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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西游记》第六十四回大义与精解 [打印本页]

作者: 莲池溪音    时间: 2013-7-12 18:33     标题: 《西游记》第六十四回大义与精解

第六十四回 荆棘岭悟能努力 木仙庵三藏谈诗

上一回说到心地明,即境界明;这一回开始要趣向见性。还原真相,将一切相归于性德,这个过程就是如何把世相还原到性相的问题。种子识起作用的心所法,必须还原到清净无为。这是将有为与无为的统一问题,因此必定是悟能努力的故事内容。这个内容十分广大,无始来的一切情怀如何消融?将情见的痕迹完全化掉,并非易事。佛家常讲,“佛法无人说,虽智莫能解。”因为凡夫用的妄想心与佛家要求用的真心没有办法相会,一个是染心,一个是清净心。用二心去缘一心,完全是徒劳的。因此在真心与妄心的问题上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说透,但有言说即无实义。清净心不是种子起现行的心,必须靠参悟来印证,“二边不立,中道不存。”必须用心实证才能解决,凡夫用测度的心来解佛,这是佛家文化普遍被聪明人误解的主要原因。这一回故事里重点用渊博的知识,入化的神通能力,虛怀若谷的情操,以及全面的公利事业等等,来说明其与中道智慧的差别。这些都是众生在过去生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因此在境界里最容易出现。今天的用心一定会给将来的修行造成负担。惜福的道理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里选个渊博的知识给自己带来的苦果,现实生活中的重要话题,谈一谈《首楞严经》的误解问题,因为已有聪明人依他渊博的佛教知识,写出了《楞严百伪》。渊博的知识是所智障,这个很麻烦。现在人读《楞严百伪》肯定比读《首楞严经》要亲切,因为现在人和《楞严百伪》的作者吕澄用同样的心。在吕澄看来,不仅《楞严》有百伪,按他的看法,如他所述,“《仁王》伪也,《梵网》伪也,《起信》伪也,《圆觉》伪也,《占察》伪也。”这些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经论,如果被彻底否定了,对学大乘佛教的人会产生很大的误导。正如很多人的看法一样,吕澄的观点已经影响了很多的学者。一个著名的佛教研究者,能把佛教的历史和文化说得头头是道的人,公然站出来说某某经是伪经,这个影响力是难以估量的。难怪在《法灭尽经》中,佛早就预言最先灭掉的经是《首楞严经》了。纵观吕澄认识佛教的见地有一个根本的特点,那就是严重的分别和执着。《百法明门》,到他那里就成了“百法暗门”了。如果让他研究小乘佛法可能问题会少一点,研究大乘佛法一定会出种种问题。他的《楞严百伪》本质是他的“楞严百疑”罢了。当然,这个问题还有一些相似的情况。据介绍,密宗黄教的次第修行与红教的果教派大圆满法之间也是有分歧的。这与禅宗神秀大师与惠能大师的公案有点类似,不过,这些观点的差别,主要是针对不同根器众生修学择法而有的差别。不承认大圆满法,并不否定佛的经教的真实性。是为了让弟子对一个法门的信心更坚定,这对修行非常重要,是对众生负责的方便法。吕澄则不同了,否定佛经则是谤佛谤法的问题。其实,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是他在理和法的见地上有问题,如果不能将万法归于一心,还是二心的话,或者执着于名相,不能将佛家的名词和术语融会贯通,反而产生严重的分别和执着,那就必然会犯这样的问题。说到底就是相信自己种子识的作用,这就产生了荆棘岭的效果了。用自己不觉悟的比量心来解释佛在现量境中流现的圣言量,这就是增长邪见。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太过于自恋了。忽视祖师大德对《首楞严经》的赞叹和肯定,搞出一个“百伪”来,只能是证明自己评价经论的资格有百伪。把清净境看成诗情画意来,并不是境界高,而是执迷不悟的表现。世人欣赏艺术中的诗情画意,这是妄想、分别和执着的流现。把佛教搞成学术,或者用学术的方法来研究佛教,本身是犯了破坏佛法的错误。如果确实产生了误导的作用,让读者错过了得度的机缘,那个果报该是因果当中最悲惨的了。不能精确解释佛经而有的增减谤都是极重的罪过,何况谤法之罪呢?这与教派之间为了应对众生选择顿法和渐法,或者依哪一门而入的方便,如此之类的主张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吕澄在《楞严百伪》中所用的方法主要是按时空,概念,逻辑等等进行了意识形态的哲学研究。这些哲学研究是不能用来指导修行的,这类人应当归纳为“有解而无信,则增长邪见。”句句都是佛教的名词,但是总体上引导读者的妄想,分别和执着。当然,现在也有类似的问题,有些人出来反对《无量寿经》的会集本,不接受夏老的《会集本》,即便是被印证的法师大德的强烈推荐,也不在这些人的考量之内。只要是不符合自己的标准,就一概否定。真正懂得修行的人都无比地赞叹夏老的《会集本》,因为这个《会集本》实在是太圆满了。有大德讲得好,像《首楞严经》这样完美的开众生智慧的经典即便是伪经,也可以等同于真经来看。那些批评其伪的人,如果也能造出这种圆满的伪来,那也是值得赞叹的。从大德这些智慧的话语里可以听出来,佛法是真实法,学佛的人是应当把心放在落实上,而不是学术上。历来祖师大德将《首楞严经》称赞为开智慧的楞严,伪经能令众生开智慧,那这个伪经本质上等同于真经。其实读一下《楞严百伪》会发现他的观点也都是很容易被驳斥的,限于篇幅问题,这里只选几则明显的错误来简单说明一下。因为这个话题与荆棘岭的核心内容相关,荆棘正是由于成见而显露的。很多人信佛,是把佛当作神来看待的。仙家看佛,称佛为大觉金仙。如此之类,都是先入为主的认识模式,吕澄也一样,是把佛法当哲学和学术来研究的。从这个《楞严百伪》里暴露的问题来看,他其它的书都不能读。读则必受其害。

先引用印光大师的经典评论,对针对吕澄的老师的,可以让我们清晰地了解吕澄的思想源头。在《复李觐丹居士书 》中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接手书,知阁下卫道之心,极其真切。而彼欲为千古第一高人之地狱种子,极可怜悯也。起信论之伪,非倡于梁任公。乃任公承欧阳竟无之魔说,而据为定论,以显己之博学,而能甄别真伪也。欧阳竟无乃大我慢魔种。借弘法之名,以求名求利。其以楞严起信为伪造者,乃欲迷无知无识之士大夫,以冀奉己为大法王也。其人借通相宗以傲慢古今。凡台贤诸古德所说,与彼魔见不合,则斥云放屁。而一般聪明人,以彼通相宗,群奉之以为善知识。相宗以二无我为主。彼唯怀一我见,绝无相宗无我气分。而魔媚之人,尚各相信,可哀也。”相宗专家落入我见之慢,当然是非常可悲的事。本来相宗是要修掉这个邪见的,然而以专家的身份处处展现我见之面貌,岂不悲哀?吕澄传承了欧阳竟无的谬见,下面例举几伪来说明吕澄的《楞严百伪》在对大乘佛教认识上的诸多错误:

《楞严经序》列衆云:「比丘千二百五十人,皆阿罗汉。」而下又云:「应身无量,度脱衆生。」此与菩萨何殊?又列衆中,有辟支无学,辟支正以不值佛为名,旣同来会,又何异於声闻?不明三乘异同。其伪九。

这个证伪把他的误解和我慢暴露无遗,首先是对佛经结构上的认识有重大过失。经典中出现的众缘和合,名字和位置上都是有极其圆满的内涵的,不能把他们等同于世间大会的出场众来看待。这一段文字恰恰是告诉了《首楞严经》究竟圆满的理义,“首楞严”三字,理义是一切法究竟坚固,一切法究竟圆满的一面。佛的弟子示现为阿罗汉,不等于他们就是只证得了阿罗汉的境界。观世音菩萨称菩萨,但他早己圆证菩提,是正法明如来倒驾慈航的再来佛。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这样简单的道理也被其起疑称伪,实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型。以这些身来参加法会,说明是这个经典的当机者。辟支佛也称缘觉,有缘遇佛而觉的意思。还一类称独觉,指不遇佛也有独觉,但这个觉还是没有达到究竟的智慧。《首楞严经》佛开示了辟支佛修行证果的问题,当然辟支佛是当机者,因此必须要参加此会。从这个伪证可以看出,吕澄还没有能力读懂佛经。起码对经的结构和原理还没有懂。

