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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作】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 [打印本页]

作者: 边缘人    时间: 2014-6-13 09:29     标题: 【旧作】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

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



刘锡诚





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


印第安人是居住在北美洲、中美洲、南美洲广大幅员上的土著民族的总称。由于语种以及习俗、居住条件等原因,他们被区分为人数不等的若干氏族或部落。这些美洲印第安人居民,在人类学、民族学家们的著作里,通常被称为现代原始民族。这是因为,在西班牙人占领和欧洲人进入美洲的时候(十六世纪),这里的土著居民一般地说尚处在原始社会阶段,换言之,当世界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了文明时期的时候,而在世界上某些被隔离的地区,却遗留下了一些尚处在野蛮的、未开化的阶段的民族。其实,这种说法并不是很确切的。印第安人虽然是由于生活在与旧大陆隔绝的美洲(后来被叫做新大陆),从总体上说来尚未开化的一部分人类,但他们的社会历史发展是不平衡的。摩尔根说:“当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他们正体现着人类文化的三个不同的阶段,并较当时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所体现的更为完备。”“极北的印第安人和北美南美一些沿海部落处于蒙昧时期的高级阶段;密西西比河的版定居的印第安人,处于野蛮期的中级阶段。”  当然,对于印第安人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同的民族学家有不同的说法;但不平衡确实客观实际的情况,在这一点上,看法是大体一致的。
在发现新大陆之前,只靠打猎和捕鱼为生,尚未定居,因而未能超越原始社会组织和技术知识阶段的民族有:火地岛上的印第安人——奥纳人、雅干人、阿拉卡卢菲人,巴塔哥尼亚的特惠尔切人,帕拉瓜的瓜拉尼人,阿根廷北部和巴西南部的印第安人,巴西东部的图皮部落和惹部落,亚马逊盆地热带处女林中的加勒比人,南美大陆北部的奥里诺科大草原上的诸部落,如乔科人、库纳人、伦卡人等,以及墨西哥某些地区的原始部落。
另一些印第安人,虽然也主要从事打猎和捕鱼,但已有固定的文化和较有创造性而且趋于完美的艺术,如美国西北部的印第安人和英属哥伦比亚的印第安人。
还有一些属于已经定居的农耕民族的,如阿兹特克人、玛雅人、荣卡人和奇布恰人。这是一些创造过高度文明的民族。阿兹特克人居住在墨西哥的中部高原,玛雅人居住在墨西哥南部和危地马拉,奇布恰人居住在哥伦比亚西北部,荣卡人的国家散居于哥伦比亚从南到北的广大地区,一直延伸到智利中部。这些地区的印第安人种植土豆、玉米、四季豆、番瓜、向日葵、西红柿、咳咳、烟草等作物。
据民族学家们的研究,美洲印第安人的宗教观念是相当复杂的。据西班牙—南美洲《插图本欧美大百科全书》,大致可分为七类(1)北美红皮肤人的宗教观念,其分散范围大约从加拿大到墨西哥湾。他们普遍尊崇“大神”(Gran Espiritu),其名称有克奇玛尼图、米查沃、瓦尔斯孔达、安杜阿格尼、奥克。上述不同名称的神,是民族的至上神和最大的风神,所有其他的神,甚至包括太阳神和月亮神,都在它的统辖之下。这支宗教的特点是,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或保护神(通常是动物)。(2)阿兹特克人的宗教观念,其中包括托尔特克人、纳瓦人,其流行范围从范库弗岛至尼加拉瓜。这里的印第安人的宗教,其特点是从高的想象与野蛮的仪典相结合。玛雅人、阿兹特克人、荣卡人各部族,有关于太阳神、月亮神、雨神、玉米神、土豆神和其他作为神灵的神话,有关于几层天、几重地、死后有灵的观念。神是宇宙——地、天、星球——的创造者和人、动物、植物的创造者。(3)安的列斯群岛土著人的宗教,尤卡坦的玛雅人,和雷德河与密西西比河之间的纳特切斯人与之相类似。安的列斯群岛土著人是美洲最爱装饰的民族之一。他们的神话很有趣,宗教思想很发达,智力上的进步与军事和政治上的逐渐衰败同时发生,以致于成了其他更加野蛮和好战的种族的牺牲品。(4)南美洲穆伊斯卡或奇布恰人的宗教。在穆伊斯卡人的神话中,尼加拉瓜人的神祇“约马加斯达德”以“约马加德”的名字出现并居于统治地位。但是,当达到较高的文化水平时,穆伊斯卡人便将“博奇卡”神奉为主要的创世者,而将约马加塔视为被废黜的暴君。被尊为约马加踏的配偶的月亮神,后被视为企图破坏博奇卡行善的恶神。(5)奇楚亚人、艾马拉人和其他终于崇拜秘鲁印加人的太阳神的同类部落的宗教。这一支宗教后来传遍了所有被他们所征服的地区,并被某一支印加人改造成为有神论宗教。(6)加勒比人和阿罗瓦克人的宗教。流行于南美北部海岸。巴西印第安人、图皮人、瓜拉尼人,以及南美南部和东南部各部落(阿维庞人、潘帕斯印第安人、普埃尔切人、巴塔哥尼亚人或特惠尔切人、火地岛人)的宗教时间和思想,与他们各自的贫困的文化程度相一致。只有阿劳干人信仰太阳神。
大致了解了美洲印第安人的宗教信仰及其观念,再来研究它们的神话和故事,就比较容易理解、比较容易读懂了。


