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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范曾: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没落 [打印本页]

作者: 张贺    时间: 2009-4-21 16:28     标题: 范曾: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没落

范曾: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没落
来源: 南开大学报第1055期  发稿时间: 2009-04-06 11:34

——在金融海啸中的思考

  编者:进入2009年以来,著名画家、我校教授范曾先生在文化、艺术领域的新成就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1月,范曾己丑新作展创造两天内售出4400万元的奇迹。央视“我们”、“艺术人生”栏目先后多次专访范曾,介绍他的传奇人生经历。在接受央视“艺术人生”的专访中,谈及母校南开,范曾满怀深情地说:“南开大学是我得到走上人生基本知识的一个重要的地方。我深爱母校,因为我最纯洁的青少年时代是在那儿度过的,南开寄托了我少年的幻梦,寄托了我青年奋斗的开始,这里的教授对我的垂爱,我永志难忘。”为报答母校,范曾于上世纪80年代回南开创办东方艺术系,在当时条件很困难的情况下,他每天早晨5点起床,于暑热难当的斗室之内挥汗如雨地作画,并赴日本进行巡展,将所得400多万元全部稿酬,捐献给南开大学建成东方艺术大楼。“三年画一楼,两鬓添秋霜”,传为佳话。
  当金融海啸袭来,作为一位极富思想的艺术家,范曾以入世情怀关注时代风云。3月19日他在《社会科学报》发表《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没落——在金融海啸中的思考》一文,希冀人类走出困境,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本报节选此文部分内容登出,以飨读者。
  时代板荡,风云际会,文艺上即立时呈现蕙蕕杂处、良莠并生的状态。明末清初有黄宗羲、王夫之、顾亭林等坚守大道之鸿儒,亦有恣肆无度之狂禅应运而生。南宋溃萎,既有朱熹、陈亮诸大理学家风云中立定精神,亦有鼓吹心性、招摇于市的轻薄儿跳腾杂沓于市。这就是历史不断重复的无情现实。
  人类曾一而再地经历过颓废、厌世、消极情绪的时节,往往是巨大的相互杀戳之后,譬如一次世界大战和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后,人生无常、苦海无边的心态风靡,这期间有哲学家、政治家、艺术家和无知的青年。而本是单纯如白纸的青年,一夜间会变为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染上红黄蓝白的垮掉的一代。精神的提升,需待以漫长的年月,其间必有艰苦的奋斗过程;而精神的下滑则轻而易举,掉进万丈深渊,只需刹那。
  ……
  问今之法国,真正读懂德里达的能有几人,既然读都读不懂,何以说有如此不可估量的影响
  后现代主义最初不无对后工业时代来临之后社会伪善的批判。然而以丑恶的手段来反讽,不足以丝毫杜绝已然存在的丑恶;对传统的叛逆,也只会使整体社会不再会有“主敬”的虔诚。而乖张、荒诞无法缔造一个宽容博大的新秩序,淫秽之行为艺术,只会使社会更加沉沦。一切以自我宣泄为出发点,忘记了他们反对古典艺术霸权时的初衷,一味地膨胀自我,一旦应时得势,必然树立了新的后现代主义的霸权。这种霸权也许并不凭借政治的力量,集体的盲动和混乱,则足以使一些精力旺盛而尖牙利齿的角色声名鹊起。德里达正是这个时代的宠儿,并且反过来影响这个时代——登上历史舞台的德里达便被拥为“最后的思想大师”,成为了解构主义的旗帜,竟被社会前沿的学术界视为自柏拉图以来改变了西方思想的无可争议的领军者。
  从杜桑到德里达,我们无法找到比他们影响更大的人物,杜桑是可视的,而德里达可解吗?我有一位旅法的哲学家朋友裴程,他精通法语又专攻哲学,故而能入座密特朗图书馆东方部主任之高位。他问自己的法国朋友,我怎么也看不懂德里达的著作,他法国的朋友说:你看不懂就对了,我们有着和你一样的感受。问今之法国,真正读懂德里达的能有几人,既然读都读不懂,何以有如此不可估量的影响?