经云:「阿难问佛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按奢摩他等三法并举,乃窃取《圆觉》之文,《圆觉》则本诸《智论》。《智论》卷五分别三昧,有定、有禅、有三昧。此中定谓三摩呬多与三摩鉢底,《圆觉》改为奢摩他三摩鉢底与禅那,已是杜撰,今经又略三摩鉢底为三摩,愈见支离。且三昧中岂有但止无观而称奢摩他者?其伪十一。

这个是最明显的误解,“妙奢摩他三摩禅那”其中关键是“妙”字,不能单解一味,是指圆修圆证的最初方便,当然与圆觉是一味的。他自己误解,当然他若能圆解佛理,不会出来做此愚痴之事。任何事情从圆满的法性着眼,那必定是能生万法的,圆融无碍的。本来自性是一圆满理事的大道,因众生心量窄小,如来能以一妙音声,令众生随类得解。众生若不能从各类而归一,则必定是误解如来真实义了。其实,吕澄真正的疑惑在于,他认为三法并举不可能是最初方便,这表明他对佛法究竟圆融的本质完全不能理解。

经说:「衆生轮回皆由不知常住眞心,性净明体。」此常住心,卽後所云如来藏心妙眞如性,实则法性假名心也(《庄严论》卷三)。法性之常,谓无我理,有佛无佛,恒不变易,岂别有体堪言住耶?臆想立言,其伪十三(此常住眞心说,为後世误解佛法之本,应辨)。

这一点可以看出作者的智力不足,误解佛法的本义。前面的理解似乎是对的,妙真如性就是一切众生的常住真心,可是常住真心就是性净明体他就不理解了,说明前面的理解是似是而非的。他理解性净明体是别有其体,这是他自作分别,妄加诽谤之词。从他所谓“有佛无佛,恒不变易”,可以看出他对这些内容的理解是错误的。法性之常,就是佛之别称,又何谈有佛无佛?可见,他对佛的理解本质是有问题的,当然如果没有问题,他不会读不懂《首楞严经》,更不会搞《楞严百伪》来标新立异。

「佛告阿难,有三摩提名大佛顶首楞严王。」按大佛顶是密法尊相,如何连首楞严以成一词(首楞严,意云健行。不可云佛顶健行也)?又首楞严三昧是十地菩萨所得(见《首楞严三昧经》卷上),岂为最初方便?问答不符。其伪十四。

这一伪更加暴露了他对佛法的理解根本上的错误,以分别执着为根的用心特征。首楞严,意是一切法究竟坚固,所以称作健行。佛顶,就是一切法究竟坚固义,这里面一点矛盾也没有的。十地菩萨所得,也是这个道理,修法圆满,得一切坚固义故。至于最初方便,这个他不能理解是肯定的,因为吕澄用的是分别心,根本上没有理解佛法的精髓。圆教称作圆,道理正在于此。始终是圆的。修行者从初发心至圆证菩提所得的心是一个心,证如来果地不改初心,这才是“十如是”里的本末究竟等的道理。这和很多人不理解净土法门,念佛成佛的道理是一样的。

限于篇幅的原因,仅选择四条伪进行说明,其它条目都是充分反映他对佛教的种种误解而已。通过这个例子,可以明显看出来,不能用哲学的研究方法来认识佛法。同时,这个例子也让我们能更好地理解佛为什么说世智辩聪是人生的一场大灾难了。在《楞严百伪》中他否定观世音菩萨的耳根圆通法门,从观世音的名字来否定经义是十分愚蠢的。把观世自在与观世音对立起来,不能理解观世自在的利益正是观世救苦的正因,是其严重的分别执着的充分表现。说明他不能理解佛菩萨大悲心功德的理与事。《首楞严经》里二十五圆通章中的大势至菩萨的念佛圆通章后来被印光大师定为净土五经之一,是末法众生得度的第一方便法门,也是十方世界众生得度的最殊胜的因缘。如果这个一切世界众生的法宝,十方诸赞叹的不可思议功德名号,也被吕澄的蛊惑力所影响,那《楞严百伪》所造之恶则决定是不通忏悔的。这些内容与《西游记》本回故事里的种种树精和杏仙女是一个内涵,把佛法转变成了阿赖耶的种子识,然后分别执着,攀附佛法名相,以为得了真传。其丑陋的本质,就如故事说的那样,只是借题发挥,诗情画意,诗词歌赋,无非是要促成污秽的男女风流而已。根本上,还是名闻和利养之心在作怪。

荆棘岭悟能努力,岭,是在山、水、寺、国之外的又一境界。前面有双叉岭和黄风岭,描写的是择法和正邪见地分晓的问题。,山领,比喻心定通向什么道路的大问题。荆棘岭,比喻中道难行,有种种障碍,因为中道是彻底的无为,这时候全凭因缘现境界。在种子所现的境界里,能不引发荆棘相缠的作用则是过关。众生是随缘起现行的,比如望梅生止渴的作用。荆棘岭用几颗老树精来代表其障碍的作用,桧、柏、松、竹、丹枫、杏、腊梅和丹桂代表了方方面面的种子识的作用,根据文字的结构就能解读其中的因缘。一旦被其牵引,就是失去中道义。悟能努力,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要达到佛家法融禅师讲的“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用心恰恰无,无心恰恰用。”无染的种子相,就是与一心相应的真心妙用。最后,八戒将这些树推倒,代表不再被这些妄心主宰和左右了。

木仙庵三藏谈诗,木仙庵,是以木成仙的特征,,一般比喻业;,就是得到某种程度上自在的成果。木仙,即在业能得到一定的自在,是与心地明所现的境界相匹配。三藏谈诗,这一回以唐僧和木仙的对诗来讲解佛法与仙术本质的区别。但是,诗情画意并非智慧,还属于情识。最后,引出杏仙,就是这个道理。杏,木口,即业的出口,即是阿赖耶种子是也。前面过火焰山,那个芭蕉扇变成杏叶大小,也是这一层的意思。境界里的种种感受都是依阿赖耶识的种子而有的,转变阿赖耶就得清凉和自在了。最后,唐僧没有被杏仙诱惑住,说明经住了考验,没有再像众生那样把境界又转变成新业种子。净土法门要求不带新业才能往生就是这个道理,常常提醒自己厌离娑婆,欣乐极乐,就是不再造娑婆的种子。证到了某种意义上的位不退了。如果把境界又变成了种子,就和凡夫俗子没有什么区别了。用前面的例子来讲,吕澄研究经典为什么会得到错误的结论?因为他停留在种子反复的境界里。不仅没有淡化,而且更加增强了邪知邪见。佛诗写得好,著作等身的成就,并不一定就代表他在佛法里得到了真实的利益。一个仅仅研究佛法的人,如果不能仰信圣言量,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话表祭赛国王谢了唐三藏师徒获宝擒怪之恩,所赠金玉,分毫不受,却命当驾官照依四位常穿的衣服,各做两套,鞋袜各做两双,绦环各做两条,外备干粮烘炒,倒换了通关文牒,大排銮驾,并文武多官,满城百姓,伏龙寺僧人,大吹大打,送四众出城。约有二十里,先辞了国王。众人又送二十里辞回。伏龙寺僧人送有五六十里不回,有的要同上西天,有的要修行伏侍。行者见都不肯回去,遂弄个手段,把毫毛拔了三四十根,吹口仙气,叫“变!”都变作斑斓猛虎,拦住前路,哮吼踊跃。众僧方惧,不敢前进,大圣才引师父策马而去。少时间,去得远了,众僧人放声大哭,都喊:“有恩有义的老爷!我等无缘,不肯度我们也!”

