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表演与欲望—《宠儿》幕后民间影像深思赋权@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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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卿
时间:
2012-8-11 09:22
标题:
表演与欲望—《宠儿》幕后民间影像深思赋权@女声
表演与欲望—《宠儿》幕后民间影像深思赋权@女声
资料来源:女权在线
http://www.feminist.cn/forum/viewthread.php?tid=3205
一个“不怕死”的感染者,一个朴素动人的故事,原来其中有假?
2011年12月,北京粉色空间文化发展中心的何小培和袁园发布了她们制作的纪录片《宠儿》。该片主角张希,艾滋病感染者,女性感染者小组的积极参与者。2008年张希查出晚期肝癌后,在与何小培的交谈中提出想为感染者做些事情。从2009年5月起,小培教她使用录音笔和摄像机,口述日记,并且拍摄自己在医院和家中的日常生活。期间小培经常去探望她,并多次访谈张希。
2009年10月,张希去世,迟至两年之后,袁园接手约50小时的影像素材和半年的录音日记,最终剪辑成37分钟的故事,穿插着张希的录音日记,她生动的影像跃然屏幕:46岁,一口京腔,大嗓门,善谈、爱笑,有着底层女性的爽朗和豪放。她平静讲述自己跌宕起伏的情感和生活经历:婚后不久就发现丈夫老张外遇,毅然离婚,独自带孩子。谈及带她吸毒并导致感染艾滋的男友,她满怀深情,全无怨恨,甚至想去狱中探望。老张得知她感染后又回到她身边,两人租住在北京南四环一间月租300元的破旧平房里,他每天凌晨四点就骑车到海淀扫马路,再回来做饭送到医院,照顾张希日常起居,却因早年背叛的经历常常被她打骂,仍然不离不弃。
片中的张希乐观开朗,全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住院并非为拖延生命,只是为了调理自己的肠胃,多吃点好吃的,不做饿死鬼。
影片只是呈现了张希在生命最后阶段的状态,然而在刚确诊感染的时候,张希被家人隔离在一间小出租屋,有一年多没有出门,只有姐姐每天送饭,如同在等死中活着。直到后来她参加了女性感染者小组,在其他感染者的积极带动下,才渐渐走出阴霾,和她们一起唱歌、演戏、种树……,参加各种小组活动。
张希说以前的生命像草,艾滋反而让她重生。她成了中国第一个亮相承认感染的女性。
在片中张希不断提到自己最骄傲的儿子:上了大学,有了好工作,还交了女朋友。她说还要支持儿子考研考博,活一天就要为儿子奔一天。为了保护儿子,不让儿子受到歧视,她必须隐瞒自己感染的事实,也不能把癌症晚期的病情告诉儿子,甚至不能让他到医院探望。
片中小培不断地劝说张希,希望她告诉儿子实情,让儿子来照顾她,别让他留遗憾。然而张希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生日那天,家人都来为她庆祝,张希知道这将会是自己的最后一次生日,满怀希望儿子能来,然而儿子还是没有出现,片中张希唯一一次掉泪。
临近生命终点,张希仍然盼望有奇迹, 听说天安门广场的铁树开花了,她强撑着和老张一起去看。影片最后并没有呈现张希临终的影像,而是以一段逐渐虚弱的录音结束, 袁园说,她们很坚定地舍弃了所有张希临终前的镜头,不想用任何影像再去表现死亡。何小培指出有太多的主流媒体将艾滋与死亡挂钩,却极少正面积极地表现感染者,她们要坚决和主流媒体“对抗”。
张希去世了,影片却还没有结束,当伴随着张希的歌声,最终的字幕呈现出来的时候,观众愕然,原来在张希去世后,当何小培和袁园找到张希的老公老张时,才从他嘴里得知,张希当年是带着身孕与他结婚的,孩子生下后就送人了,再无联系。
观众再回想起之前张希讲述的所有故事,问题随即接踵而至。“你们在拍摄时就没发现她说的是假的?”“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她怎么能演得这么像?”“她说的到底哪些是真的?”“她到底有儿子还是没儿子?”……
其实,一个完整的《宠儿》故事此时才开始,片中的张希不过是开了个头。
欲望亦真亦幻,生活就是表演,重要的是理解为什么?
