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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侗族大歌——传承与保护之痛 [打印本页]

作者: 刘慧    时间: 2012-6-28 17:17     标题: 侗族大歌——传承与保护之痛

2012-6-28 8:10:00  来源:黔中早报  作者:石与刚廖媛罗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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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侗人文化三样宝:鼓楼、大歌和花桥。”侗族大歌目前主要流行于贵州省黔东南州黎平、从江、榕江三县侗族聚居区,以及广西三江、湖南与贵州毗邻的村寨,流传面积达1000平方公里,覆盖人口20万。侗族没有文字,历史和文化就靠着侗族大歌口口相传。
  2009年9月,侗族大歌被联合国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近年来,有着千年历史的这一文化瑰宝,从侗乡侗寨,唱到了多彩贵州、CCTV青歌赛、央视春节晚会舞台,唱到了中南海,还漂洋过海唱到了美国、法国、俄罗斯、日本等国,以其无伴奏多声部的演唱形式,产生了轰动效应,被称为“天籁之音”、“掠过古梦边缘的旋律”。
  当年随侗族大歌队到法国演出的黎平县口江乡14岁小姑娘吴应香,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她快大学毕业的女儿却不会完整地唱一首侗族大歌。
  麻将、扑克、电脑游戏已经完全占据了当下侗乡侗寨年轻人的业余时间,很久以前那种三五成群、处处侗歌声的光景已经恍若隔世。
  2012年3月,来自贵州黎平县的侗族大歌队,在侗族同乡吴虹飞的安排下,在北京的酒吧、剧场等地进行演出。从3月9日的第一场开始,现场便吸引了各路媒体及学者关注,在侗族大歌渐渐流失的今天,侗族大歌队“北漂”求生存发展,是一条可行之路还是无奈之举?
  近日,本报记者深入黎平县、从江、榕江等县侗乡村寨,寻找藏在大山深处的天籁之音,寻找传承人,寻找侗族大歌正在流逝的青春……

“寂寞”的传承  
  据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提供的数据显示,在贵州全省,侗族大歌国家级传承人46人,省级传承人198人,年龄均在68岁,年龄最大的已经92岁。换言之,侗族大歌已经步入老龄化。随着这些传承人的渐渐老去和逝世,侗族大歌的断代和传承越来越严峻地摆在人们面前。
  
  侗族大歌坚守者:
  
  希望文化能得到社会的认识和理解
  
  今年正月初六,黎平县永从乡三龙村一年一度的迎新春四耶歌会正在举行,游客们十分开心地聆听迎宾拦路歌,饶有趣味地喝迎宾拦路酒;他们和侗族歌师们一起吃长桌饭,一起品煮油茶,他们沉醉在侗家姑娘的歌声中,他们沉醉在鼓楼对歌、行歌坐夜、姑嫂互相偷被子的民俗里,他们自己的“长枪短炮”抢拍下“祭四耶”、“千人同唱侗族大歌”、“踩歌堂”等原生态侗族文化。
  
  而早在农历的大年初一刚过,67岁的歌师吴品仙就开始忙乎了,每天晚上,她都要走村串户,作为侗族大歌的国家级传承人,除了给各个侗歌队定下来唱什么歌外,她还要负责辅导,为了让大家把侗族大歌唱得更加原汁原味,每晚她都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
  
  6岁起开始学歌的吴品仙,13岁被选到北京民族歌舞团当侗歌演员,在北京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文艺调演时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亲切接见;1964年到1970年到黔东南州歌舞团当侗歌演员;1996年退休后在家教歌;2000年至2004年将侗歌带进学生课堂,在三龙小学教儿歌和侗族大歌;2004年8月到广西龙胜民族歌舞团教侗族大歌;2004年10月至11月到湖南新晃、芷江教侗族大歌。
  
  “今年除了本村寨的四耶歌会,我们这里的侗歌队都没有接到外出演出的邀请了,原来一年我要出去给别的地方培训唱侗族大歌好多次,这几年也越来越少了,今年也没有出去了。”曾经一直为侗族大歌奔忙的吴品仙,闲下来很不习惯,“侗族大歌是个好东西,但好像人们已经开始渐渐淡忘了,我们这里很多年轻人都不会唱了,即使会唱一点的,都没原来那味道了。”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吴品仙语气有些沮丧和无奈。
  