所赠金玉,分毫不受,这里也是按理义来写的,因为国土是修行所证入的境界,不能贪念境界,这就是金玉不可以接受。却命当驾官照依四位常穿的衣服,各做两套,这些给精进修行带来的方便是没有必要拒绝的。修行不能偏执为追求苦行,苦乐都得放下才是中道。约有二十里,先辞了国王。众人又送二十里辞回。伏龙寺僧人送有五六十里不回,有的要同上西天,有的要修行伏侍。这段话也是按修行的理义写成的,送的距离是离境之心放下过程。国王文武多官,只送二十里,这是境界相的作用;众人又送二十里,这是境界相的相。寺里僧人又送二十里,这是修行的心相。心相最难放下,因此甚至要同上西天,这是说要证果,要修伏侍,是护法。二十里,是暗示不合中道义,二边之事,这都必须彻底放下。把毫毛拔了三四十根,三,是圆融三观;,是指放下对阿赖耶识之贪着有爱、乐、欣、喜等四异趣。都变作斑斓猛虎,拦住前路,哮吼踊跃。不可让心停留在境界里。有恩有义的老爷!我等无缘,不肯度我们也!这里是指修行中道的圆教菩萨,终日度生,终日无众生可度,不执着度众生的名相。事实上,向西方继续前进,就是更好的救度众生。如《无量寿经》里开示,假令供养恒沙圣,不如坚勇求正觉。

且不说众僧啼哭,却说师徒四众,走上大路,却才收回毫毛,一直西去。正是时序易迁,又早冬残春至,不暖不寒,正好逍遥行路。忽见一条长岭,岭顶上是路。三藏勒马观看,那岭上荆棘丫叉,薜萝牵绕,虽是有道路的痕迹,左右却都是荆刺棘针。唐僧叫:“徒弟,这路怎生走得?”行者道:“怎么走不得?”又道:“徒弟啊,路痕在下,荆棘在上,只除是蛇虫伏地而游,方可去了。若你们走,腰也难伸,教我如何乘马?”八戒道:“不打紧,等我使出钯柴手来,把钉钯分开荆棘,莫说乘马,就抬轿也包你过去。”三藏道:“你虽有力,长远难熬,却不知有多少远近,怎生费得这许多精神!”行者道:“不须商量,等我去看看。”将身一纵,跳在半空看时,一望无际。真个是:

匝地远天,凝烟带雨。夹道柔茵乱,漫山翠盖张。密密搓搓初发叶,攀攀扯扯正芬芳。遥望不知何所尽,近观一似绿云茫。蒙蒙茸茸,郁郁苍苍。风声飘索索,日影映煌煌。那中间有松有柏还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薜萝缠古树,藤葛绕垂杨。盘团似架,联络如床。有处花开真布锦,无端卉发远生香。为人谁不遭荆棘,那见西方荆棘长!

又早冬残春至,不暖不寒,万法蒙生之时。忽见一条长岭,岭顶上是路。顶,就是指不二法门,前面讨论的大佛顶也是指不二法也。那岭上荆棘丫叉,薜萝牵绕,荆棘丫叉,是引发二心之业;薜萝牵绕,业障牵挂比较多,中道正义是很难把握的。左右却都是荆刺棘针。二法会产生苦难的结果。路痕在下,荆棘在上,只除是蛇虫伏地而游,方可去了。这就是中道的味道,唐僧骑在意马之上,见一切境,先落在意上,如果不被识转呢?路在下面,是指性被意念盖覆在下面了。我凡夫就是这样的,眼睛里都是境界,见不到境界里的法性本来是清净的。就像看电脑屏幕一样,只看上面的图像而忘记了是块屏幕而已。春天的问题就是这样,万物生机盎然,如何生而不覆,长而不缠?就是禅宗的修法,一般凡夫如何行得到?唯大根器方能为也。八戒道:“不打紧,等我使出钯柴手来,把钉钯分开荆棘,莫说乘马,就抬轿也包你过去。”这就是在境界里不落痕迹,何虑境界常围绕?只论用心清净了,不被意识污染就行。却不知有多少远近,怎生费得这许多精神!如果从相上求清净,无有休期。心之广大,岂是能够思议的?

匝地远天,凝烟带雨。天地之间,一切法都是唯心所现,唯识所变的。夹道柔茵乱,漫山翠盖张。修行道路之上都充满了过去心的残留痕迹,曾经是到处攀缘的心,因此是混乱而相对的。密密搓搓初发葉,攀攀扯扯正芬芳。大道似水,波波相激,环环相扣,无有止息。葉,艹世木;芬芳,艹分艹方;,是从世间意里生心;芬芳,比喻修各种法的心。遥望不知何所尽,近观一似绿云茫。道重重无尽故,业重重无尽。理无穷,事茫茫。蒙蒙茸茸,郁郁苍苍。惑业不止,种种轮转。风声飘索索,日影映煌煌。迷时有世界,悟时无大千。那中间有松有柏还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松,相里有共业;,相里有识;竹,相是缘起性空的;多梅,相是种种心造作出来的;多柳,相是无种阴阳平衡的综合结果;多桑,相里更多的是众生变现的苦难沧桑。薜萝缠古树,藤葛绕垂杨。薜萝、藤葛,都是攀缠的植物,前者比喻隐士的场所,即修行的发心,攀缘佛法;古树,这里代表佛法的菩提树。垂杨,比喻落实到境界实地。这里是指过去用心都是有为的,因此在无为的境界里才会看到这些景象。盘团似架,联络如床。众生往往被境界转,空上积业,镜上缘尘。有处花开真布锦,无端卉发远生香。实处发心真境现,性生安乐处处香。为人谁不遭荆棘,那见西方荆棘长!世俗人哪个不被种种的烦恼所缠,但是又有谁能看到修行中的无边荆棘呢?一方面告诉读者,凡夫不懂得起心动念无不是恶,恶之广大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强调修行之难,用短暂一生的修行来克服从无始劫来生生世世的恶业,那才算得难中之难。

行者看罢多时,将云头按下道:“师父,这去处远哩!”三藏问:“有多少远?”行者道:“一望无际,似有千里之遥。”三藏大惊道:“怎生是好?”沙僧笑道:“师父莫愁,我们也学烧荒的,放上一把火,烧绝了荆棘过去。”八戒道:“莫乱谈!烧荒的须在十来月,草衰木枯,方好引火。如今正是蕃盛之时,怎么烧得!”行者道:“就是烧得,也怕人子。”三藏道:“这般怎生得度?”八戒笑道:“要得度,还依我。”

八戒笑道:“要得度,还依我。”消业是没有偷懒的方法的,因果不空,用心造的业还得用心消,无人代受。佛法就是用心的学问,学会一心是妙道,是人生最高明的生活艺术。

好呆子,捻个诀,念个咒语,把腰躬一躬,叫“长!”就长了有二十丈高下的身躯,把钉钯幌一幌,教“变!”就变了有三十丈长短的钯柄,拽开步,双手使钯,将荆棘左右搂开:“请师父跟我来也!”三藏见了甚喜,即策马紧随。后面沙僧挑着行李,行者也使铁棒拨开。这一日未曾住手,行有百十里,将次天晚,见有一块空阔之处,当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个大字,乃“荆棘岭”;下有两行十四个小字,乃“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八戒见了笑道:“等我老猪与他添上两句:‘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三藏欣然下马道:“徒弟啊,累了你也!我们就在此住过了今宵,待明日天光再走。”八戒道:“师父莫住,趁此天色晴明,我等有兴,连夜搂开路走他娘!”那长老只得相从。

就长了有二十丈高下的身躯,把钉钯幌一幌,教“变!”就变了有三十丈长短的钯柄,八戒身躯和钉钯变大,代表全面承当,万法不离此心。二十,代表真俗二谛;三十代表,三觉(始觉、本觉和研究觉)圆满。心是心作,自作自受,自受自消,还归本来清净。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这句话,现在人如果用逻辑就出问题了。路是人走出来的,怎么会有路又少人行呢?其实,人走的往往是羊肠小路,这里说的是通天大道。八百,乃八邪也。过去是邪心看正,正变邪。今天是真心看邪,歪门邪道也是一种道。世间的事种种学术研究也是道啊,只是苦难之道。业是种种因缘和合而有的无常事,有能力见到真相的人真是很罕见,因此称少人行。佛法正是如此,通天大道,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行呢?自今八戒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这是解答,学会用真心,荆棘自然就被扫平了。荆棘实是从心里生的,不用妄想分别执着之心,哪里会有三界六道,十法界呢?所以西方路本来就是平的。我们就在此住过了今宵,夜晚黑暗来临,代表业力起行来干扰。趁此天色晴明,我等有兴,修行是不进则必退的。天色晴明,只要是路看得清,就要努力精进。

八戒上前努力,师徒们人不住手,马不停蹄,又行了一日一夜,却又天色晚矣。那前面蓬蓬结结,又闻得风敲竹韵,飒飒松声。却好又有一段空地,中间乃是一座古庙,庙门之外,有松柏凝青,桃梅斗丽。三藏下马,与三个徒弟同看,只见:

岩前古庙枕寒流,落目荒烟锁废丘。白鹤丛中深岁月,绿芜台下自春秋。竹摇青珮疑闻语,鸟弄余音似诉愁。鸡犬不通人迹少,闲花野蔓绕墙头。

却又天色晚矣。用功之道,讲究以中为度,这个中,就是明明了了。故事中往往用夜晚表示不得明了时。在黑暗中修,就是盲修瞎炼了。自然会缘生魔境魔障,就是着了一个有修有证的妄心,这是个差别心。那前面蓬蓬结结,又闻得风敲竹韵,飒飒松声。其实是意业增上了,这回故事里的树精就是表达此理。,木公,共业所感之事。风敲竹韵,竹这里代表缘起性空;风敲,比喻痴风鼓动,在境界里来了韵味,即诗情画意发作了。松柏凝青,桃梅斗丽。松柏,指在共业所感的境界能明白观察;凝青,指看清一个事物,又是种种子的过程。桃梅,桃,是指不种力业种子;,是指种种子。修行只在种与不种之间论清净。