北美印第安人的神话形成于氏族制及其解体时期,反映了民族迁徙的复杂过程、各种自然条件的尖锐冲突,反映了定居部落与游牧部落、农业部落与狩猎部落之间相互影响的过程。北美印第安人神话的特点,是很少把超自然物人格化,对神祇和精灵缺乏明确的等级观念;宇宙四方、四元素(土、火、风、水)的观念广泛流传;一切自然现象均被赋予一种看不见的巫术力量,这种巫术力量不仅为神祇和精灵所具有,而且遍布整个宇宙以及一切超自然力量(这种巫力,苏人叫“瓦坎”,黑足人叫“涅萨鲁”,阿尔衮琴人叫“玛尼图”,易洛魁人叫“奥伦达”);许多氏族的至上神,兼有创世者与造物者的形态。北美是“图腾”一词的起源地,这里的图腾神话可以再现出“图腾”的本意,从而廓清许多不正确的理解和阐释:(1)图腾(动物、植物)被印第安人视为亲属、先祖、姐妹,与信仰它的人们保持着一种不可疏离的关系;(2)图腾不是灵物,不具备神的品格和特性,人与图腾不是崇拜关系,而是亲属关系。已故岑家梧曾综合各家之言,将图腾制的特征列为四端,恰与北美印第安人的神话中所显示的情形相合。岑氏说:

(一)原始民族的社会集团,采取某种动植物为名称,又相信其为集团之祖先,或与之有血缘关系。
(二)作为图腾祖先的动植物,集团中的成员都加以崇敬,不敢损害毁伤或生杀,犯者接受一定的处罚。
(三)同一图腾集团的成员,概可视为一完整的群体,他们以图腾为共同信仰。身体装饰,日常用具,住所墓地之装饰,也采取同一的样式,表现同一的图腾信仰。
(四)童女达到规定的年龄,举行图腾入社式。又同一图腾集团内的男女,禁止结婚,绝对的行外婚制(Exogamy)。