  茫然的人群需要偶像,不管对“偶像”了解不了解,这是所有邪教和荒诞理论得以猖獗一时的根本原因。邪教和荒诞理论总会有类似咒语似的、似是而非的幻觉在昭示着愚蠢的族群。“信仰”在这里变为了一种愚民的手段,念咒语的可以完全不懂所云何物,但其心灵却可以得到慰藉,心理学家知道这是一种符合人体科学的现象,倒不是巫师真有通天的本事。
  在此,我决无意于对德里达本人进行任何无聊的人身攻击,也决不是把他推到邪教教主之地位。甚至我对德里达年轻时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反抗,投以适当的敬意。譬如他所参加的反对种族隔离文化基金会创设运动,他甚至在1993年于纽约发表《马克思的幽灵》,这时他是反对种族主义的杰出人物曼德拉的同路人。当非洲血缘的美国记者穆米阿·阿布·杰马尔因为揭发美国监狱系统残酷性而被判处死刑时,德里达绝对站在了正义的立场,而且尖锐地发现,美国当时的死刑制度是种族主义的帮凶,德里达成了旨在营救阿布·杰马尔的象征存在。我们还应该记住,德里达曾受牵连于海德格尔,人们认为海德格尔曾一度效忠于纳粹主义,因此在法国“应该停止阅读海德格尔的著作”;而德里达曾从海德格尔那儿继承了一些课题——所有这一切在学界和社会所引起的轰动效应,使德里达困境重重,却使他不期然地成为了社会目光的集中点,这大大有助于他解构学说的磅礴于世。其实,德里达所有社会活动的中心指向,与他的后现代主义关系不大,但他的社会影响,却使他的主义飙风顿起。
  德里达的著述之所以风行一时,大体是因为愚昧的人群唯恐被别人视为弱智者
  德里达的矛头所向首先是柏拉图。自柏拉图,然后是经过卢梭到胡塞尔等在西方已成为真理而被特权化的理论。反对特权化的釜底抽薪的话语是:“柏拉图著作存在着,可是柏拉图的著作不存在”。(德里达《柏拉图的药》)这且置而不论,柏拉图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消失。近年中国译出的柏拉图全集已然对柏拉图无置疑的著作和苏格拉底的著作清晰地分辨清楚。德里达妄图做一个伟大的创说者,然而在他之前已然大山林立:苏格拉底、柏拉图、康德、黑格尔、卢梭。他用自己创设的话语系统和种种不可理喻的词藻(譬如“临在”、“在场”、“他者”、“赠送难题”、“责任逻辑”、“割礼告白”、“灰痕迹”等等)来构架他的理论。德里达宛如塞万提斯笔下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在我看来,德里达的著述之所以风行一时,不是由于它本身有移山推海的哲学力量和语言魅力,而大体来自愚昧的人群唯恐被别人视为弱智者,而装着懂的样子,在最虚荣的族群中尤然如此。其实德里达自说自话的时候,已然自我陷入了失语的状态。他不胜悲哀地讲:“谁也不能理解我的宗教”(与G.本宁合著的《雅克·德里达》)。正如前文提及的“咒语”说,在德里达的著作中绝对是比比皆是。我们不要忘记,从亚里士多德到康德,他们都是科学家,实证是他们立论的依据。那么,我们希求从德里达这里追索依据时,他的回答是形而上学中心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之不足取,本文之必须解构,他要为古典哲学所依托的“表音文字”敲起丧钟,同时设想一种理想性原型的文字。德里达的非非之想,竟使西方稍稍年轻的学者和年轻人群开展了历时半个世纪的话语解构。这种解构与中国禅宗的智慧可就不啻天壤了,也许禅宗的《六祖坛经》和《五灯会元》话头、偈语是颇费深思的,然而它们却正竭尽了中国原本话语的妙谛。德里达的《声音和现象——胡塞尔现象学中符号问题的导论》、《论文字学》、《播散》、《立场》、《丧钟》……果真有微言大义浸透其中吗?