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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黄裕生2015年在“纪念金岳霖先生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致辞 [打印本页]

作者: 吕微 时间: 2015-10-26 22:59 标题: 黄裕生2015年在“纪念金岳霖先生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致辞

逻辑学的精神既是科学的精神，也是讲理的精神
——2015年在“纪念金岳霖先生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致辞
黄裕生

尊敬的各位学者、各位来宾：
这里首先请允许我向与会的所有学者与来宾表示热烈的欢迎！感谢你们在这最美丽也最繁忙的金秋十月来到清华参加“纪念金岳霖先生诞辰 120 周年学术研讨会”！
今天我们在这里纪念金岳霖先生，不仅对于清华哲学系，而且对整个中国哲学界都有特殊的意义。这不仅因为他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哲学与逻辑学人才，而且更在于他实际上为开创新的中国哲学传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金先生因在清华大学哲学系开设逻辑学课而成为逻辑学在中国扎根、成长与发展的奠基者。逻辑学从此以自觉的方式进入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以自觉的方式进入中国人的思想事业（这并非说，此前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没有逻辑，也并非说，此前中国人的思想行为不遵循逻辑规则。）从此，中国人的哲学思考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形态。所以，逻辑学在清华大学哲学系的设立，不仅是清华哲学系的一件重要事件，也是整个中国思想界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界的一件重要事件。
如果说哲学是逻辑学的源头与基础，那么，逻辑学则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与尺度。如果说有一种科学不以逻辑学为基础与尺度，那么它一定是一种非科学的“科学”。逻辑学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切科学的基础与尺度，在根本上就在于它既是概念思维的确立者，也是概念思维的典范。古希腊哲学正是通过逻辑学确立了我们理解、把握这个世界的基本概念，并且在这些基本概念基础上发现并给出了认识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在这个意义，哲学正是通过逻辑学完成了概念思维方式这种科学性思维的确立。没有通过逻辑学确立起来的概念思维，就不可能有任何科学。而所谓概念思维，也就是以具有确定性意义的概念或符号去理解、把握、规定事物的认知活动。它的目标就是发现与确立被概念确定下来的事物之间可能存在的各种必然性或非必然性的关系，或者说，它的目标就是寻找与发现概念中的事物之间的各种可能的关系。这种概念思维包含着两个基本诉求：1.任何概念都要有明确而固定的意义；2.给出的任何结论，要在概念的精确性上经得起辨析，在具体环节的根据上经得起追究，在命题的关系上经得起推演。概而言之，这种经由逻辑学确立并以逻辑学为典范的概念思维有一种内在要求，那就是进行基于概念分析与命题推演的严格论证。因此，这种概念思维对任何结论都要求给出可靠而具体的环节。这种对论证的要求，对具体环节的要求，实质上就是对思想客观化与公共化的要求，也是对思想接受对话、接受质疑并有效回应质疑的要求。
无可讳言，中国传统思想虽有深度的洞见，却一直拙于这种论证，至少一直轻视这种论证。这在根本上意味着我们的传统思想不善于使自己客观化与公共化，不善于进行有效的对话，不习惯于接受质疑并有效地回应质疑。对论证与环节的忽略，不仅导致我们的传统思想未能孕育出科学思维形态，而且直接导致我们传统思想本身在形式上与表达上缺乏严谨性（甚至沉迷于这种不严谨性所必然引向的散文性），进而导致传统思想在确立与提供构建社会秩序之原则的努力中，未能具有始终一致的独立性力量，而在社会大众层面上则导致无力防止大量不讲逻辑的所谓“中国人逻辑”现象的出现，也无力加以澄清之。因此，当金先生在近一个世纪前把逻辑学引入哲学系，不仅仅意味着中国哲学领域多了一门外来学问，而是意味着为中国思想-中国哲学确立了新的标准，意味着要把中国传统思想从不确定性中解放出来，而根本上则意味着为新的中国哲学-思想形态确立了方向。
金先生的《论道》与《知识论》这两部著作之所以有理由被视为划时代的作品，首先就在于它们是金先生忠实践行自己为中国未来哲学确立的新标准与新方向的产物。它们以自己的出版向人们表明，在中国，以严格分析与严谨论证的方法讨论大根大本的问题是如何可能的。实际上也就是向人们表明，新的中国哲学形态是如何可能的。如果我们回望一下近百年来中国哲学思想领域的变迁或发展，那么我们无疑就能更清晰更明确地感受到金先生的影响与贡献：在这近一百年里，不管是从事哲学问题本身的研究，还是从事哲学史的研究，追求概念上的清晰、准确与论证上的充分、严谨，成了一种自觉的思想美德，成了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并因此成就了中国一系列重要的思想事业。尽管迄今仍有不少哲学作品缺乏这一思想美德，仍有不少所谓“中国人逻辑”现象的存在，但是，今天我们至少拥有了评判哲学作品之为哲学作品的底线尺度，有了揭示所谓“中国人逻辑”之不讲逻辑的标准。
实际上，逻辑学的精神就是科学的精神，哲学之所以首先是一门科学，就在于哲学既是逻辑学的孕育者，也是逻辑学的守护者。而一切其他科学之所以能保持为科学，则概无例外地要以逻辑学为基础和尺度。同时，逻辑学的精神也是对话的精神，尊重他人的精神。因为逻辑学要求通达结论的每一步骤都要有根有据，要求每一种主张，每一种立场，都要允许质疑、允许分析、允许辩驳，并且能够拥有经得起质疑、经得起分析、经得起辩驳的理由。简要地说，逻辑学要求所有人都要讲理，哪怕是公认的权威也永远需要讲理！永远面对讲理的要求，并且永远需要对这种讲理的要求做出讲理的回应。讲理是对他人的独立判断力的最真诚的承认，也是对他人的独立人格的最诚实的尊重。而真诚地承认与尊重他人，乃是一切有效对话的前提。而有效的对话则是一个社会走向理性化、合法化、自治化与秩序化的必要途径。
今天，我们在这里纪念金岳霜先生，就是要重温他通过引入逻辑学而注入我们的思想文化世界里的科学精神，就是要在我们的思想事业里，在我们的社会生活里，自觉地坚守与维护科学的精神，也就是明辩是非的严谨精神，质疑与辩驳的对话精神，以及相互承认与相互尊重的伦理精神。我相信，这种精神不仅对于推进我们的思想事业是必要的，而且对于改善我们社会的公共事业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们不仅需要通过纪念金先生来重温这种精神，更需要自觉地守护与发扬这种精神。我想，这也应是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金岳霜先生纪念会的意义所在。
在这里，我想借此机会，向所有支持、帮助清华大学哲学系逻辑学学科发展的同仁们、朋友们表示由衷的感谢！特别是要感谢阿姆斯丹大学与斯坦福大学的John Van Benthem教授！最后，我祝愿会议取得圆满成功！祝愿所有与会的学者与来宾在清华度过美好的时光！
2015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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