据已经记录的材料来看,几乎所有的北美印第安部族,都有创世神话。慕斯科格人的神话说,两只鸽子飞过水面,看见一株草茎露出水面,很快地,土地就露出来了。易洛魁神话说,麝鼠潜入水中,从水底下衔出一撮泥土,放在乌龟背上,这泥土变成了陆地。在易洛魁和阿尔衮琴神话中,乌龟都是土地的象征。在北美印第安人的神话中,宇宙及万物不是谁创造的,而是从哪里来的。在他们的观念中,天、地、日、月、火、淡水,乃至人、世间万物是早已有之的,只是掌握在老妖婆、月亮美洲豹、松树手中,或存在于另一世界之中,由某一个角色(这个角色被学术界称之为“文化英雄“)变着法儿从上述执掌者手中偷来、夺来,或把人类从山洞里、水源中、峡谷里、天上、地下、葫芦中、软体动物的贝壳里引出来的。显然,他们的创世观与所谓混沌创世、天神创世的观念,有着很大的差异。他们的神还相当模糊,常常以”文化英雄“的面貌出现。北美印第安人神话中的文化英雄,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凯欧蒂,他是一个人兽兼形的角色。他既是一个创世者,创立了许多文化业绩,给人类偷来了火,导水打坝,整顿秩序,平魔镇妖,教人类耕种,与人类是朋友;他又是一个恶作剧制造者,善捉弄人,好色贪食,使河水倒流,使庄稼毁坏,喜怒无常。在他身上集中了人类善良与丑恶这两种截然对立的品格。  在印第安人的精神世界里,神与文化英雄是经常混淆不清的,这一点恰恰证明了恩格斯所说的他们正处在“向多神教发展的对大自然与自然力崇拜”的阶段这个论断。
部族诞生、部族迁徙以及护身精灵的神话,在北美印第安神话中是颇有特色的。阿尔衮琴人的迁徙神话,叙述了他们传说中的始祖母如何从美洲西北部往东南部迁徙的过程。卡约韦人的神话说,他们的部族是钻过一个空心的树干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奥赛吉人的神话说,印第安人是从星空下到人间来的(有不少部落的神话都描绘了大地和天空之间用一根箭绳相连接着,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许多民族大多由于地球物理的变化而有过民族大迁徙的悲壮历史,为了确保民族的生存欲安全,在迁徙过程中,以及从此而承袭下来,都有各自的保护神——护身精灵。护身精灵通常有驼鹿、坚果等等,多数是动物。人的灵魂寄存于别处,以另一动物或植物为形体;伤害了护身精灵,才能伤害被护身精灵所保护的人。《死灵魂湖里的驼鹿精》里描绘的青年武士费吉尔,因为忘了驼鹿的话,多打了野兽,误伤了自己的护身精灵,而死于湖中。神通广大的文化英雄凯欧蒂及其护佑者——三姐妹的许多传说中,都体现着这种观念。



