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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T恤、牛仔裤、运动鞋、双肩包……有这样一个哲学副教授,以学生姿态出没于中国人民大学,以“飞翔的姿态”进行公共写作。或许得益于这两种姿态,他剖析时事的新著——《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才会透着“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的力道。 他是周濂,1974年生人,先后获北京大学哲学学士、硕士学位,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曾赴英国牛津大学访学,现在主业教书,兼耕时评。 当社会中冷漠的旁观者越来越多,希望不仅寄在重燃一颗颗热忱的心,更在人人拥有“退后一步”冷静观察的能力。周濂给自己如此的期许,也用自己的力量,给摸索前行的同路人,掌起了一盏灯。 写给未来 尽管未来不由我们来决定,但我们却必须为那不知何时到来的改变做准备。 ——周濂 对话 国人正在失去“正派”的品格 记者:社会学研究认为当下中国处于道德滑坡、社会溃败、转型陷阱等重重危机之中,你怎么看这些观点? 周濂:社会学是一个描述性的学科,我基本认同这些社会学家们对于中国现实所作的事实描述。但是我所研究的是政治哲学,这是一门规范性的学科,就是要在事实的基础上,去探索和想象一个应然的世界和图景。 大家都听过一个说法:当看到半杯水的时候,有人会说“完蛋了,只剩半杯水了”,有人会说“还好啊,还有半杯水”。我愿意做后一种人。我觉得政治哲学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去定位和想象一种更好的世界,让我们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去努力地实现这种目标。对我而言,就是通过教学和写作,发出理性的呼声。 记者:有此愿景的人应做些什么? 周濂:回到生活细节当中去。我经常问身边的人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在饭馆里点菜的时候,你是不是对身边的服务员粗声恶气,把她当成一个工具,而不是当成一个跟你一样有人格尊严的人?你会对她说谢谢,或者有过错时会对他说对不起,有没有做到这一点?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我们口口声声说自由、平等、人权,但是在日常生活当中可能不是这样做的。 我从英国访学回国后,很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状况。在英国,如果你在超市里遇到一个人,他挡了你的路,双方都会主动地避让,会彼此说“抱歉”。但是在中国,更多的情况是直着往前冲,如果发生碰撞,还会怒目相对。 我特别欣赏以色列作家阿维赛·玛格里特写的《正派社会》,尤其欣赏“正派”这个概念。我觉得中国人正在失去“正派”的品格,每个人都在被“不正派”的规则所同化。 记者:个人能改变“不正派”的规则吗? 周濂:一方面,我们要努力——虽然非常艰难——去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把身上的所有毒素都一股脑地归因于规则和制度,要承担起我们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每天从学校到家的路上,都有大量的自行车、三轮车以及电动自行车,占据一至两个机动车道。这里面原因很多。如果是因为自行车道窄,交通部门应该出面解决问题,如果是因为有些骑车人图方便,那也许就是个人素质的问题。 中国的社会问题很难进行简单的归因,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通过理性的反思,去厘清我们为什么愤怒、为什么充满焦虑,厘清这些焦虑和愤怒哪些应由制度承担责任,哪些应由我们自己承担责任。自己的那部分,自己努力去修正;制度那部分,大家合力去修正。 人是最善于自欺的动物,在遇到问题时,我们最常见的做法就是互相推诿责任:都是你的错!如果我们在生活细节当中,没有真正地去实践最基本的“正派”的生活态度和方式,那也就不用侈谈所谓更好的世界或者更好的制度。 所以,与其痛恨世界中的丑恶,不如让此时此地的世界变得好一点点,想要成就一个正派的社会,那就自己先做一个正派的人。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每个人都在修行。挑水砍柴都是道,我们一眼就看到最抽象的那个道,然后说那个道我们永远都达不到,然后就算了?我觉得大部分人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算了吧,就这样吧”,这种失败主义特别容易达到,也特别廉价。 对公共辩论持谨慎乐观 记者: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以理性的反思,对于普通人来说,标准是否太高? 周濂:可能是这样。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叫做“归因理论”,就是说当我们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迫切地希望找到一个原因。