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艺术东渐与汉藏艺术风格的形成
作为“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拥有独一无二的雪域风光;作为距离太阳最近的民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民族文化。其中以藏传佛教艺术为代表。公元7世纪以来,藏传佛教艺术持续向内地延伸,与汉地艺术日趋交融,促进了汉藏艺术双向的发展。在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之际,在我国多民族文化相互依存与共同发展的背景下,藏传佛教艺术的瑰丽画卷仍在持续打开。藏传佛教艺术的发展史深刻揭示了中华民族文化自古以来多元一体的格局。北京故宫奢华的清代罗汉唐卡
从公元7世纪至20世纪,藏传佛教艺术持续东渐,与汉地艺术的关系日趋紧密、风格样式互相借鉴,形成了一种具有可辨识特征的“汉藏艺术风格”,即一种蕴涵藏传佛教仪轨但又脱胎于汉地美学思想而略呈装饰意味的汉藏佛教造像系统,两者佛教义理相同,但神灵系统属于藏传佛教,背景佩饰则来自汉地系统。此种风格随着时代的演进,其中的汉藏成份或有变化,但两者之间的界限在逐渐消弭,形成一种具有两者审美趣味并可形诸实践的绘画与雕塑手法,并将对这种样式的喜尚固化为汉藏民族的审美标准而驻留于信仰者或受众无意识的自觉之中。这种成熟的风格促进了汉藏艺术双向的发展,是我国多民族共同创造中华文明史的集中映现。青海瞿昙寺永乐莲花手菩萨
唐吐蕃时期汉藏艺术的交流是西藏艺术史最重要的内容之一。近年在西藏与云南、四川、青海、甘肃的接壤地带,发现了很多吐蕃时期的造像、碑铭、棺板画及织物、金银器等,这些发现极大地改变了西藏艺术史研究的面貌。如青川藏边界地区很多有明确纪年的大日如来与八大菩萨摩崖或石雕造像,与造像相关的藏汉文榜题记载了佛与菩萨的名称,甚至记载了造佛的汉、藏、党项诸族的工匠人名:如青海玉树文成公主庙,贝沟大日如来摩崖造像、四川察雅丹玛扎、仁达大日如来造像等。这些造像都伴随着文成公主入藏途中建寺奉佛的传说,与后代不同的藏文史书记载及当地的民间传说叙述的内容相呼应,形成整个藏族聚居区东部特有的“文成公主情结式”汉藏文化氛围,纪录着唐蕃时期这一地区汉藏文化交流的胜景。然而,川青藏边界的造像系统与藏族聚居区腹地造像或印度佛教艺术却甚少关联,图像配置与瓜州榆林窟25窟清净卢舍那佛与八大菩萨造像基本相同,属于源于佛顶尊胜的胎藏界禅定印大日如来系统,而与10世纪至11世纪吐蕃本土出现的释迦牟尼与八大菩萨的造像体系略有差异,是公元8世纪至9世纪汉地佛教和佛教艺术对吐蕃的强力影响。其中重要原因是吐蕃在西域盘桓近两百年,占领敦煌70年,与在西域经营的唐人和其他民族在西域敦煌这块大舞台上演出了盛大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连续剧”,奠定了我国各民族相互交融的基础。西藏山南扎塘寺11世纪壁画菩萨局部
出自敦煌藏经洞的9世纪绢画或旗幡画,亦是现今存世的最早的吐蕃卷轴画,与后世唐卡的形成有直接关系。如现藏于巴黎吉美博物馆的《不空绢索坛城》,创作年代在公元8世纪末至9世纪初,这幅绢画的菩萨造像与此后的大昭寺早期壁画中的菩萨像,与夏鲁寺般若佛母殿壁画和莫高窟465窟的菩萨图像亦有继承关系;伦敦大英博物馆藏《金刚手》绢画背面带有藏文题记,有吐蕃艺术的风格特征;另一幅带有藏文题记的《千手千眼观世音坛城》甚至出现了磨醢守罗天王的早期双身图像,回应了唐代敦煌密教是否存在无上瑜伽密的问题:唐密中存在无上瑜伽密。与敦煌藏经洞绢画作品相呼应,出自西藏山南吉如拉康寺的“唐卡”保留了敦煌绢画的形制,是西藏现今最早的“唐卡”,在西藏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此基础上,11世纪至12世纪前后的西藏架上绘画借鉴汉地卷轴“宣和装”装裱式样形成定型的唐卡,唐卡的两条飘带“鸟嘴”就是宣和装卷轴的“惊燕”,汉文画史材料如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和邓椿《画继》则记载了最早的“唐卡”作法。