有学者认为,南美印第安人几乎没有创世神话,这是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世界是早已有之的,无所谓创造;而世界大劫难的神话,倒是相当普遍。常见的是世界毁于大火或洪水。洪水神话中,世界再生与鸟兽有密切的关系。荣卡人和乔科人的神话说,世界遭难时,人类从藏身的地方派兽类探听消息,最后派去的那只兽汇报说,地面上可以住人了。有的神话说,鸟或兽从水底衔起一撮泥土,使世界重现。加勒比人、博托库人的神话说,人爬到树上躲避大洪水,他们想知道水是否退了,往下撒了些种子、果实。圭亚那人是往下扔了一撮泥土,这泥土重新形成了陆地。奥纳人的神话说,洪水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巫师们没有察觉;洪水来了,人类变成了海豹和飞鸟。有的神话说,洪水是从树的根部流出来的。有的神话说,洪水所以出现,是因为违反了神的戒律,而造到的惩罚。
与世界毁灭有联系的,是“兽人”的存在。“兽人”作为世界毁灭之前世间的生灵,是南美印第安人神话中最值得注意并加以探讨的问题之一。南美神话中的文化英雄,其形态与北美神话中有明显的差异。其差异表现在:一是未形成固定的人物;二是多数具有“兽人”的特点。这又与南美印第安人中间至上神观念的不发达有关。即使像莫多克人的酋长古希穆,查科人神话中的阿辛,这些类似原始一神教的人物,也不过是区别于动物神的人形神,他们并不拥有至上的、全能全知的权力,也没有一个神系供他调遣。
解释动物习性、生活方式以及事物来历的推原神话,是南美印第安人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类神话与动物神话的关系极为密切。狩猎经济使印第安人形成了“动物即人”的世界观。狐狸、原驼、乌龟、鹿、负鼠、猴子、美洲豹、鹦鹉、鹞、鹰、蜥蜴……都具有同人一样的脾性和思想,与人类朝夕相处。水獭的爪子为什么那么短?飞禽走兽为什么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乌龟壳为什么打碎成片片?……回答这类问题的神话故事,显示了人类对动物的习性、躯体各部分的观察是多么仔细,了解是多么深刻、想象是多么奇特和瑰丽。(对自然现象的观察亦然,尤其令人感到兴趣的,是对火山及火山湖的观察描写。)动物和人是同类,动物可以变人,人也可以变动物,“动物即人”。动物不仅有人的特点,而且执行人的使命。兔子从美洲豹那里偷来了火。啄木鸟清理田地种植庄稼。蛇可以让女人怀孕。这是原始先民的世界观。
天体起源神话,大部分是以太阳和月亮为主角的。日月要么是兄弟,要么是夫妻。有的印第安人说,日月是一对孪生兄弟,在经历了一番奇遇之后,变成了太阳和月亮。解释月亮上的斑点的由来的神话,在南美印第安各部族中相当流行。瓜拉尼人的神话说,古时候男女分开住,晚上男人抹黑去找姑娘,有个小伙子出于好奇,很想知道跟他相好的姑娘是谁,就偷偷地给姑娘摸了一脸灰。太阳尼安杰鲁和月亮扎西是一对兄妹,都在天上运行,可是当妹妹带着被涂黑的脸孔从天空的另一端露出来的时候,尼安杰鲁总是匆匆忙忙地躲起来。尤拉卡雷人的神话说,月亮上的斑点,是一种生灵的影子。(中国也有这种观念,如“蟾蜍说”即是。)希瓦洛人说,狐狸攀着藤条登上天,放火把月亮身上的毛燎着了。天上的星星也激发了印第安人的想象,编织了许多美丽的神话。许多民族都有星姑娘或姑娘与星星结亲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孪生子神话。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题材,世界上许多国家、许多地区、许多民族都有孪生子神话。世界上也有不少学者力图通过自己的研究,揭开孪生子神话的秘密。巴凯里人的凯里与卡梅、博罗罗人的巴柯罗罗与伊波杜里、奇楚人的维加兄妹,都是引起学者们注意的著名神话。在孪生子神话里,往往是收养人将杀死他们妈妈的人告诉他们,而凶手多是美洲豹。在南美,美洲豹在许多情况下,都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孪生子向凶手复仇,其结局往往是变成日月。孪生兄弟一般是一强一弱,也有两人反目成仇的。



