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与历史的整合 早在1960年代,一些不满于社会人类学的平面史叙述模式的学者,已经提出要在民族志的方法内植入历史学的因素。例如,伊文斯-普里查德(Evans-prichard)曾在1950年发表一篇著名陈述,陈述中指出:基本上,"社会人类学是一种历史编篡"。他认为,人类学作为历史首先是一种叙述,而不是一种客观的科学。人类学的目的主要在于理解文化,是一种文本形态,是主观构建出来的关于文化的叙述,是"文化的翻译",这与历史学将"历史过程搞成文本"是一样的(18)。1968年路易斯为社会人类学协会写了一本专刊《历史学与社会人类学》(History and Social Anthropology),将历史学引进英国人类学研究中(19)。不过,当时他们强调的是在部落社会和地缘性社区的研究中,增加对于地方政治权力演变史的考虑,或者他们的"历史"只是有限的过去感,而且主要是指历史记录。他们并没有考虑到"历史"这个概念在认识论上是一个双关的语汇,它既指历史过程本身,又常常被用来形容历史叙述者对于历史的叙述。"它既意味过去,也意味关于过去的故事;既是再现本身,也是再现的对象"(20)。而"事件流逝的历史与它的书写史之间当然是有所差别的(21)。 1980年代以后,社会人类学再度对历史产生关注,并最终促成历史和社会人类学这两个领域的成功整合。这时,历史人类学的意义已经不再是60年代意义的"小型社会群体政治史"了。具体而言,1980年代以来历史人类学深受两股潮流的影响。1970年代提出的殖民主义和世界体系理论,强调在世界政治经济的宏观体系中理解历史和西方中心主义文化观的兴起,这对于专注于作为研究对象的小型非西方社会群体及其文化的社会人类学者,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如何让小型社会群体的民族志描述与对社会人类学研究对象影响至深的世界体系相联系?如何使二者互为照应?诸如此类的问题,一时成为社会人类学界的重要关注点。从这些问题延伸出来的另一个问题,与社会人类学的知识历史有着密切的关系。殖民主义和世界体系理论提出以后,使社会人类学者猛然醒悟到自己的研究无非是西方政治经济势力在世界上逐步获得支配权这一过程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人类学的知识与近代世界权力格局的转变有何关系?这个问题促使社会人类学者回到"表述"、"话语"、"意识形态"、"文化霸权"等批判社会科学的概念中去反省自身的知识构成,促使"主观历史"的概念与知识社会学的批判相结合,引出"反思人类学"的主要话题。这一话题的含义就是:作为一种知识的社会人类学,只不过是近代西方中心的权力格局的一种主观历史想象。比殖民主义和世界体系理论的蔓延稍后,对于现代性和民族主义的批评性研究也在社会科学的各学科中兴起。这一类的研究,促使学者们进一步对历史想象在政治空间单位的营造中的作用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它们不仅使学者们意识到象征的表述对于政治合法性的重要辅助作用,也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叙述可能潜藏着意识形态因素(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