敦煌莫高窟晚唐密教洞窟如14窟、156窟窟顶壁画菩萨,莫高窟10世纪的76窟的《八塔变》等都有确定的吐蕃波罗风格。新疆9世纪前后的佛教雕塑与壁画、柏兹克里特石窟壁画所具有的后期“于阗”样式对西藏艺术同样有较大的影响。然而,与敦煌吐蕃风格艺术的连续性发展形成对比的是,西藏艺术史上10世纪前后是吐蕃历史上由于朗达玛“灭法”以后导致的“黑暗”时期,存留的美术作品例证极少,汉地敦煌10世纪石窟壁画正好填补了这一时期的空白。自此之后,敦煌、“于阗”等地的造像样式涌入西藏,形成了山南吉如拉康寺、扎唐寺,日喀则地区的艾旺寺、聂萨寺等具有“敦煌遗韵”风格的雕塑,成为后弘初期重要的作品留存,也使得11世纪至12世纪成为西藏艺术史最为辉煌的时期之一。实际上,唐吐蕃时期的汉藏艺术在“于阗样式”上有形成第一个交汇点。于阗由于处于佛教艺术传播的节点上,由印度、中亚一线传入的佛教艺术在此向唐蕃及邻近地区传播,恰巧汉藏两种文献对于阗佛教,特别是对于阗佛教艺术的传播有非常详尽的记载,于阗的佛教艺术对唐蕃艺术都有重要的影响,如汉地的旃檀瑞像、藏地的释迦牟尼与八大菩萨以及后代的利玛佛像:在汉地形成以尉迟乙僧等于阗画家“屈铁盘丝”等平行细密衣纹式样为代表的绘画风格;在藏地则主要传承了来自于阗的僧人创作的“李域”样式的雕塑,两者在“于阗毗沙门北方天王”图像样式上有一个重合,并各自按照独特的路径传播至11世纪,藏地如卫藏有带有于阗风格的寺院雕塑,汉地则可见如梁楷《释迦出山图》所透露的早期样式。甘肃瓜州东千佛洞2窟菩萨
藏传艺术在西夏的传播是西藏艺术真正意义上的东传。这次传播在藏传绘画史乃至整个中国美术史上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正是西夏人凭借他们对儒家文化的领悟和对汉地文明的精深见解、对佛教艺术的高度虔诚将藏传美术与汉地艺术水乳交融地联系在一起,从而架起西藏艺术进入中原的桥梁,拉开了元代汉藏艺术空前规模交流的序幕。西夏人也是我国文化史上少见的能吃透回鹘藏汉等多民族文化意蕴的农耕兼游牧部族,西夏人创造了印刷史上最早的泥印刷活字,从回鹘人那里学到了藏传佛教旧派(宁玛派)教法。西夏继承了唐宋雕版印刷术,刻印的版画保留了很多早期汉藏佛教艺术风格的作品:飞动流畅的衣纹线条、画面构图疏密恰当的对比,技艺超群,用线可见自吴道子至李公麟的笔法,神佛菩萨的形象又见早期卫藏波罗艺术的图像特征,是中国版画史上少见的精品。西夏留存的藏传艺术作品承继了吐蕃艺术在敦煌传播的余脉,吸收了河西走廊甘州回鹘对藏传佛教旧派美术和噶举、萨迦代表的新卫藏波罗样式,创造出一种融合汉藏等多民族造型元素的西夏样式。甘肃敦煌莫高窟159窟之赞普礼佛图
三 元代是藏传佛教艺术向中原传播的重要时期甘肃肃南马蹄寺石窟群上观音洞遭盗割的大轮金刚手
四 藏传佛教艺术在内地发展的另一次大潮是在明清时期四川甘孜著名画家南卡杰的佛传唐卡之一
清代藏传佛教艺术在内地十分流行,已经成为中国美术史的一种独特样式,也是我国藏汉满蒙等各民族共同培养的一种政治文化交流融合的象征:扬州瘦西湖的白塔回应着杭州西湖的梵幢塔影,昭示着藏传佛教艺术从西夏元至清代的变化历程。四川广元千佛崖石窟章嘉活佛的写实雕塑让我们亲见这位五台山四次迎驾乾隆皇帝的国师真容,河北承德随山势绵延的外八庙在皇室的禁地围场营造了如同卫藏格鲁派大寺院气势的藏传佛教寺院建筑群,恢宏庄严而神秘的氛围透漏出清廷对藏人、藏族文化和藏传佛教的尊崇,实际上也是多民族国家和谐相处的建筑样式体现。辽宁阜新海棠山摩崖石刻则为皇家故地积累福禄功德。雪域梵华昭京城,北京故宫更是藏传佛教义理与造像的博物馆:雨花阁的唐卡陈设体现了密教修习的次第,梵华楼供奉的琉璃珐琅喇嘛塔与千百计的金铜像试图构架藏传佛教完整的神灵体系,与清代编纂的若干藏传佛教神灵图像集量度经互相对应。咸若馆则监制了数千还愿擦擦,将密教图像从平面转为浮雕;京城的雍和宫、碧云寺、清净西黄寺、嵩祝寺、福佑寺、万寿寺等等藏传寺庙留驻了五世、班禅仁波切、章嘉呼图克图等高僧大德在京的史迹,与我们在拉萨布达拉宫西大殿、大昭寺觉卧殿和罗布林卡新宫壁画中看到的场景相互印证。欢迎光临 民俗学论坛-中国民俗学网 (http://chinafolklore.org/forum/) | Powered by Discuz! 6.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