中美洲印第安人(阿兹特克人、米希特客人、塔拉斯科人、玛雅人等)在公元前就已经建立了早期阶段的国家,而居住在中美洲北部和南部的一些部族,则处在社会经济发展的较低阶段。他们之间的文化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旧石器晚期,中美洲的第一批居民就已经有了关于取火、人与动物的起源、熊与女人同居等的神话。后来,随着采集经济的发展,出现了关于美洲鳄(食物与水源的保护者)、关于创世的神话。在驯养阶段和玉米普遍栽培阶段,出现了至上女神。在比较晚期的神话体系中,这一至上女神分裂为主管水、月亮、生殖、死亡、玉米、可可、龙舌兰等的若干个女神。
奥尔梅克人的新神话体系的主神,是一位具有美洲豹外形的大神。美洲豹在林中追逐食草动物,吓唬它们,把它们驱赶出田地,不自觉地阻遏了它们对农作物的祸害,成为田地与农业的保护者。在奥尔梅克神话中,至上女神的地位受到了挑战,逐渐失去了往昔的意义。奥尔梅克神话中出现了寻找和保护玉米的玉米神。这大概是与他们所处的农耕经济不无联系的。
中美洲神话中有明确的宇宙、天体观念。纳瓦人最初的神殿里,除了祖先神以外,最重要的,莫过于猎神。纳瓦人认为,宇宙由是十三层天界与九层地界构成的。天界分为:第一层——月亮天;第二层——星星天;第三层——太阳天;第四层——维涅拉行星天;第五层——彗星天;第六层——黑天或绿天(即夜天);第七层——蓝天(白天);第八层——风暴天;第九层——白天;第十层——黄天;第十一层——红天;第十二、十三层——名为奥梅奥干,是男女合体之神奥梅杰奥特尔的居所。玛雅人的神话说,宇宙同样是由十三层天界和九层地界所组成的。他们认为,宇宙的中心是世界之树,它穿过十三层天,其四隅,就是宇宙四方之国。
玛雅人的神系非常丰富而复杂。起初他们只是地方神祇,随着氏族和国家联盟的发展,这些神祇聚合而成为一个庞大的系统。其中有生殖神、水神、猎神、火神、星神、死神、战神等。阿兹特克人的神系也是由几类神祇联合而成的:第一类,起源十分古老的生殖神与自然神;第二类,三名地位显赫的大神(惠齐洛波契特利、特兹卡特里波卡、凯查尔夸特尔);第三类,诸星神;第四类,死神与地狱之神;第五类,创世神。
中美洲各印第安民族也拥有与其他印第安民族共同的或相似的神话,如大洪水神话、创世传说一类,如事物起源的传说,部落迁徙的传说。惠乔尔人神话说,女先知娜卡维事先告诉乌伊乔里,五天后要发大洪水,要他钉好一只木箱,带上五颗玉米种子,五颗豆种,带上火种和五根树枝,一条黑狗。水退后,黑狗变成了女人,与乌伊乔里生了许多孩子。米却肯人的神话说,特斯皮和他的妻子带着许多动物、粮食和种子登上了一只箱子似的小船。雨停了,水未退,他放出几只水鸟均未回来,只有一只瓜伊比鸟回来报信。在梵蒂冈博物馆收藏的一本阿兹特克手抄本中,有一幅象形图画,表现一场洪水,水中有一间房子,从里面伸出一个妇女的头和胳膊,这表示所有的建筑和房屋都被淹没了。据阿兹特克人的传说,图中的两条游鱼,除了表示幸免于难的意思外,还表示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鱼人。水中漂着一只小木船,上面有一男一女,他们是唯一未遇难的一对。这幅图画与传说相印证,自然是十分令人感到兴趣的。