岩前古庙枕寒流,落目荒烟锁废丘。佛法难闻,修行的多,悟道的人少;能修到这里的人非常罕见,因此这个境界一切被置于寒流与荒废之中。白鹤丛中深岁月,绿芜台下自春秋。白鹤,比喻正知正见的智慧。世人不修,因此一直在荆棘中隐藏了。绿,绿,系录,即众生被束缚的历史。被缠缚的根本是什么情况呢?,艹无,以为起心动念没有什么作用。智慧只是一直被忽略掉了。现在的唯物主义思想盛行于世间,看是如此。竹摇青珮疑闻语,鸟弄余音似诉愁。这一句是我们从意识里建立了种种有和染业。其实,这个并不真实,不真实而因此受苦,这才叫冤枉。因此也才有了佛的慈悲,把事实真相告诉众生。竹摇青珮,缘起性空的种种色尘的生灭过程;鸟弄余音,由见解不同而产生的种种错觉。鸡犬不通人迹少,闲花野蔓绕墙头。鷄,奚鸟,代表溪见,即有二边而有的中流;,孝道,指因果相续之中;时空里的中是没有办法达到性相之中的。闲花,指执守幽闲的心,这是佛在《首楞严经》中给小乘人下的定语。野蔓,指攀缘的心,比喻种种与佛法中道正观不相应的修行用心。这一句总说空有二边的用心都没办法达到此处,顶多是绕墙而长,但是都不能登堂入室。

行者看了道:“此地少吉多凶,不宜久坐。” 沙僧道:“师兄差疑了,似这杳无人烟之处,又无个怪兽妖禽,怕他怎的?”说不了,忽见一阵阴风,庙门后,转出一个老者,头戴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后跟着一个青脸獠牙、红须赤身鬼使,头顶着一盘面饼,跪下道:“大圣,小神乃荆棘岭土地,知大圣到此,无以接待,特备蒸饼一盘,奉上老师父,各请一餐。此地八百里,更无人家,聊吃些儿充饥。”八戒欢喜,上前舒手,就欲取饼。不知行者端详已久,喝一声:“且住!这厮不是好人!休得无礼!你是甚么土地,来诳老孙!看棍!” 那老者见他打来,将身一转,化作一阵阴风,呼的一声,把个长老摄将起去,飘飘荡荡,不知摄去何所。慌得那大圣没跟寻处,八戒沙僧俱相顾失色,白马亦只自惊吟。三兄弟连马四口,恍恍忽忽,远望高张,并无一毫下落,前后找寻不题。

此地少吉多凶,不宜久坐。心王有发言权,心里本来无的,自是少吉多凶的。似这杳无人烟之处,又无个怪兽妖禽,怕他怎的?这一句里是有内涵的,杳无人烟本身是不适合久留的原因。万物皆有灵,看不到灵性,说明自己用的是妄想心。说不了,忽见一阵阴风,庙门后,转出一个老者,妄想则感动痴风,痴风生情。情是老者,无始劫来的恶业习气。头戴角巾,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一阵阴风是定属不善之类;头戴角巾,乃牛、羊、鹿之流也。身穿淡服,貌似清净;手持拐杖,无有立足之力;足踏芒鞋,芒,喻盲也。后面一鬼,青脸獠牙、红须赤身,青脸,是无明显露;獠牙,是错误的知见和邪行的特征;红须赤身,是有为烦恼作体。头顶着一盘面饼,这个境界里出现的利益。面饼,比喻表面上的受用。八戒欢喜,上前舒手,就欲取饼。呆子以为是正当的自然要吃,不了解是用心之过的果。你是甚么土地,来诳老孙!看棍!对妄境界的执着表现在二个方面,一个认真,一个是认假。都是落在妄想之中,离开了中道义。把个长老摄将起去,飘飘荡荡,不知摄去何所。这一念妄心必然就是自性迷失之因。

却说那老者同鬼使,把长老抬到一座烟霞石屋之前,轻轻放下,与他携手相搀道:“圣僧休怕,我等不是歹人,乃荆棘岭十八公是也。因风清月霁之宵,特请你来会友谈诗,消遣情怀故耳。”那长老却才定性,睁眼仔细观看,真个是:

漠漠烟云去所,清清仙境人家。正好洁身修炼,堪宜种竹栽花。每见翠岩来鹤,时闻青沼鸣蛙。更赛天台丹灶,仍期华岳明霞。说甚耕云钓月,此间隐逸堪夸。坐久幽怀如海,朦胧月上窗纱。

把长老抬到一座烟霞石屋之前,烟霞,《西游记》定义为法尘影事;石屋,乃识尘执着相也。我等不是歹人,乃荆棘岭十八公是也。十八公后面指明是松树精,,木公,共业是也。因风清月霁之宵,特请你来会友谈诗,消遣情怀故耳。由心地明产生了极美妙的境界,不由得会增长情识,产生了对境界贪恋之情怀。这与明心见性需要的无住生心相背,因此有此灾难。

漠漠烟云去所,人家。漠漠烟云,指明境界还是烟云,乃法尘影事;清清仙境,执着在清净的相上。正好洁身修炼,堪宜种竹。以为这样的清净环境就是修炼的好场所,如此洁身才是清净身;种竹,就是空心的方法;栽花,希望将来会得觉悟的发心。其实,这正是贪念净境,还是分别执着心。每见翠岩来鹤,时闻青沼鸣蛙。翠岩来鹤,指在清净境界里生出智慧来,阿罗汉的智慧就已经不可思议,何况修行到这个地位的慧力;青沼蛙鸣,能观见到众生种种心生。这一句类似于观世音菩萨的反闻闻性中所证入的,上合悲心,下达凡情的境界。这是想停留下来的主要原因,以为这就是中道了。下一回小雷音寺也是如此。更赛天台丹灶,仍期华岳明霞。此处赛过修上丹玄关,丹成还需要沐浴出神。说甚耕云钓月,此间隐逸堪夸。这里胜过禅家,行站坐卧不离这个,希求一时顿悟。坐久幽怀如海,月上朦胧窗纱。这一句是关键,把问题点到要害。坐久幽怀,指在一个境界里必定生情;如海,指见必由种种情生。月上,指心明的功德;窗纱,则自性功德必被蒙蔽。

三藏正自点看,渐觉月明星朗,只听得人语相谈,都道:“十八公请得圣僧来也。”长老抬头观看,乃是三个老者:前一个霜姿丰采,第二个绿鬓婆娑,第三个虚心黛色。各各面貌、衣服俱不相同,都来与三藏作礼。长老还了礼道:“弟子有何德行,敢劳列位仙翁下爱?”十八公笑道:“一向闻知圣僧有道,等待多时,今幸一遇。如果不吝珠玉,宽坐叙怀,足见禅机真派。”三藏躬身道:“敢问仙翁尊号?”十八公道:“霜姿者号孤直公,绿鬓者号凌空子,虚心者号拂云叟,老拙号曰劲节。”三藏道:“四翁尊寿几何?”孤直公道:

“我岁今经千岁古,撑天叶茂四时春。香枝郁郁龙蛇状,碎影重重霜雪身。自幼坚刚能耐老,从今正直喜修真。乌栖凤宿非凡辈,落落森森远俗尘。”

前一个霜姿丰采,第二个绿鬓婆娑,第三个虚心黛色。这里通过外貌的描写让我们大致可以了解其本质:霜姿,把动相视作静止之物,我们常常是这个情况,比如家宅,桌椅板凳等等,都是种种粒子的激流而已。绿鬓,被境界束缚的思维能力。虚心黛色,虚心本来是必要的,但是这种虚心却落在了黑暗之中。十八公道:“霜姿者号孤直公,绿鬓者号凌空子,虚心者号拂云叟,老拙号曰劲节。”后面指明,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赤身鬼乃枫树,杏仙即杏树,女童即丹桂、腊梅也。这里是比喻迷失的种种情况:,共业,劲节,人类力学的学问其实是建立在共业的基础上的,比如地球是共业所显的,这上面的规律只能究竟到共业;,境界明白;这个境界明,也只是表面上的。,神通;比如今天的科学等等,是建立在共业基础上的相互转变技术。竹竿,空心硬壳;其心中没有光明,本质上是对空相的偏执。,痴迷;对自己已知的事情立常识论,死在知识的死水里。,口上栽木,阿赖耶的业力种子发芽。丹桂,喻心月;业力所显的胜境里立真理。腊梅,喻因行,过去的经历中又下种子。修行路上总离不开这些事情,这一回要说明他们的特征和危害。