  和吴品仙一样为侗族大歌默默坚守的,还有一位就是锦屏县78岁的侗族老人王朝根。他历时50年,搜集整理了近3万首侗族大歌,为了让后人能尽量原味传唱,王朝根将自己收集到的侗族大歌都用汉语做了注音。“希望我们的文化能得到社会的认识和理解。”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坚守侗族大歌的夙愿。
  
  传承重任:
  
  靠“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现在谁还去行歌坐月?年轻人都外出打工,自由恋爱去了。”记者在黎平县岩洞乡宰拱村采访时,不止一次听到当地的侗族老人这样说。“以前的大家都特别喜欢侗族大歌,可是现在变了,即便是侗族服装,也只有表演任务的人才会去制作。”
  
  “侗族大歌本来是用来表达青年男女的爱恋情感的,是用于男女对唱的民间歌曲。但由于现代文化的冲击,现在已经变味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邓敏文告诉记者。
  
  “现在侗族聚居区的中青年男女有的进城上学,有的外出打工,传承侗族大歌和相关文化的历史重任只能落到‘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的肩上了。”邓敏文说。
  
  在口江乡,记者看到,即便是在家乡没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三五一群聚在一起打麻将、纸牌的场景随处可见,只有在古老的鼓楼下,才能看到一些老人们聚在一起围着一台电视机看侗戏、听侗歌。而就是在这个村子,1986年,14岁小姑娘吴应香随侗族大歌队到法国演出,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她快大学毕业的女儿却不会完整地唱一首侗族大歌。
  
  侗族大歌只流传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东南部及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的西北部以及湖南与贵州毗邻的村寨,即黎平县的岩洞、口江、双江、肇兴、永从等部分乡镇,从江县的龙图、贯洞、高增、往洞等部分乡镇,以及榕江县的宰麻、车江,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的梅林等个别乡镇,流行区总面积大约只有1000来平方公里,流行区总人口大约只有10多万人。
  
  “即便在流行区内,也不是人人都会唱侗族大歌。”据邓敏文曾经在黎平县岩洞镇岩洞村和竹坪村进行的调查显示,会唱三首侗族大歌以上的中老年人(30岁以上)大概只占这个年龄段总人口的50%左右,会唱三首侗族大歌以上的青年人(16-30岁)大约只占这个年龄段总人口的20%左右。
  
  更令邓敏文人担忧的是,这些所谓会唱侗族大歌的中青年人绝大多数都只会唱那几首近年来极力推广的、短小的“流行大歌”,如《蝉之歌》、《知了歌》、《大山真美》等。“其实,这些都是侗族大歌的一点点皮毛,更深层次的侗族大歌经典作品已经很少有人会唱了,如《KgodlBagx》(白雕)、《JaenlXingc》(城墙)、《DemhKgamx》(吊榔果)、《SeengcNyih》(情人)、《JusLeeuc》(橘之主)、《DuilBads》(苦涩梨)、《KgalYangxSih》(阳世歌)等都已经被人们遗忘了,只有那些七八十岁的老歌师还能记得其中的一些片段。”
  
  延伸阅读  
  侗族大歌是在中国侗族地区由民间歌队演唱的一种多声部、无指挥、无伴奏、自然和声的民间合唱音乐。大歌,侗语称“嘎老”,“嘎”就是歌,“老”具有宏大和古老的意思。
  
  侗族大歌需要3人以上的歌班(队)才能演唱,人越多,效果越好。对歌、赛歌一般在“侗年节”、“吃新节”等节日举行,期间,青年男女以此形式相识相恋,甚至结下良缘。
侗族大歌进课堂:或是行之有效的途径
  
  5月31日,黎平县口江乡几年一贯制学校。
  
  刚被头一天大雨洗涤过的校园显得格外清新,校园里阵阵书声琅琅。在校长钟俊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该校多功能教室,当地65岁的歌师吴应芳,正在
  
  给四年级的学生上侗族大歌课。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个学生,11岁的吴宇杰,面对记者的镜头,显得有些怯生,但当记者问他喜欢侗族大歌不?他肯定地回答:“喜
  