观众的这些疑问对于袁园来说,并不陌生,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看影像和录音素材时,就不断地在与何小培讨论这些问题,何小培说她当时访谈的时候并没有怀疑过张希讲述的真实性,也许是因为何小培常去探望她,却没有见到她儿子来照顾她,就总劝说,于是张希编了儿子的故事给何听,何信以为真,张希则编出更多的故事,让儿子不出现的理由更像真的。丈夫和家人都没有去捅破。
张希到底有没有儿子?不知道。如果说张希会“讲故事”,其实老张更会讲,对于他的说法,何小培和袁园也无法核实。她们只确认了一点:张希想有一个儿子共同生活的愿望是真的。她津津有味地描述着儿子的童年细节,在想象背后,是欲望——没错,欲望是真的,终于有机会说出来。
“真实”对张希失灵了。对一生走在社会底层和边缘的人来说,编造故事是与主流社会周旋的方式之一,因为她的生活真相可能太不“和谐”,难以被理解,甚至没有语言能表达。通过儿子的故事,张希成功表演了一个容易被理解、被同情的“好母亲”的形象。但是,何小培说,张希并不“迎合主流”,比如,她并不隐瞒自己是吸毒感染的。
生活就是表演,表演即是生活,何小培说,更重要的,是理解人们为什么要这样那样表演?
曾经何小培只想拍一个“不怕死”的故事,反映一个底层的女性感染者因为加入了感染者组织就不怕死了,这确实也是事实。但是,袁园不同意,说这是非政府组织的“宣传片”。 俩人的分歧导致影片陷入僵局,索性搁置素材不剪了,而且一搁就是半年。她们去电影学校学习,期间又把以前剪辑的版本和老师讨论, 并受到日本纪录片《全身小说家》的启发,终于醒悟过来:最值得呈现的是张希的“欲望”,那些被压迫的,或未曾满足过的“欲望”。她们不再纠结于张希讲述的故事是真还是假。
这是一个值得感谢的过程,“不讨论就真成宣传片了,”何小培说。
袁园说,不否认参加组织活动对张希有积极影响,但这个视角不具有普遍性:不是人人都有组织,但欲望人人都有。张希是个案,但不是奇观,张希的感染者身份在片中其实无关紧要,她通过自己讲述的情节编织了一张亦真亦幻的欲望之网,或许每个人都能从这张网中获得启示。
欲望——是无法弥补但仍要接纳的生活遗憾,是从未说出的黑暗与孤独,是对孤独的顺应,是在自我在他人眼光中的表演和窃喜,是在表演中就这样塑造了自我?
影像的权力属于谁?接受边缘当事人的挑战,赋权在过程
《宠儿》的片尾字幕把张希列为编剧和导演,这是一个颇有深意的做法。曾经,以为只要把镜头对准边缘人群,就是赋权,但在何小培和袁园看来,真正要讲故事的人不是她们而是张希。她们原以为是在纪录张希的真实故事,其实是张希在人生谢幕前为她们做了一番表演,她自始至终掌握着讲故事的绝对权力,决定故事中出场的人物和性格,甚至迎合人们的好奇安排戏剧性事件。影片通过署名承认张希的主创权力,也接受张希提出的挑战。
把拍摄的权力交给边缘者非常重要,录音和一部分拍摄由张希完成,技术并不难掌握。但是,最终完成的,其实仍不是张希的故事,故事会说成怎样,主要取决于剪辑而不是素材。
怎么办?袁园说,应该考虑让当事人在剪辑时在场,至少,对剪辑完成的作品要认可。她说,张希如果活着,也未必会喜欢现在的《宠儿》。
赋权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让边缘者成为发声主体的愿望不变。粉色空间做过照片项目,后来发现,照片的内涵需要借助文本才能理解,很不容易传播。她们在2011年推出了农村艾滋家庭的摄影联展“山女晋娃”,同时开始影像实践。目前她们正在拍摄的纪录片,主角包括何小培一家三代女性、男女同性恋形婚者、皮绳虐恋女王,还有那个比张希还会讲故事的老公老张。
《宠儿》片名取自张希的自述,这个从青年时代起就行为越轨,历经坎坷的女人,有点自恋、有点抒情说:“我这人……是一个宠儿。”如果真的再也不问真假,那么,或许会更深地被这样的自述所感动,其中有一种真正的无畏——向死而生,甚至开个悲哀的玩笑。
附 视频: 艾滋病毒感染者纪录片《宠儿》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zQ0OTUwNjIw.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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