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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眼泪　　乡村记忆之30 [打印本页]

作者: 马佾 时间: 2012-8-6 08:17 标题: 眼泪　　乡村记忆之30

眼泪　　乡村记忆之30
　　
　　那天清晨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起床后的我，兴致勃勃地朝学校跑，路过队屋时，发现有一大圈子人，围绕着广播喇叭站立，仔细聆听里面的声音。这种情况很少见的，以前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喇叭筒子，如浅浅的碗，绑在屋檐下，每天三次准时播报国家大事，省区新闻，最后几分钟还有县内山里山外的事情，偶尔，还可以听到我们菜园子的名字出现在里面的。也就是这几年吧，玩磁石吸铁针游戏的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拆除了自家屋檐下的喇叭，浅碗背部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磁石，一圈铜丝的。磁石成为我们的首要目标，寻找地面每一片细小的铁针，零零碎碎的一串，挂在下面，只到再也吊不住，散落在地面。广播就只有队屋处，才有一个啦。它的声音很高很亮，成为除开学校的铃声外，第一道催床号了。也不知哪一天起，这喇叭声音忽然变小，不再是四里八方，睡在床上，也清清楚楚听得见的，必须来到队屋处，才能知晓一些国家大事。吵得四周居民无法安睡的喇叭，如我们一群伙伴样，成为菜园子一道风景，竟然消失了其中之一。
　　很多大人，很悲伤地站立于队屋处，喇叭声很低沉，似乎有淡淡的白霜，地面一层薄薄的白，一两个人脸上挂着一两粒泪，流动着，缓慢地，落下。三三两两的门打开，一个又一个人来到队屋处，不一会儿，居然聚集了队上的一大半人，要开啥会么？身后赶来的四队几位伙伴，我们说说笑笑的走开，跑到学校。
　　学校里老师集中在天井院里，也是很悲伤地样子，压抑，沉重，郁闷，老师没有给我们上课，第一节语文课，我们大声读课文，抄写生字，选词造句，连词成段，一节课就过去了。第二节是算术课，老师又没有来，却要求我们集中，天井院里挤满了，南方二层小楼处，一楼正中放着一个大花圈，超过了我们平时看见的所有花圈，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它几乎是三个花圈改造成的。不是竹篾编织，而是青松枝条，一圈又一圈子小白花，围绕着中心，扎在上面。花圈背后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每家每户堂屋正中都挂着的照片——毛主席。
　　老师依次发下黑袖头，白花，让我们佩戴好。在武陵，孝子孝孙是要戴黑袖头，以表对逝去的长辈悼念，逢来客进院时，孝子必磕头三个的。白花却少见，是不是代价太高，或者说麻烦呢？孝子头却是必须的，头上缠白布，拖于身后，形成一支粗大的辫子。这两节课，老师在购买布置这间灵堂么？毛主席怎么会去世呢？他不是万寿无疆么？我们很早就会念叨那一句话的，当成一曲歌，天天唱咧。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我们向前进。这是开学第一课，也是我们天天上课时必唱的歌由呀。天上的太阳会落下？低年级在前，高年级在后，列队齐整如方阵，一鞠躬，我们低低地沉下头，腰弯得如弓，看着自己的鞋尖，二鞠躬，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前面的老师腰弯得更厉害，几乎都折到膝盖骨了，我们如样再次用力的折下头，三鞠躬，腰部有点痛，膝盖后拉得发涨，我们坚持着，等待着老师们直立起身子。
　　1976年的9月，是悲伤的，我们从那个清晨起，天天在学校领会到老师的悲伤，天井院正墙那个花圈，花圈后面那张相片，是到校第一件事，九十度三鞠躬致敬，老师们述说着毛主席的丰功伟绩，很多是我们知道的故事，还有很多从来没有听说过传奇，炸弹在身边响起，枪声从头顶划过，隔河而望的敌军并列而行，甚至于几丈外树下的毛主席安然休息，那可是与敌人擦肩而过咧，这样的人，怎么会去世咧？回到家中，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的爷爷，会讲述当年四川挑盐陕西逃丁的辛酸血泪，睡坟院钻树洞爬岩屋，当然也有好一些的日子，平安无战事时，安安稳稳的日子，只是这样的时候少，生活也不算顺当的。然后是解放，近三十岁的爷爷正当年，略有学问的他成为国家工作人员，银行上班啦。然后又把单位让给妹妹，自己依然种菜园，公社又请他成为保管。这样子的生活哪能想象呢？虽说后来又闹出不少花样，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大山深处的小县城，却没有闹出大的坏事来。一样样的述说着过去，一件件陈述解放前的事，与当今生活的对比。爷爷说，毛主席怎么会去世呢？万寿无疆的他，可是创下三皇五帝也没有过的业绩呢？
　　又过了二十余年，我与欧胜宝等老师到龙山洼背柴火酒，一溪深涧奔流而出的峡谷内，少有人外出进入，只有扁扁的山岩光滑的石壁，手抓小树爬着过的，曾经有一背油汉子于此段不慎摔倒，听说油香散发了几年呢。泥板筑墙茅草小棚内，闲坐漫谈，老爷子悄声对我们说，毛主席没有去世，他在某个地方隐居，观察着我们过日子呢。几茎木棍支撑着窗户，风呜呜的刮起，从窗户钻进来，大开的门，一粗如怀抱的树干，伸进堂屋的火堆里，旁边挂着一大吊罐，里面是粗炒一过的茶叶，浓浓的茶香味，弥漫在风中。有一段时间我自费进山调查，沟沟峁峁岭岭涧涧，跑过不少地方，总有一些老爷子，告诉我们过去了的日子，曾经的苦难，挑盐逃兵的经历，淡淡的一笑，心怀感恩的提到毛主席，最后总要说一句，毛主席怎么会去世呢？他就在庐山茅屋，在井冈山竹棚，一灯如豆的桌边看书呢。
　　只是，我怎么发现，他们在说这些话时，又散发出淡淡的悲伤，一粒两粒眼泪，悄悄地滑落过脸颊？
　　
　　
　　乡村记忆之一　　差点成为演员？
　　乡村记忆之二　　砚盘里的香味
　　乡村记忆之三　　一泡鸡屎
　　乡村记忆之四　　学校大院
　　乡村记忆之五　　一池荷花
　　乡村记忆之六　　火柴盒里的世界
　　乡村记忆之七　　冰棍
　　乡村记忆之八　　榆钱儿
　　乡村记忆之九　　鸟语
　　乡村记忆之十　　小河沟
　　乡村记忆之11　　拾麦穗
　　乡村记忆之12　　守青
　　乡村记忆之13　　晒场
　　乡村记忆之14　　露天电影
　　乡村记忆之15　　队屋屋基下
　　乡村记忆之16　　队屋二楼
　　乡村记忆之17　　折杨柳
　　乡村记忆之18　　捉知了
　　乡村记忆之19　　河堤
　　乡村记忆之20　　梨园
　　乡村记忆之21　　自留地
　　乡村记忆之22　　同桌1
　　乡村记忆之23　　赤脚板
　　乡村记忆之24　　十月初一
　　乡村记忆之25　　茅草棚
　　乡村记忆之26　　同桌2
　　乡村记忆之27　　算盘珠
　　乡村记忆之28　　砍柴禾
　　乡村记忆之29　　古墓葬群
　　乡村记忆之30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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