  欢!”他说自己很早就会跟着大人学唱,但没他们唱得好。在记者的鼓励下,腼腆的小男孩才勉强唱了几句。
  
  “每个班每个星期都会有一节课专门教唱侗族大歌,学校和政府会出一些资金请当地的歌师来上课。”钟俊告诉记者。来学校上课的歌师吴应芳,28年前去法
  
  国巴黎演出的那支侗族大歌队,就是她培训出来的。现在每年她都会去给村寨、学校培训侗族大歌,一年政府会给她三四千元的补贴。
  
  民族文化要从娃娃抓起,或许,这是一条见效虽然会很慢,但可能会见到效果的途径。
  
  于是,把侗族大歌引进课堂,甚至办起了本科班,从娃娃抓起,从学生抓起;制定条例,对其进行法律层面的保护……从省有关部门到黔东南州,从黎平、从江、榕江等县到各个乡村,一场与时间赛跑,挖掘、抢救、保护和发展人类共同遗产的行动,正全面打响。
  
  在黎平县,记者也了解到,该县教育部门制定了在全县中小学侗族大歌进校园工作规划,配备专职侗族大歌教师,并要求侗族大歌流传区域各中小学校要制定侗族大歌进校园教学计划,将侗族大歌作为学生必修课内容予以教学。
  
  不只是教育系统,其实早在2010年4月,黎平县曾通过县第十五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出台了《黎平县侗族大歌保护办法》,据该《办法》显示,黎平县由县政府建立黎平县侗族大歌保护工作联席会议制度,并成立了黎平县侗族大歌保护研究中心,统一协调和研究解决侗族大歌保护工作中的重大问题。该保护办法的正式实施,成为了首个地方人大出台保护“侗族大歌”的办法。
  
  《办法》还要求,由县文化广播电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内侗族大歌的保护工作,县发改、教育、财政、民宗、建设、旅游、扶贫、农业、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等有关部门按照各自职责,做好侗族大歌保护工作。同时,相关乡镇政府应当成立侗族大歌保护的机构,制定侗族大歌保护计划,并组织对本行政区域内的侗族大歌进行普查、确认、登记、保护、传承。为了侗族大歌的传承与保护,黎平县可谓举全县之力。
  
  但这些对于侗族大歌面对现代文化和打工潮的冲击,也许只能是有心无力。
  
  就在主管本行政区域内侗族大歌的保护工作的县文体广播电视局,对于侗族大歌,却仅仅只有下属的一个非遗股在做一些具体的事,虽然办公室的门上挂着“社会文化股”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两块牌子,但据了解,事实上非物质文化遗产除了由一个副局长负责外,工作人员就只有吴再锋一个人了。
  
  5月30日,记者来到这间不到40平方的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9点时分,但吴再锋还埋头在一大堆材料中,几乎顾不上和我们打招呼。
试水商演:侗族大歌的“救命稻草”?
    
  近年来,无论是在黔东南本地还是贵阳,甚至北京等全国一线城市,侗族大歌逐渐以商演的形式走入人们的视野,尽管很多专家学者对此说法各一,商演会不会是侗族大歌的“救命稻草”?这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检验,但路总是人走的,有人在不断地探索和开拓就好。
  
  商演:艰难的第一步    
  2011年3月25日晚,贵州师范大学大礼堂内,座无虚席,掌声、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数千名师生沉醉其中。这是来自侗乡黎平县岩洞镇岩洞村的48个村民首次带着侗族大歌商演。
  
  侗家姑娘和小伙的本色演出,让现场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坐在其间的杨正熙“如坐针毡”。他一直在想,如果收费,会不会有这么多观众捧场?如果收费,效果会怎么样?……
  
  于是,趁着中场,观众看得兴起的时候,唱着侗族大歌,杨正熙走上舞台,略带羞涩和胆怯地说:“你们知道我恨什么人吗?我平生最恨做广告的人。但是今天,我要借此机会做一个广告,如果大家觉得今天的节目可以,如果大家认为侗族大歌值得一看,那么,你们回去以后,请告诉你周围的人,明天晚上,象征性的10元钱一张门票,来支持我们!”
  
