑嫂之间难免发生一些摩擦,产生隔阂。“凉州贤孝”以其特殊的主题,为人们搭建了一个消除矛盾的平台。借听“贤孝”的机会,每个人内心再经受一次“贤”与“孝”的洗礼,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对和错,然后跟他人坦率交流,诉说自己的冤屈与不平,聆听别人的劝解与教诲,在得到别人的同情与谅解后,内心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由于生活的忙碌,人与人之间沟通越来越少。听“贤孝”也使得人们有机会能够聚在一起,互相交流、倾诉,增进了解,增强友谊。“凉州贤孝”就像粘合剂,在教育民众的同时,又把民众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凉州历史悠久,“贤孝”是中国民间文化的一朵奇葩,既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又有深刻的内容和独特的形式。它犹如一面凉州文化的“三棱镜”,折射出凉州人的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显示着传统“孝”文化的传承流脉,具有民俗学和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 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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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潘剑锋.论中国传统孝文化及其历史作用[J].船山学刊,2005,(3):26
[6] 钟敬文.民俗学概论[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本文刊于《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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