孤直公,柏树的自我介绍。我岁今经千岁古,撑天叶茂四时春。柏树生长的时间很长,而且常常叶绿如春,比喻知见总是起作用的。只可惜,知见立知是无明本。香枝郁郁龙蛇状,碎影重重。知也是从性德里起用,只是被动相牵制了。因此是龙蛇状。碎影重重,就是粒子相;霜雪身,就是现静止物象,形成固定的概念。自幼坚刚能耐老,从今正直喜修真。这种知见的本质是顽固难化,但是这种知见往往是以追求真理的面目出现的,都说自己是真知。说规律,讲道理。去图书馆看一下有多少书,就可以大致明白柏树精的成果了。乌栖凤宿非凡辈,落落森森远俗尘。乌栖凤宿,传说中的二种神鸟,有高度的智慧显然不是凡辈,但是知见立知确是无明之本源。

凌空子笑道:

“吾年千载傲风霜,高干灵枝力自刚。夜静有声如雨滴,秋晴荫影似云张。盘根已得长生诀,受命尤宜不老方,留鹤化龙非俗辈,苍苍爽爽近仙乡。”

凌空子,桧树精。吾年千载傲风霜,高干灵枝力自刚。风霜是境界相,傲风霜,就是在境界有神通力。高干灵枝,练到了相当高的境界。夜静有声如雨滴,秋晴荫影似云张。在境界里能够神通自如,如影如幻达细微之处。盘根已得长生诀,受命尤宜不老方。造神通力得长生不老。这个神通还是有为的,因此没有智慧。留鹤化龙非俗辈,苍苍爽爽近仙乡。有变化自在的功夫非俗辈,是神仙般是生活经验。


拂云叟笑道:

“岁寒虚度有千秋,老景潇然清更幽。不杂嚣尘终冷淡,饱经霜雪自风流。七贤作侣同谈道,六逸为朋共唱酬。戛玉敲金非琐琐,天然情性与仙游。”

拂云叟,竹竿精。岁寒虚度有千秋,老景潇然清更幽。执守幽闲,为清净而清净。不杂嚣尘终冷淡,饱经霜雪自风流。在境界里不染不着境界,离境别有清净。七贤作侣同谈道,六逸为朋共唱酬。七贤六逸比喻有功德有道行的高人,只得了一面功夫而已,自己是空心没有什么道行,但能伴随有道行的大德,甚至附庸风雅。戛玉敲金非琐琐,天然情性与仙游。戛玉敲金,喻名声清脆,即是不俗。比如竹简,用以载道。

劲节十八公笑道:

“我亦千年约有余,苍然贞秀自如如。堪怜雨露生成力,借得乾坤造化机。万壑风烟惟我盛,四时洒落让吾疏。盖张翠影留仙客,博弈调琴讲道书。”

劲节十八公,松树精,劲节是发生作用的关健,在修行上是指世间共业上的善利,或者贞操。我亦千年约有余,苍然贞秀自如如。处于修德有功,得以长期生活在善利之中。不靠神通,也能自如如。比如宗教界的上帝,就是这个境界。堪怜雨露生成力,借得乾坤造化机。心中有怜悯众生的力量,自然感得造化之机。万壑风烟惟我盛,四时洒落让吾疏。得公利所养,也是消遥自在。盖张翠影留仙客,博弈调琴讲道书。主张善行可以博得扬善的志士的赞赏,也可以被渲染成道德的主要目的。当今人类社会就是这样的。人们往往很难认识佛教的度众原理和方法,但是对做世间慈善的行为会倍加肯定和赞扬。

三藏称谢道:“四位仙翁,俱享高寿,但劲节翁又千岁余矣。高年得道,丰采清奇,得非汉时之四皓乎?”四老道:“承过奖!承过奖!吾等非四皓,乃深山之四操也。敢问圣僧,妙龄几何?”三藏合掌躬身答曰:“四十年前出母胎,未产之时命已灾。逃生落水随波滚,幸遇金山脱本骸。养性看经无懈怠,诚心拜佛敢俄捱?今蒙皇上差西去,路遇仙翁下爱来。”

高年得道,丰采清奇,得非汉时之四皓乎?知识渊博、神通广大、虛怀若谷和天下为公,这四个方面都是人间梦寐以求的高尚德行,因此可以称他们是人间有德长者。吾等非四皓,乃深山之四操也。这一句紧跟说明,非是自性功德,乃是在四个方面执着也。

四十年前出母胎,未产之时命已灾。四十是不惑之年,四十岁之前是迷惑。出母胎,得到修行机缘。但是修行中各种魔考,都是属于命已灾逃生落水随波滚,幸遇金山脱本骸。只有遇到了真正的佛法,才算找到了本分。养性看经无懈怠,诚心拜佛敢俄捱?自性是本来清净故,因此始终没有停止过修持。今蒙皇上差西去,路遇仙翁下爱来。人王差遣,比喻立志修行觉悟,佛法修行过程又遇到此类的种种问题。下爱,就是光临惠顾,比喻种种境界常围绕。

四老俱称道:“圣僧自出娘胎,即从佛教,果然是从小修行,真中正有道之上僧也。我等幸接台颜,敢求大教,望以禅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长老闻言,慨然不惧,即对众言曰:“禅者静也,法者度也。静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至德妙道,渺漠希夷,六根六识,遂可扫除。菩提者,不死不生,无余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访真了元始钳锤,悟实了牟尼手段。发挥象罔,踏碎涅槃。必须觉中觉了悟中悟,一点灵光全保护。放开烈焰照婆娑,法界纵横独显露。至幽微,更守固,玄关口说谁人度?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四老侧耳受了,无边喜悦,一个个稽首皈依,躬身拜谢道:“圣僧乃禅机之悟本也!”

圣僧自出娘胎,即从佛教,果然是从小修行,真中正有道之上僧也。唐僧乃三藏,自性功德,出胎即从佛,是自然的事。长老闻言,慨然不惧,即对众言,这一段是对佛教的总体描述,强调一个悟字,与《西游记》里悟空,悟能,悟净统一。禅者静也,法者度也。禅者静,这个静应当理解为如如不动,不是静动之静。法者,必须有度众的效力。静中之度,非悟不成。如如不动,只能造悟来完成。悟者,洗心涤虑,脱俗离尘是也。悟,不是知识累积,也不是境界殊特,是明心见性。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机缘问题,善根,因缘,福德的问题。至德妙道,渺漠希夷,六根六识,遂可扫除。妙道修行,应当是远离根尘识的作用。菩提者,不死不生,无余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菩提,乃四智妙真如性,不落二边,包罗万象。访真了元始钳锤,悟实了牟尼手段。既有道家的神通,又有佛家的智慧和慈悲,关键是能将万法落实到如一。发挥象罔,踏碎涅槃。不落空有,不入涅槃。必须觉中觉了悟中悟,一点灵光全保护。悟贵在彻,觉贵在净。放开烈焰照婆娑,法界纵横独显露。白毫婉转五须弥,万相本是一真如。至幽微,更守固,玄关口说谁人度?这一句最重要,至玄妙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众生怎么可能是口说来度的呢。我本元修大觉禅,有缘有志方记悟。这一句是总结,悟字是核心。众生自性乃是要元修的大觉禅,必须用禅心才能悟入。四老侧耳受了,无边喜悦,这里用词很有讲究,侧耳受了,即是没有真心接受。

拂云叟道:“禅虽静,法虽度,须要性定心诚,纵为大觉真仙,终坐无生之道。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三藏云:“道乃非常,体用合一,如何不同?”拂云叟笑云:“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笑傲风霜,消磨日月。一叶不凋,千枝节操。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蓏浑言。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三藏闻言叩头拜谢,十八公用手搀扶,孤直公将身扯起,凌空子打个哈哈道:“拂云之言,分明漏泄。圣僧请起,不可尽信。我等趁此月明,原不为讲论修持,且自吟哦逍遥,放荡襟怀也。”拂云叟笑指石屋道:“若要吟哦,且入小庵一茶,何如?”