德里达的解构宣言《论文字学》,并没有给我们哲理上任何深入的启示,只觉得他是下定决心要从语言开始解构,他预示着和当年杜桑一样,要打开另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解构这幽灵走进艺术,不确定性(反映生活之暧昧细节)、即时性(日常生活内容)和即物性(利用新的媒介)、无中心、无主题、主体离散、游移,语言呕哑嘈哳、语境混淆漫漶,互相平行的、互相排挤的、互相重叠的不一而足,人们开始写“一首没有主人公的诗”,写无情节的平面的历史。一切都在流变,一切都还未完成。合情合理、中规中矩的所有社会法则、艺术规定、逻辑的语言要素都是必须打倒的“霸权”,一个荒诞的、可悲叹的、黯淡无光的时代,慢慢地走向人类世界。当一切失序的时候,那么恐怖、瘟疫、仇杀便自然而然地合法化。德里达当初反对的,成为今天提倡的。后现代主义的二律背反,在德里达身上反映最著。
  大粪或其他分泌物成为艺术家无上珍贵的艺术载体
  后现代主义由不可理喻渐渐恶性滋生出血淋淋的、淫秽不堪入目的作品,甚至粪便堂而皇之地走向众芳之所在。大粪或其他分泌物成为艺术家无上珍贵的艺术载体,杜桑曾对达利述说自己的感悟:“肚脐眼里的分泌物将是一种首要的文本”。意大利艺术家曼佐尼(piero Msancnil 1933-1963)的粪便作品《100%纯艺术家粪便》其版本是一些小罐,每个都装有30克自己的粪便,他的意思可能有一点庄严——对艺术市场媚俗化的滑稽摹仿,然而这种下作的手段与庄严的目标正背道而驰,比媚俗的更令人望而生厌。接着北美的艺术家们公开展销自己的粪便。如果艺术家的粪便成为商品,成为引人羡艳的收入时,那么医学上一个科学用语“肛门快感”正适合做他们印刷品的绝妙题词。法伊阿本德(PAWLK-Feyerabend)的“怎么都行”是所有这些荒谬绝伦的艺术家的旗帜,在这面旗帜之下,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吗?
  1974年,在那不勒斯美丽的女艺术家以自己的肉体供男人猥亵、伤害,她说:“我是你的对象,桌上有72样物件随意由你在我身上使用。”她的衣服被男人们扯碎,赤裸着身体,面部表情神圣(我想是装的,不会神圣到一个下流痞子吮吸其乳房而无动于衷——不是物以类聚,便是故意作态),说明了什么?这是一件历史上没有任何参照系的艺术品,人们不会对男性主义中心因这件作品而腐心切齿,反之倒是使好色之徒一饱秀色可餐之福。20世纪以降的后现代主义哲人们,你们没有觉得你们自说自话的后果却有声有色吗?你们违拗自然大秩序的创说、你们的批判行为和艺术家们的行为批判化为上帝在云端讪笑,并向你们抛下了诘问。麦当娜和稍后的苏格兰“辣妹”,将性、权力与摇滚歌唱搅和一起,在万人广场的无羞涩之心的表演,引发了有教养社会阶层的巨大道德恐慌,在家里叨陪鲤对一万次,不如看一次麦当娜声色交汇的表演。可惜的是麦当娜标榜的是艺术——神圣的艺术。记得有一次在万人人头攒动之中,麦当娜发现了自己作为贵宾出席首演的父亲,并把他请上舞台。老人的尴尬、羞惭形于外而伤于中,人群经久不息的掌声似乎是一种尊重,但每个人心里想着什么?——天晓得。
  艺术是艺术,垃圾是垃圾的最简单的逻辑,也会复归其本位