中国与美洲印第安人的文化联系问题,历史上曾有过几次争论,近年来有成了国际学术界的一个热门话题。当我们在著文讨论印第安人的民间文学时,理所当然地使我们想起来必须说几句哪怕是略显肤浅的话。
学者们围绕着中国文化与美洲文化的相似这一问题,一方面从考古学、文献学上进行考证、参证,一方面从民俗学、文化学上进行比较。最令人感到兴趣的问题,莫过于是谁先发现了美洲,以及美洲人与亚洲人在人种上的关系。自1752年法国汉学家歧尼(De Guignes)提出中国僧人慧深最先到达美洲的观点以来,中外学者从各方面进行了论证。1945年中国学者朱谦之根据考古材料证明了歧尼的看法。七十年代,中、美学者又根据考古发掘证明在3000年前,即殷商末年,殷人东渡至墨西哥,并可能在拉文塔建立过自己的都城。这不仅比哥伦布早了千年,而且比慧深也早了一千年。
1961年9月17日、21日、24日,邓拓曾在《北京晚报》连续撰文《谁最先发现美洲》、《“扶桑”小》、《由慧深的国籍谈起》,就《梁书》卷五十四《东夷列传》中所说“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公元499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而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众以为锦。”论证了慧深所到的扶桑国,就是美洲的墨西哥。
1970年台湾历史学家卫聚贤在香港大会堂作《中国人发现美洲》学术演讲,演讲稿发表于香港《华侨日报》同年2月2日。1981年卫先生将一部1061页的煌煌巨著《中国人发现美洲》(第一册)交付香港说文书店出版。
1983年李成林在8月18日、20日、23日、25日、27日《北京晚报》上连续发表《美洲与中国》的文章,从“扶桑木之谜”、“美洲的中国遗风”、“王莽时期的探险家”、“田横的壮丁到哪里去了”、“徐福东渡至何方”五个角度论证了中国与美洲的文化关系,证实中国人徐福等人于公元前219年(秦始皇28年)和公元前210年(秦始皇37年)先后两次到达美洲(亶洲,即墨西哥境内的文明古国托尔提克)。李成林指出,美洲印第安人中间的中国遗风由来已久,至少有八个方面:(1)美洲古代文字类似中国汉字;玛雅语言中,至今仍保留着若干汉语古音和中国沿海地区的地方音。例如,墨西哥东南部尤卡坦石刻上的玛雅文字,结构竖行、方体,字有部首,与中国相类,甚至有些音也相近。(2)美洲印第安人的医药与中国相近。(3)印第安人银匠能制作极细的银丝,其制作工具和银制品,与中国民间制银用具和银制品相似。(4)印第安人制造弓箭之法,与中国古时弓箭制法完全相同。在北美加利福尼亚州,还有刻着中国字的古代弓箭出土。(5)南美洲出土的捻线锭、纺线锭和古代织物,都与中国类似。印第安人的上衣(两边开叉)、长裙和小孩的裤子(下端留叉),甚至女子的发髻,都是中国古时的式样。(6)印第安人崇拜祖先,并在住宅中间的临后壁处安放神龛,前面设有香案,并置两个烛台,香案旁边置两椅,这与中国旧时民间风俗一模一样。(7)印第安人的某些食物,如薄饼、豆粥、炖羊肉等,其制作方法和味道,也与中国无异。(8)印第安人的面貌骨骼与中国人相同。
李成林文章发表后,《北京晚报》连续发表了好几篇应合的文章,补充了若干中国与美洲在文化上的相似的例证。其中有王雪的《美洲音乐与中国音乐》(1983年10月22日)、张小华的《中国与美洲交往的两个物证》(11月5日)、孙家堃的《印第安医学与中国医学》(11月12日)、宋宝忠的《印第安历法与中国历法》(12月13日)、王大有的《商殷人与印第安人习俗》(12月22日)和王雪的《古墨西哥与中国的龙》(1984年1月10日)。
从上述材料中我们可以得出启示,中国和美洲印第安人的民间文学、民俗事象的相似,对其进行比较研究,是大有可为的。我们知道,南美的一些印第安部落是信奉萨满教的,美洲的萨满文化与我国北方、尤其是沿海诸民族的萨满文化之间的关系,有充足的理由证明台湾学者凌纯声提出的环太平洋文化这一命题的成立。美洲印第安民族神话中的渡鸦(大乌鸦),与中国东北和俄国西伯利亚一些民族的神话中的乌鸦,已经成为国际民间文艺学家、神话学家们关注的课题,也似可构成环太平洋文化的一个小小的因子。至于中国民间故事(或神话)与印第安人的民间故事(或神话)的相似,民间文化中的观念的相似,更是值得研究探讨的领域。比如中国人信奉的龙,在印第安人中间也能找到踪迹,既有神话传说一类的口碑资料 ,也有早期的绘画遗存 。



美洲印第安人的民间口头文学,几个世纪前就由欧洲人记录下来了(少数是由本族人记录的)。这些材料既是殖民主义政策的产物,又在客观上保存了印第安人的早期的民间文化。随着印第安人民间口头文学的记录成文字并得到研究,文化人类学、民间文艺学、神话学等学科迅速发展起来。
我国翻译印第安人的民间口头文学不多。近几年,随着开放政策的实施,翻译出版了一些印第安人民间口头文学的小册子,使我们对印第安人的精神文化、民族特性、风俗习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仅凭这些翻译介绍,对于一般读者也许就够用了,但对于建设民间文艺学和神话学方面的理论,则嫌太少。
本书译者根据前苏联进步出版社1864年出版的《北美印第安人的传说故事》和前苏联国家文学艺术出版社1962年出版的《拉丁美洲印第安人的传说故事》两书的俄译本译出,现将其合为一册出版,所容纳的资料是较为丰富的,全面的。我想,无论是作为文学读物也好,还是作为研究印第安民族的资料也好,都是无愧的。
龙年正月初四(1988年2月20日)于羊坊店

(此文系易言、易方译《印第安人的神奇故事》序言,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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