拂云叟道:“禅虽静,法虽度,须要性定心诚,纵为大觉真仙,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注意这里他侧耳听受,必然是似是而非的理解。话到他嘴里,味道就已经变了。因此才说:我等之玄,又大不同也。表明与佛法有相背之处。他把静字解为动静之静了,将法理解为法门了,因此他得到终坐无生之道的结论。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语言文字在不同境界人的心里产生的作用是千差万别的。三藏云:“道乃非常,体用合一,如何不同?”这个是按正见说的,性相一如,体用是一,哪里有不同呢?都是不二法门。拂云叟笑云,这里讲述自命不凡误解佛法的特点。我等生来坚实,体用比尔不同。由于体质不同,可以不用参禅,不持佛诲。注意,这里是个大妄见,我见。感天地以生身,蒙雨露而滋色。身是先天地所生,因此是自然的,形状不同,是四季润色的。因为不了解心现识的道理,妄见别有真我。笑傲风霜,消磨日月。先天地所生的,傲视阴阳法。一叶不凋,千枝节操。道生一,一生二故。二是不可能破坏一的。似这话不叩冲虚,你执持梵语。冲虚,乃先天正气。梵语,指他方道法。你不叩拜自己的先天之气,却要舍近求远。道也者,本安中国,反来求证西方。空费了草鞋,不知寻个甚么?这个是佛门常见的误解,误解禅宗六祖大师的话,东方人要求生西方,西方人往生哪里?其实是指出,佛法不是方向问题,是觉悟的问题。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灌彻骨髓。石狮子,暗指佛家法规,佛常用狮子比喻为百兽之王,佛法乃一切法中之王。野狐涎,暗指是佛家的野狐禅,不达本义。不得心髓,未得要领。忘本参禅,妄求佛果,都似我荆棘岭葛藤谜语,萝蓏浑言。这些话听上去都非常好,但是细细品味,变味在先。就像吕澄评楞严一样,自己错误在先。到底什么本?身不是本。道家太在乎身了,因此说若无有身,吾有何患。说无身,说身有,都是对身的执着没有放下。佛接引众生,并不要接引众生的身,而是要众生觉悟自己的本来面目。萝蓏浑言,糊里糊涂的话。此般君子,怎生接引?这等规模,如何印授?这里是指自命不凡者看其它众生都不是材料,不懂佛教最慈悲的是方便法门。因为他认为众生体各不同,因此没有办法印授。必须要检点见前面目,静中自有生涯。没底竹篮汲水,无根铁树生花。要看根器如何,不是根器不论如何修也成不了,这是他自己不懂根器随时可以变化的。灵宝峰头牢着脚,归来雅会上龙华。根器上有份,龙华会上才会有份。比喻没有根器,成不了佛。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对佛的本质有根本的误解。执着一个生字,不明白生灭是妄想,众生本性上平等。凌空子打个哈哈道:“拂云之言,分明漏泄。圣僧请起,不可尽信。我等趁此月明,原不为讲论修持,且自吟哦逍遥,放荡襟怀也。”这里把本仙的虚伪描写得很到位。前面请法,这里变成了授法了。同时表明,木仙们之间是相互认可的。

长老真个欠身,向石屋前观看,门上有三个大字,乃“木仙庵”。遂此同入,又叙了坐次,忽见那赤身鬼使,捧一盘茯苓膏,将五盏香汤奉上。四老请唐僧先吃,三藏惊疑,不敢便吃。那四老一齐享用,三藏却才吃了两块,各饮香汤收去。三藏留心偷看,只见那里玲珑光彩,如月下一般:

水自石边流出,香从花里飘来。满座清虚雅致,全无半点尘埃。

忽见那赤身鬼使,捧一盘茯苓膏,千年之松,下有茯苓。茯苓,是寄生在松树根上的菌类植物。茯苓膏,喻千年修行之果德。

水自石边流出,喻此地道法出自于边见。香从花里飘来,香从发心而来,心与境和谐而有果德。满座清虚雅致,全无半点尘埃。和谐而有相生之德,功夫真是纯净,毕竟是修得心明的境界所感的境界。

那长老见此仙境。以为得意,情乐怀开,十分欢喜,忍不住念了一句道:“禅心似月迥无尘。”

劲节老笑而即联道:“诗兴如天青更新。”

孤直公道:“好句漫裁抟锦绣。”

凌空子道:“佳文不点唾奇珍。”

拂云叟道:“六朝一洗繁华尽,四始重删雅颂分。”

唐僧即禅,说禅心似月,月亮的光明来自太阳,无为而为,迥无尘。四树精,各说一句,内容差不多,用词名有特色,但都是以文采为着眼点。松树精用青更新,表达对境界的执着。柏树精用抟锦绣,表达在知见上造作之能。桧树精用唾奇珍,表达唾手可得的神通之力。竹竿精用一洗繁华尽重删雅颂分,强调了理法皆是虛空。用六朝比喻事,用四始比喻理。与前面分析的特点相应,都是对其操持的泄漏。

三藏道:“弟子一时失口,胡谈几字,诚所谓班门弄斧。适闻列仙之言,清新飘逸,真诗翁也。”劲节老道:“圣僧不必闲叙,出家人全始全终。既有起句,何无结句?望卒成之。”三藏道:“弟子不能,烦十八公结而成篇为妙。”劲节道:“你好心肠!你起的句,如何不肯结果?悭吝珠玑,非道理也。”三藏只得续后二句云:

“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

十八公道:“好个吟怀潇洒满腔春!”孤直公道:“劲节,你深知诗味,所以只管咀嚼,何不再起一篇?”十八公亦慨然不辞道:“我却是顶针字起:

春不荣华冬不枯,云来雾往只如无。”

凌空子道:“我亦体前顶针二句:

无风摇拽婆娑影,有客欣怜福寿图。”

拂云叟亦顶针道:

“图似西山坚节老,清如南国没心夫。”

孤直公亦顶针道:

“夫因侧叶称梁栋,台为横柯作宪乌。”

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这一句表达了师徒修行的境界,茶禅一味,茶者,禅也。松风,共业未消。但是已经修出了活泼的气氛,达到了满腔春,也是不容易的事,表明修行已经进入了微妙的境地。春不荣华冬不枯,云来雾往只如无。松树,表达的还是贞操和普遍的利益。无风摇拽婆娑影,有客欣怜福寿图。桧树,执着寿者相,强调了仙寿之福。图似西山坚节老,清如南国没心夫。竹竿,表达的还是皮实心空。夫因侧叶称梁栋,台为横柯作宪乌。柏树,表达的栋梁之材,强调了自己的鉴赏力。智慧不是是非的鉴赏,而是成就实相正印之功。

长老听了,赞叹不已道:“真是阳春白雪,浩气冲霄!弟子不才,敢再起两句。”孤直公道:“圣僧乃有道之士,大养之人也。不必再相联句,请赐教全篇,庶我等亦好勉强而和。”三藏无已,只得笑吟一律曰:

“杖锡西来拜法王,愿求妙典远传扬。金芝三秀诗坛瑞,宝树千花莲蕊香。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立行藏。修成玉象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

长老听了,赞叹不已道:“真是阳春白雪,浩气冲霄!弟子不才,敢再起两句。”注意这里的变化,先是一句被动而说,到二句,现在是主动再起四句。染业从种子识里向外翻腾了,问题开始严重了。杖锡西来拜法王,愿求妙典远传扬。杖锡,指唐僧自己;西行为的是礼拜如来大法王。得到真传,就可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金芝三秀诗坛瑞,宝树千花莲蕊香。金芝三秀,比喻佛法三宝;宝树千花,指佛法的功德利益。诗坛瑞,指众生得度的因缘成熟。莲蕊香,指西方净土利益被众生接受,众生通过修行品尝到了佛法的清净功德。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立行藏。修行需要要精进不止,把利益众生的能力修证到圆满。修成玉象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圆满普贤行愿,西方净土做道场。玉象庄严体,是指佛家普贤菩萨的德相。强调了圆教修行都是共尊普贤行愿的。极乐,是普贤的异名。

四老听毕,俱极赞扬。十八公道:“老拙无能,大胆搀越,也勉和一首。”云:

“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似我名扬。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解与乾坤生气概,喜因风雨化行藏。衰残自愧无仙骨,惟有苓膏结寿场。”

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似我名扬。木王,灵椿有八千寿;没有利益仅仅长寿,灵椿根处没有茯苓。这里指没有做公公世间利益的事,是没有办法扬名的。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有高大的慈善形象,分泌的树脂千年之后可能成为琥珀。公益事业容易远扬芳名。解与乾坤生气概,喜因风雨化行藏。利益众生则与乾坤气概相通,自然得到应有的助行。衰残自愧无仙骨,惟有苓膏结寿场。虽然在修行上没有得到真实惠,但是还有茯苓膏来补偿。死后也有美名扬。这让人联想到器官捐献,没有功夫而追求眼前的利益,其实最终可能是弊端种种,利益微乎其微。

