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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书是备阅者一气读完的(江绍原《发须爪》书评) [打印本页]

作者: Robot    时间: 2009-7-27 14:40     标题: 书是备阅者一气读完的(江绍原《发须爪》书评)

书是备阅者一气读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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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 发布时间:2007-12-14 作者: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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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须爪》 作者:江绍原 版本:中华书局 2007年9月版 定价:14.00元




  【民俗】

  “独乐乐”的江绍原

  知堂作序,钱玄同写封皮,顾颉刚、俞平伯提供资料,鲁迅代为与出版社牵红线,经手者似是李小峰,叶圣陶在上海《文学周报》上赐评,这阵容实在豪华,百年下绝难重现,不难揣测这若干大家协力催生的书在当时的反响,据时人记录,实况比想象还要“过分”。可惜这书仅在1928年由开明书店印行,无再版,惹得诸多文人学士收藏家徒有相思情,却无相见缘。中华书局十月的重新排印,便十分引人关注。新书装帧直白,书脊窄窄的一溜,不硌手,用不着担心手倦抛书睡去,算上周序和叶评,一百五十页整。作者在自序中道:“书是备阅者一气读完的”,构不成心理负担,适合高秋时在露台阅读。这些时空元素雷同于某类房产招贴:秋光、草地、阳台、恋人或一家三口,有替出版社做广宣的嫌疑。须谈此书的瑕疵来避嫌:别字迷人眼,固然与繁体竖排改简体横排有关,但不当是借口。要省事,可原版重刊,繁体竖排,倒也更让人欢喜。

  只鸣锣不开戏,会有人不耐烦退场,关子不可再卖,胃口都吊得足足的,来揭开谜底:江绍原《发须爪》,副标题是———关于它们的迷信。我一向不吝于介绍作者的背景,知晓时代中的人物,人物所处的时代才能看得明了。对江先生破破例,云集的名家自能衬出江的来头,需红笔注明,江是“五四”运动的领袖之一。“当天深夜,大家决议改在5月4日这一天去天安门集合游行。当晚父亲(罗家伦)与江绍原、张廷济一道,被各校代表推举为总代表。”(罗久芳语)。结合江先生著作中的情愫,那代学人的担当可知,非为学而学。江的研究领域———民俗学,当时和今日都是边缘中的边缘,易被人视作无责任的“独乐乐”。

  江先生为人为文都很实在,轻易不借代借喻,更不打诳语。为人的一面见于他与诸友的往复信函,为文的一面见于他的著述,标题“发须爪”,便心无旁骛地探讨发须爪这琐屑的物件,追古溯今,妙趣横生,旁逸斜出,不乏味,在他看来,自己的研究话题微小,但不卑下,照他的说法是类似“盆儿观、罐儿观、大小两便观”,宏大的宇宙观不就是所有这样对细碎事物观点的总和吗?这一点上,他深昧庄子精义,“(道)在蝼蚁,在秭稗,在瓦甓,在屎溺”(《庄子·知北游第二十二》),对江先生而言,如有志于研究庄周书里提及的那四样,一样会做得不逊色。无独有偶,法国的多米尼克·拉波特真就出了一本《屎的历史》,是江先生的异邦知己。把政变时局讲得波澜起伏难,把头发和爪甲写得抑扬顿挫更难。《发须爪》是个异数。

  “不明此理,莫读我书”

  《发须爪》文字鲜活,视角独到,资料也不示弱,一等一的硬通货,推理周密,如老吏断狱。它的资料来源大致分以下数种:其一,中医药学典籍,尤其《本草纲目》,这里荡开一笔,说说鲁迅先生,多数人都知先生对中医的态度,江先生对中医保持的姿态与鲁迅相若,不同的是,鲁迅对中药颇有好感,“抱腰龙”的顽疾就靠简单的几味中药治愈,江先生激进,专挑刺和软肋,《本草纲目》在这里是做靶子用的;其二,道家著述(如《云笈七签》),诸子书(如《韩非子》),史书(如《吕氏春秋》),经书(如《礼记》),方志书《洛阳伽蓝记》;其三,域外文学、神话传奇,见附录《世界他处的关于须发爪甲的迷信》;其四,民间口头传说、风俗惯习;其五,读者或友人提供。前三项足以见得江先生的学养修为,贯通中西,为学术博征其材。第四、第五项作者的谦逊笃学可明,对读者意见的征求和参详散见全书始终,重视程度之深我从未在任何人任何著作中见到过。江先生对传统文化大抵是反叛,代表了“五四”知识分子对待传统的态度。“文”与“学”的难题到他这儿也不再成问题,如知堂先生序:“不知怎地能够把谨严与游戏混合得那样好,另有一种独特的风致,拿来讨论学术上的问题,不觉得一点儿沉闷。”

  这是一本少见的有个性的书,有个性的人方能写出有个性的文,有个性的文往往是有才情的佳品。现代的学者文力求表面的客观,放弃真我,漠视自己的气性偏嗜,恰是盲目的客观,南辕北辙。许多书中读者看到的只是张模糊不清的脸,或冰冷僵硬的面具。相形之下,江先生的《发须爪》就显得率直坦诚,人情味十足,读者不知不觉就朝他侧过面去,专注于他的论调,经常被鼓励发表见解、提供线索,这哪是一本普通意义上的书,简直是一处三五同好把酒闲话的好去处。试举二例,丙章有句“不明此理,莫读我书!”戊章有云“过分责备求全的人,请记清了著者重写这一部分之时,家里又几乎断炊。”即便言语有冲撞读者诸君的危险,谁又能动气呢,这正是江先生的调皮处。还有更风趣的,跟别的启蒙同仁正襟危坐地谈科学的必要性不同,江先生不是从人着手,而是从鬼,“‘洋鬼子’的科学再不移植到中国来,连鬼也是‘前科学的’模样;人,更不必说起了!”拿鬼开涮,曲笔讽人,任谁都难忘。

  书的附录中记载了一个外邦的故事:“一个杀人罪犯,受尽了各种惨刑,还是不肯说实话,后来偶然把他的头剃光,他立刻招了。荷兰官看了大乐,以后审案,便非常省事。”我们看了不禁莞尔、喷饭,在彼时的荷兰,这是关乎生死的严肃事体,今天的罪犯万不会因剃头就招供,可见即使罪犯也破除了“人的精力全在他的发内;发若不幸被髡,其人必无幸存之理”的迷信,然罪犯在入狱后照例被剃青是否是古时髡刑的遗症?我们的时代比江先生的时代更科学,当年的不少迷信已淡不可收,《发须爪》是否还有再版的价值?答案是肯定的。旧的迷信消亡了,新的迷信又出现,不过换了一套装束,江绍原先生无疑向我们展示了一种面对迷信时可供参照的思维方式。如叶圣陶《江绍原君的工作》中言,“要社会像个样子,那么,让各个人清醒些总是应该而且必须的。”

  □书评人 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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