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中国有四部人类学/社会学作品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它们分别是费孝通的《江村经济》、许烺光的《祖荫下》(Under The Ancestors’Shadow: Chinese Culture and Personality)、杨懋春的《台头村》和林耀华《金翼》。这四本书各有特色,亦可称为中国二十世纪中期研究中国社会的典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它们仍然可以称为中国社会的人类学研究的经典。
林耀华的《金翼》是学术著作但它却用小说形式写成的,作者用细腻的观察和得心应手的描述向我们展示了其家乡闽20世纪前期的社会文化生活画卷。这本著作也向我们展示了研究和解读宗族文化的另一种可能。本文首先回顾林耀华先生的宗族研究历程,然后在第二部分讨论关于《金翼》这部作品中广受关注的几个问题,而最后一部分将对弗里德曼的宗族范式和林先生的宗族研究进行概括式的比较。希望通过这三个方面来阐述《金翼》这部作品的深刻内涵和林先生宗族研究的主要内容。
在张海洋老师的《林耀华教授的学术生涯》[③]一文中提到了林先生早期的论文《拜租》,《拜祖》是一篇以资料文献研究为主的论文,这篇论文的理论来源是古典进化论。无论从写作内容还是理论体系上来看,《义序的宗族研究》都是对《拜租》中的宗族研究有所突破和延伸的。
首先,我简单的对《义序的宗族研究》的写作背景进行解释。首先,从理论上看,林先生的这篇论文受到了结构—功能论的影响,因为那时正值美国社会学芝加哥学派大师帕克(R.E.PARK)和结构功能派代表人物布朗(RB)来燕京大学讲授社区研究方法。其次,从研究方法上看,作者采用了田野调查与参与观察法,义序是林先生大学同学黄迪的家乡,经黄迪的介绍,林先生认识了当地的一些人。而且这里的风土人情和作者的家乡比较相似,所以调查进行的比较顺利。作者的这次田野调查就写成了他15万字的硕士论文《义序的宗族研究》。
《义序的宗族研究》是建立社区田野调查基础上写成的社区宗族志,全书共分为十章。作者在第一章中介绍了义序的人文背景;第二、第三章主要对宗族的组织与形式进行了描写,第四、第五章主要是亲属制度的描写和本地亲属称谓的调查;第六章到第九章则是对一些生命礼仪的描写及其内涵的揭示;最后一章则是整本书的结论。作者对这十章五部分的描写并非是随意的,它是一本比较标准的社区民族志写作的格式。而且作者不只为我们呈现了义序的宗族制度,它更向我们展示了这些相对独立的部分之间的有机联系及其各个部分的功能。关于林先生义序宗族研究的成果,我们还可以参看他在同一时期写成的《从人类学的观点研究中国宗族乡村》。林先生的这两部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功能主义的影响,但“《义序的宗族研究》的宗族并非只使功能性的宗族组织而是近乎于社会的文化的制度,也就是说作者的乡村宗族的考察是落在宗族制度这样一种认识构架中进行的:在这里宗族制度是全体,宗族组织只是部分。”[④]作者的考察是基于宗族的功能和宗族的文化两个层面进行的。林先生体现在这部作品中的研究是全面而且综合的。
相比《义序的宗族研究》而言,林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写成的《金翼》在学术圈受到的关注似乎要更多。《金翼》这本书是作者在美国哈佛大学获得人类学博士以后首先用英文写作出版的译本小说体人类学著作,《金翼》1944年在纽约首版时名为:The Golden Wing: A Family Chronicle .[⑤]
到了1945年的时候,林先生在小说的最后新加了一章理论分析,1948年在伦敦出版了外加理论分析的版本,名为:The
Golden Wing,A Sociological Study of Familism. [⑥]我们现在看到的几个中译本都是按照1948年外加理论分析的伦敦版的译本。[⑦]
《义序的宗族研究》是一本标准的论文形式的学术著作,整本书的理论性很强,而《金翼》是本小说体社会学/人类学的学术著作,整本书的语言平实,叙述明了。关于用小说体写作学术著作的一些看法,我将在文章的第二部分再进行细说。在这一部分,我们先来大致的回顾《金翼》的主要内容和林先生在这本书中的宗族研究方法。
从蓝友林老师的一篇论文中我了解到,《金翼》中所写的黄村实际上就是林先生的故乡岭尾村,而黄家其实就是林家。[⑧]毫无疑问,林先生在《金翼》中所讲述的其实就是他的家族的故事。想必知道这一背景以后读者就不会对书中细腻、深刻的描写产生过多的猜测和怀疑。
《金翼》讲述的是两个有关系的闽北家族的沉浮,时间跨度大概是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抗日战争前。故事的开始是农家弟子黄东林不甘心务农而与姐夫张芬洲合伙在家乡的码头经营稻米咸鱼生意。经商的开始意味着他们走出了传统的农耕社会而和商业文明有了一定的联系。当张、黄两人赚够了盖房子的钱的时候,姐夫张芬洲瞒着东林抢占了一块被风水先生喻为为“龙吐珠”的风水宝地。东林出于无奈,在旁边选了一块地建盖新房,这个地方便是后来的“金翼之家”。
随着故事的发展,“龙吐珠”并没有给张家带来美好的前程,在诸多的变化之中,张家逐渐失控,陷入了重重的围困之中,而张芬洲也在故事结束之前就死去了。勤劳而善于协调关系的东林适应了许多的挑战,在商业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在地方上也建立了十分牢固的人际关系网络。在他的领导下,黄家变得越来越壮大。在小说的最后,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东林也从繁华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曾经的土地,带着儿孙在田野里播种,教他们把种子埋进土里。
在作者的娓娓道来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闽北农村的地方农业、船业、商业、政治、法律、教育、民俗、信仰、宗族家族等多方面的地方社会文化生活。虽然作者采用的是小说的写作方法,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为读者展示一部曲折的家族发展史。实际上,作者在作品中的叙事都是有人类学目的的,就如Professor Raymond Firth在书的英文版导演中说到的“作者有意识的让自己做这样一个工作:通过叙述一小群人生活中的一系列时间对一个社会过程加以考察和结实。他非常成功的避免了对某些默默无闻的中国农民的生老病死做冗长的记录。”从Professor Raymond Firth对《金翼》的评价以及在阅读之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即作者的刻意描述是为宗族制度以及地方社会文化如何运作服务的,而小说体的陈述可以把对这些问题的解答融入对宗族社区的描写之中,“它的主题非常简单,却像竹叶画一样,其朴素的形式掩映着高水平的艺术。”[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