  金钱、拜物教是资本社会的宗教,而超前消费、次贷消费,则是拜物教祭坛上的鼎脔。金钱的诱惑无所不在地引导着社会的普遍道德指向。后现代艺术,你算老几,在一阵似乎正义的呼声之后,很快声销迹匿;无比庞大的资本诱惑,迅捷地使思想家们、艺术家们就范。前卫艺术家起始对艺术商品性和商业化的悲壮性的拒绝,不久就会被资本主义的讹诈所征服,甚至成为为虎作伥的傀儡或被资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木偶,这就是后现代艺术悲剧的起源。当后现代艺术发生了如此质的变化之后,后殖民主义的阴谋家们登场的时节便来临了,后现代艺术的清高一夜之间变化为庸俗的时尚之物,另一种的媚俗很快取代了后现代艺术发源之初恨之入骨的昔日的有限的媚俗。凭藉着巨大的、覆盖全球的网络系统,审美标准的彻底丧失使文化垃圾大行其是。如同薇干菊一样,飘浮到世界各地。上世纪60年代艺术家们所投入的反资本主义热潮,表现出的对走红市场的艺术品的逆反行动——不计价格的观念艺术、过程艺术、地域艺术、极限艺术(理念化的艺术)烟消云散。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波伊斯对啤酒罐吹一口气,值一百万美金,而米罗随手画的一根线,签上名字以后价值千万英镑。马克思和恩格斯当年的名言“一切精神的或物质的东西都会变成交换价值并到市场上去寻找最符合它的真正价值的评价的时期”(《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第80页)来临了。其中包括德行、爱情、信仰、知识和良心,都可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可怜第三世界的功力不足又想一夜巨富的穷艺术家们,不惜出卖民族的光荣和尊严,画出自己族群的奇形怪状的形象——满嘴牙齿的、同一模子刻出的痴呆者侧着脸排着队向观众傻笑,甚至无耻地攻击自己民族的历史伟人。及以至此,艺术的颓废和堕落达到历史的最高峰。我们几乎丝毫不怀疑想左右世界国家的某些组织,譬如情报局之类,那些阴诈深算的家伙们,以些许的小钱,谋取政治上的大利。购买一幅怪丑的画,可以动摇一万个无知的青年,如同病毒的传播,横无际涯。
  物极必反是宇宙的大法,谁也无法阻拦。金融海啸的突然来袭,打破了人类的所有间间小智,它所向披靡,无远弗届。虚假的膨胀的社会消费,缩水之快,如广漠以吞小溪。而在资本主义隙缝中求生存的后现代艺术的临终之日也渐渐迫近,曾几何时,艺术是艺术,垃圾是垃圾的最简单的逻辑,也会复归其本位,谓予不信,今日绘画之市场,竟是谁家之天下?真正的艺术家们渐渐复苏,而揣怀机心的甚嚣尘上的画丐,不免三缄其口。高谈阔论或强词夺理不会是真正的艺术之母,而“美言不信”,渐渐又被人们视为真理。艺术靠的是纯真的心灵和精绝的技巧,靠的是诚实的观众和公允的评论。后现代主义的一切都烟云过眼、微不足道。
  文章至此,不免心怀恻隐,虽然一世纪以来翻云覆雨的是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家、舞文求生的评论家和财力有限的画商,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他们仅仅是鼎鼐中的牺牲。最该讨伐的是那些在资本王国的兴风作浪者,当这些金融大鳄们驾着自备飞机到议会,以求国家救市之时,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该自省的是那些以邻为壑、妄图以贸易保护主义嫁祸于人的决策者。
  阳光依旧会照拂地球,阴暗毕竟会暴露,在历史转折的关头,好自为之,是所有玩火者应当三思者,不,“再,斯可矣!”不再旧调重弹,故伎复演,是全世界所有正直的人们的期望。

编辑: 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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