孤直公道:“此诗起句豪雄,联句有力,但结句自谦太过矣,堪羡!堪羡!老拙也和一首。”云:

“霜姿常喜宿禽王,四绝堂前大器扬。露重珠缨蒙翠盖,风轻石齿碎寒香。长廊夜静吟声细,古殿秋阴淡影藏。元日迎春曾献寿,老来寄傲在山场。”

霜姿常喜宿禽王,四绝堂前大器扬。柏树喜伴禽王,禽类是情执最重的众生;四绝,指与知识和学识相关四种才艺。这都是知识分子和诗画艺人追求的大器。露重珠缨蒙翠盖,风轻石齿碎寒香。柏树上露珠点缀,盖住了智慧的本色。轻微的知见立知即把智慧变成了知识,如同石齒一样,把圆满的智慧转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知识和概念。长廊夜静吟声细,古殿秋阴淡影藏。在黑暗的长夜里作用的窄小,而且在阿赖耶识里种种子。元日迎春曾献寿,老来寄傲在山场。节日里写写祝寿的词语,将来以种种知见为傲。正如花果山,乃种子识之山场。

凌空子笑而言曰:“好诗!好诗!真个是月胁天心,老拙何能为和?但不可空过,也须扯谈几句。”曰:

“梁栋之材近帝王,太清宫外有声扬。晴轩恍若来青气,暗壁寻常度翠香。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矣九泉藏。凌云势盖婆娑影,不在群芳艳丽场。”

梁栋之材近帝王,有声扬。桧树虽常在寺院或者宫廷附近,比喻神通和智慧非常接近了。桧树其特点是柏叶松身,也称圆柏。太清宫外,宫外有声扬,就是不懂佛法的人会以为神通广大就是佛。晴轩恍若来青气,暗壁寻常度翠香。神通广大用得好,是提升境界的云梯,用得不好,极容易虚度年华。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矣九泉藏。神通,通在二端,可能与佛竟秀,也可能与魔并肩。因为专注于神通,极易走火入魔。凌云势盖婆娑影,不在群芳艳丽场。在境界里耍弄神通,纵然具有凌云之势,因为不能给众生带来觉悟。另外,佛家把神通看作圣末边事,是因为佛通过讲经说法来令众生觉悟成佛。觉悟成佛之后,自在神通自然而然就圆满了。

拂云叟道:“三公之诗,高雅清淡,正是放开锦绣之囊也。我身无力,我腹无才,得三公之教,茅塞顿开,无已,也打油几句,幸勿哂焉。”诗曰:

“淇澳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翠筠不染湘娥泪,班箨堪传汉史香。霜叶自来颜不改,烟梢从此色何藏?子猷去世知音少,亘古留名翰墨场。”

我身无力,我腹无才,竹竿,身没有神通,心无有智慧。淇澳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淇澳园中,也是伴随君王的高雅之处。渭川千亩,也有广博的生长环境。这一句是说达圣,通广都少不了虚心之道。道家有“虚其心,实其腹。”是结丹成圣之必须有的心态。翠筠不染湘娥泪,班箨堪传汉史香。空心的竹皮表面有腊质,有疏水性,可不染烦恼之事,而竹皮笋壳又可以书写美好的记忆。据传说,湘娥的泪染了竹子而生了斑点的。这里强调了拂云叟虚心之功。霜叶自来颜不改,烟梢从此色何藏?如果竹叶也如霜叶那般不能改色,哪里还能记载人生的种种颜色呢?子猷去世知音少,亘古留名翰墨场。竹片可作简,传承文化和艺术,以所承载之文而名扬。这里是想表达虚心不仅不受诸苦,而且还能享受功德美名。

三藏道:“众仙老之诗,真个是吐凤喷珠,游夏莫赞。厚爱高情,感之极矣。但夜已深沉,三个小徒,不知在何处等我。意者弟子不能久留,敢此告回寻访,”四老笑道:“圣僧勿虑,我等也是千载奇逢,况天光晴爽,虽夜深却月明如昼,再宽坐坐,高徒一定可相会也。”

尤天穷之至爱也,望老仙指示归路。唐僧闻得上面的诗句,自觉情况不妙,都是名利之谈,因此想回归清净修行。待天晓自当远送过岭,这样的情怀在黑暗之时不能断尽,只能等到光明显露才能断除。这也是表达了,无住不能生心,生心不能无住的修行阶段。

正话间,只见石屋之外,有两个青衣女童,挑一对绛纱灯笼,后引着一个仙女。那仙女怎生模样?他生得:

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弓鞋弯凤嘴,绫袜锦拖泥。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

那仙女拈着一枝杏花,进门相见。若心存世乐,必有感应道交。,乃口上木,阿赖耶的种子来了。我们凡夫为什么反复种种,如五祖忍大师的偈子:“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即无种;无性亦无生。”只要是曾经下种的种子,因地的果总有机缘成熟而得以生。前二句是俗谛,后二句是真谛,是不生不灭之理。情,是虚幻的,哪里有生与不生呢?就如同做梦的人一样,梦只对做梦的人有影响。一切万法究竟坚固,如如不动的体性,如何有生与不生之理?因此根本上不是种了一个什么种,而是众生情见变现出来的。如果无有情见,则没有种子下种的事。一切世间相都是无有自体,无有自性的,因此根本上也没有生与不生的事。如六祖说:“何其自性,本自清净。” 笑吟吟,种子的缘要成熟了。

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翡翠,是指净琉璃光道体;青姿,就是情见。丹脸,面貌美艳,因其本从心想生;心者,丹也。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种子在这个层次变现清净美妙,因此极其动人。极乐世界为什么美妙,理如此也。凡圣同居土所带的宿业显现的,却又是用清净心来观察的,全是美妙的一面。虽有色境界,也是见分与相分和合之境界,因此极乐世界大地平正。光,彩,秀,齐,都是特征。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比甲轻衣。五色梅,指五根或者五行;浅红,极轻的有为造作所成。烟里火,烟,是尘法;火,躁动;境界极清净,但是还是业力气力转化显现的。比甲,是比量境。弓鞋弯凤嘴,绫袜锦拖泥。鞋袜是立足之义,弯凤嘴,是指唯变;锦拖泥,是指心现。有所染的用心,与上面相呼应。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天台女,是仙女示现;俏妲姬,是人间美色。二者来形容光彩夺目。如此美貌,比喻境界殊胜,哪有不攀附的道理,凡夫必定要神魂颠倒了。

四老欠身问道:“杏仙何来?”那女子对众道了万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赓酬,特来相访,敢求一见。”十八公指着唐僧道:“佳客在此,何劳求见!”三藏躬身,不敢言语。那女子叫:“快献茶来。”又有两个黄衣女童,捧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磁茶盂,盂内设几品异果,横担着匙儿,提一把白铁嵌黄铜的茶壶,。斟了茶,那女子微露春葱,捧磁盂先奉三藏,次奉四老,然后一盏,自取而陪。

又有两个黄衣女童,捧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磁茶盂,数字符合三细六粗,也正是众生一念无明的真实过程。白铁的茶壶,白铁,指在一合相的境界里能有境界明;黄铜,指与体性相感的作用。,喻禅。壶内香茶喷鼻,在一切里都是有禅悦的。从这里可以看出禅宗的芬芳,只是这样上根器的人罕见。

凌空子道:“杏仙为何不坐?”那女子方才去坐。茶毕欠身问道:“仙翁今宵盛乐,佳句请教一二如何?”拂云叟道:“我等皆鄙俚之言,惟圣僧真盛唐之作,甚可嘉羡。”那女子道:“如不吝教,乞赐一观。”四老即以长老前诗后诗并禅法论,宣了一遍。那女子满面春风对众道:“妾身不才,不当献丑。但聆此佳句,似不可虚也,勉强将后诗奉和一律如何?”遂朗吟道:

“上盖留名汉武王,周时孔子立坛场。董仙爱我成林积,孙楚曾怜寒食香。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