但是现实太复杂,因此我们经常会选择一种简单的或者错误的归因。我觉得,大量的公共辩论都是基于这种由于概念不清晰、对于复杂事实不够了解导致的错误归因。 在面对如此纷繁芜杂的思想乱局以及现实乱局时,如何进行正确的归因,是我们每一个人进行思想解套的必由之路。人类理性在脱离了神学的监管之后,虽然已经挣扎着生长了两百多年,但仍旧处于极其不成熟的阶段。我们只有进行大量的阅读思考,大量的社会观察和公共参与才能逐步地自我成熟与完善。哲学思考和哲学反省也许对此有一定的帮助:把看似复杂的、乱如麻团的事件一点一点地摘清楚,让各种要素各归其位,以便看清道理。当然,受时间、精力以及知识的限制,并不是每个人在每件事情上都能做到这一点,比如我对经济不了解,我就会更多地听从专家的意见。但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会遇到很多触及我们自身利益的事情,而没有人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利益和身处的环境。在很多事情上,如果掌握了全面的信息,其实不需要专业的训练,也是能够做到复杂的归因的。 而且,公共空间的好处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是通过一个人的理性,而是通过公共的理性,从不同的方面切入,最后达成对一个事件的整体的理解和把握。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对某个特定的公共事件产生兴趣,基本的理性是能够保证我们进行这种复杂的归因活动的。 记者:论争一场接一场,如果大量基于错误归因,这样的公共辩论还有价值吗? 周濂:当然是有价值的。没有人天生就会游泳,必须要先下水然后才会游泳。眼下公共辩论的质量也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微博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练习场,大家都在学着辩论、学着对话、学着沟通。 当然对比欧美或者台湾的民主政治,有时候会隐隐有些担忧,因为他们的公共辩论也经常会形成鸡同鸭讲,陷入到“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的状态。但是,如果说我们每个人的公民意识和公民素养还抱有一点希望和信心的话,我们就应该对论战持一种谨慎的乐观,当然也要尽可能地通过自己的力量去给它们注入一些积极的因素。 手记 面对纷繁冲突 寻求和解心性 以学者的身份观察时事,周濂坚持不介入纷争、“退后一步”。 以开放非户籍人士子女高考一事为例,周濂认为京籍人士维护自身利益“并非拿不上台面”。他希望争执不下的双方能够理性分析个中元素:京籍人士是受益者,但不是主动的利益制造者,更不是教育制度不公的始作俑者;其次,即使必须有一部分既得利益者首先让出利益,那么由谁来割让,也不应该是任意选择的,而是要通过一整套的有效程序来维护最终的程序正义。否则的话,就只是以一种不公正来取代另一种不公正,对于建立真正公平正义的社会也不具备指向性的、定位性的作用。 人如其书,面对复杂的社会问题,周濂总是如此不乏耐心地抽丝剥茧,而且保持着他的乐观,重复着他的愿景:“利益冲突是常态,不应该把冲突发展成个人之间的‘斗争’,尤其不应该发展成以力取胜或者以利取胜的格局。文明社会应该通过一种‘正派’的方式去解决人和人之间的各种各样的纷争。” 正因如此,周濂非常关注公民教育,“体制也许可以一朝改变之,但人心却需要朝朝夕夕的努力。”事情是对是错?政策公平与否?他认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反思能力,只是还缺少一门“批判性思维”课。这一课应该给大学生补上,让他们掌握基本的逻辑知识,学会如何进行有效的论证、有意义的辩驳。 采访尾声,周濂用原燕京大学哲学系主任张东荪先生的一句话,概括了他认为必要的公民美德:“民主式的社会中,必须有自由讨论的习惯,有肯与别人调和的性格,有在真理前自甘让步的气量,有据理力争不伤和气的胸襟。” 本报记者 秦亚堙 X154 李刚摄 J221 补白 周濂推荐阅读 汉密尔顿:《希腊精神》 托尼·朱特:《沉疴遍地》 麦克里兰:《西方政治思想史》 金里卡:《当代政治哲学》 密尔:《论自由》 罗尔斯:《正义论》 詹姆斯·施密特编:《启蒙运动与现代性》 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 保罗·沃尔夫:《哲学概论》 桑德尔:《公正》 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余华:《活着》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雷·蒙克:《天才之为责任:维特根斯坦传》 茨威格:《一个古老的梦》 内田树:《日本边境论》 寇延丁、袁天鹏:《可操作的民主》 |
话剧《切·格瓦拉》曾让周濂产生生理上的反感
1793年5月,法国大革命的吉伦特派领导人劝阻激进的国民卫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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