上盖留名汉武王,周时孔子立坛场。董仙爱我成林积,孙楚曾怜寒食香。这一首诗把世人种子因果讲得很透彻。汉武王打江山,种的是名利的种子;孔子教化众生,种的是孝道的种子;董仙治病救人,种下了应当活得自在的种子;孙楚崇尚忠义,种得一个死得伟大的种子。世间种种理想哪个不是早有种子种在心田?随缘而有事之迁流。这些典故据传都有与杏相关的故事,但是相信历史上与杏有关的故事何止千万?这里要表达的是杏仙的作用原理,她就是性德里而有的迷惑作用,她一直是追随自性迷的一面。无始劫来,众生为何会隐没了智慧?都是因为把智慧转变成了种子识,然后每一生的努力都是建立在因地种子上的。所谓的成与败只不过是众生心里附加的价值观而已。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雨润红姿,种子是常常被有为之识滋生的;娇且嫩,一落在意识里就算种下了,放下谈何容易。烟蒸翠色,对境界看法都是种子识的作用;显还藏,显也是种子,藏也是种子。比如,我们眼前的电脑,是过去的种子识在起作用,否则怎么会知道它叫电脑?这一念认可它是电脑,又把电脑的种子种下去了。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种子存放年代无法用时空来计算,因此佛家也称金刚种子。随时等待着被缘起现行,因此称过熟微酸。麦场,种子来现行的时候,这里是以佛的马麦之报为例的。佛尝受阿耆达王之请,至彼国结夏安居,遇灾荒,谷米昂贵,受贩马人供养,与五百比丘共食马麦三月,为佛十难之一。原因是佛在凡夫位的时候,曾经和这五百弟子一起诽谤修行,说给修行人吃马麦就可以了。

四老闻诗,人人称贺,都道:“清雅脱尘,句内包含春意。好个雨润红姿娇且嫩,雨润红姿娇且嫩!”那女子笑而悄答道:“惶恐!惶恐!适闻圣僧之章,诚然锦心绣口,如不吝珠玉,赐教一阕如何?”唐僧不敢答应。那女子渐有见爱之情,挨挨轧轧,渐近坐边,低声悄语呼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几何?”十八公道:“杏仙尽有仰高之情,圣僧岂可无俯就之意?如不见怜,是不知趣了也。”孤直公道:“圣僧乃有道有名之士,决不苟且行事。如此样举措,是我等取罪过了。污人名,坏人德,非远达也。果是杏仙有意,可教拂云叟与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此姻眷,何不美哉!”

如不吝珠玉,赐教一阕如何?阕,在此一字双关,有闭门一歇之趣。这里是指唐僧即将下种的犯错。适闻圣僧之章,诚然锦心绣口,既然圣僧也是心中有锦绣的,那不是种子起现行吗?因此再种子也不妨啊。可教拂云叟与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此姻眷,何不美哉!这一句非常精彩,把修行常常不知不觉的错误写得清晰明了。竹与松,一个是公益,一个是心空,一般人理解的三轮体空的行善。柏和桧来保亲,即自持高明和神通广大来做保证。不是在世间把佛法搞得轰轰烈烈了吗?

三藏听言,遂变了颜色,跳起来高叫道:“汝等皆是一类邪物,这般诱我!当时只以砥砺之言,谈玄谈道可也,如今怎么以美人局来骗害贫僧!是何道理!”四老见三藏发怒,一个个咬指担惊,再不复言。那赤身鬼使暴躁如雷道:“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姐姐,那些儿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质娇姿,不必说那女工针指,只这一段诗才,也配得过你。你怎么这等推辞!休错过了!孤直公之言甚当,如果不可苟合,待我再与你主婚。”三藏大惊失色,凭他们怎么胡谈乱讲,只是不从。鬼使又道:“你这和尚,我们好言好语,你不听从,若是我们发起村野之性,还把你摄了去,教你和尚不得做,老婆不得娶,却不枉为人一世也?”那长老心如金石,坚执不从。暗想道:“我徒弟们不知在那里寻我哩!”说一声,止不住眼中堕泪。那女子陪着笑,挨至身边,翠袖中取出一个蜜合绫汗巾儿与他揩泪,道:“佳客勿得烦恼,我与你倚玉偎香,耍子去来。”长老咄的一声吆喝,跳起身来就走,被那些人扯扯拽拽,嚷到天明。

那赤身鬼使暴躁如雷道,枫树精,乃愚痴成树,自然是不明道理。修行人不能被动相所昧,一切风动,皆是愚痴感得。心动必是种子起现行,在境界必定要有取舍之功。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这姐姐,那些儿不好?他人材俊雅,玉质娇姿,不必说那女工针指,只这一段诗才,也配得过你。修行不就是为了一个美好吗?如此美好的境界难道不配性德吗?这里的问题是在差别心,不是平等心,不生智慧,障碍智慧。如果不可苟合,待我再与你主婚。的确如此,一切迷惑都是以痴迷为主宰的。那长老心如金石,坚执不从。这里是说性德本来没有染业的种子。无情即无种。佳客勿得烦恼,我与你倚玉偎香,耍子去来。纵然有种子常在围绕,只要忍住不犯,即是过关。被那些人扯扯拽拽,嚷到天明。天明比喻觉悟之时,自然化解种种干扰因素。

忽听得那里叫声:“师父!师父!你在那方言语也?”原来那孙大圣与八戒沙僧,牵着马,挑着担,一夜不曾住脚,穿荆度棘,东寻西找。却好半云半雾的,过了八百里荆棘岭西下,听得唐僧吆喝,却就喊了一声。那长老挣出门来,叫声:“悟空,我在这里哩,快来救我!快来救我!”那四老与鬼使,那女子与女童,幌一幌都不见了。

忽听得那里叫声:“师父!师父!你在那方言语也?”清醒过来,做心灵的主宰,问题就解决了。却好半云半雾的,过了八百里荆棘岭西下,听得唐僧吆喝,这八百里就是这些干扰因素,与唐僧演练过程,就是过关的过程。那四老与鬼使,那女子与女童,幌一幌都不见了。净土法门的念佛就是这个原理,被十方诸佛赞叹不已。丝毫不染恶业,就是最上菩提。不去缘世间法,世间法自然不会起现行。

须臾间,八戒、沙僧俱到边前道:“师父,你怎么得到此也?” 三藏扯住行者道:“徒弟啊,多累了你们了!昨日晚间见的那个老者,言说土地送斋一事,是你喝声要打,他就把我抬到此方。他与我携手相搀,走入门,又见三个老者,来此会我,俱道我做圣僧,一个个言谈清雅,极善吟诗。我与他赓和相攀,觉有夜半时候,又见一个美貌女子执灯火,也来这里会我,吟了一首诗,称我做佳客。因见我相貌,欲求配偶,我方省悟,正不从时,又被他做媒的做媒,保亲的保亲,主婚的主婚,我立誓不肯,正欲挣着要走,与他嚷闹,不期你们到了。一则天明,二来还是怕你,只才还扯扯拽拽,忽然就不见了。”行者道:“你既与他叙话谈诗,就不曾问他个名字?”三藏道:“我曾问他之号,那老者唤做十八公,号劲节;第二个号孤直公;第三个号凌空子;第四个号拂云叟;那女子,人称他做杏仙。”八戒道:“此物在于何处?才往那方去了?”三藏道:“去向之方,不知何所,但只谈诗之处,去此不远。”

一则天明,二来还是怕你,只才还扯扯拽拽,忽然就不见了。觉来迷消,顿悟为法。心能做得了主,一切魔君都当远离。所以佛法称做心法。

他三人同师父看处,只见一座石崖,崖上有木仙庵三字。三藏道:“此间正是。”行者仔细观之,却原来是一株大桧树,一株老柏,一株老松,一株老竹,竹后有一株丹枫。再看崖那边,还有一株老杏,二株腊梅,二株丹桂。行者笑道:“你可曾看见妖怪?”八戒道:“不曾。”行者道:“你不知,就是这几株树木在此成精也。”八戒道:“哥哥怎得知成精者是树?”行者道:“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赤身鬼乃枫树,杏仙即杏树,女童即丹桂、腊梅也。”八戒闻言,不论好歹,一顿钉钯,三五长嘴,连拱带筑,把两颗腊梅、丹桂、老杏、枫杨俱挥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鲜血淋漓。三藏近前扯住道:“悟能,不可伤了他!他虽成了气候,却不曾伤我,我等找路去罢。”行者道:“师父不可惜他,恐日后成了大怪,害人不浅也。”那呆子索性一顿钯,将松柏桧竹一齐皆筑倒,却才请师父上马,顺大路一齐西行。

八戒闻言,不论好歹,一顿钉钯,三五长嘴,连拱带筑,把两颗腊梅、丹桂、老杏、枫杨俱挥倒在地,果然那根下俱鲜血淋漓。这些树其实都是生在修行者心上的,一不留神就会被这些业障缠绕。对这些恶习一定要用心戒除,方能顺大路西行。根下俱鲜血淋漓,这些种子识让多少众生付出了血得代价啊,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受这样的苦啊!

毕竟不知前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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