  大家的掌声、欢呼声同样送给了杨正熙,然而,这次商演,最后共卖了200多张票。看似“大功告捷”的首场商演“试水”,并未给这群来自侗乡的农民兄弟带来预想中的收获。
  
  这个“恨别人做广告而自己又在做广告”的杨正熙,是黎平县岩洞镇的镇长、“黔•蝉之歌”艺术团总策划。
  
  “这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情,哪怕只有1个人买票,我们也要按质按量演好。”回忆起当年那场商演,杨正熙说。虽然观众不多,但后来有不少演艺公司前来洽谈合作,也陆续演出过很多场,这是最感到欣慰的。
  
  在之前的1月17日晚,以“我们的大歌,人类的遗产”为主题的黎平“黔•蝉之歌”农民侗族大歌艺术团,在黎平举办了首场民族歌舞演出。许多人从乡村赶来,见证了这支队伍自组建以来第一场商演的历史性时刻。这演出费用以寻求企业赞助为主,共有十多家企业和个人给予演出活动赞助,赞助金收入3.2万元。演出门票销售300多张,收入2300元,合计演出收入3.5万元。
  
  “这是把侗族大歌推向市场的第一步。”黎平县侗族文化旅游促进会会长吴定国在接受采访时激动地说。
  
  “黔•蝉之歌”艺术团在黎平试水商演取得成功后,他们又走出家门口,分别到天柱、锦屏、凯里等地举行商业性试演。所到之处,无不受到观众如潮的好评。
  
  然而,在黔东南,虽为“商演”之名,实则各地的政府支持占到了重要的位置。省城贵阳的第二场演出,实为真正意义上的商演试水。并不理想的结果,预示着侗族大歌的市场化道路,并不平坦,甚至几多艰难。
“北漂”:京城侗歌队的苦与甜
    
  而侗族大歌走向全国观众的的商演,则是在今年3月,在来自广西三江的摇滚歌手吴虹飞的安排下,贵州黎平县的侗族大歌队先后在愚公移山、麻雀瓦舍、MAO酒吧等年轻人的娱乐场所演出。
  
  其实早在三年前,“幸福大街”乐队主唱吴虹飞就遇到了在北京餐馆打工的吴金燕。这是一次命运的偶然安排,但却为很多人生活的改变埋下了伏笔。
  
  之前侗族人吴虹飞做了10多年的摇滚,发行了三张唱片,2009年间正准备筹备第四张专辑的她听到了侗族女孩们的独特的歌声出了神,“想起自己大约11岁时,夜里随姐姐们在水井边打水洗衣,看见白衣的少年,拿着侗族琵琶去走寨。自己闹着说要跟着去看,姐姐们就都笑我是一个痴子。如今在回到家乡,这些人都不见了。”吴虹飞总觉得应该为这些侗族女孩们做些什么,她偶尔带着女孩子们一起去唱歌,但是效果一般。
  
  直到2012年2月,吴虹飞通过邓敏文老师再次找到了吴金燕,还有吴金燕的同乡欧化情、吴成兰、吴定佳等5个人,并通过侗族研究领域关键人物吴培安了解到了许多侗族歌曲,她觉得时机成熟了,京城侗歌队正式扯起了大旗,于是利用自己在北京演出的多年经验,给她们安排了几场小场地演出。
  
  歌队的成员都是来自黎平农民以及在北京打工的侗族女孩,吴虹飞认为“她们比一般人更懂侗族大歌,因为她们5岁就开始学唱歌,在那种文化下成长,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歌师。找她们来演唱,对侗族大歌的传承及发展更有意义。
  
  然而歌队的组建也遇到了种种困难,成员们从各自的村寨出发,坐火车到了北京,没钱、没吃的也没住的。吴虹飞只好到处找朋友借钱、借房子、给她们找工作,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们安顿好。没有演出,她就自己去找,托了很多朋友。为了卖出门票,吴虹飞还得做所谓的“宣传”,她做宣传的方法就是在微博上给朋友一个一个的写信,大概四个小时写了2000多封,就这样写了三次。整个二月份的演出费平均是6000元,她们依靠门票分成生活。其实北京的小场地演出收入是没那么高的,这背后吴虹飞和她的朋友们做了很大的努力。
  
  没有演出时,歌队成员就在餐馆、咖啡厅等地打工,以维持平时的生计。
  
  3月初,北京侗族大歌队在“愚公移山”、“麻雀瓦舍”等京城知名音乐酒吧举行了5场侗族大歌演唱会,场场爆满。听惯了流行、嘻哈、摇滚的城市人,偶然的听到了这种原生态的侗族大歌,感到新鲜、有趣。当这些古老的艺术再次被搬上舞台时,也翻出了人们久违的怀旧感。北京文化人葛飞、著名音乐人汪峰等对她们的演出赞赏有加。中央电视台及各大主流媒体新华社、东方卫视等20多家媒体都报道歌对演出的火爆性。
  
  “若顺利的话,今年七八月份将在上海、南京、武汉、广州、西安、成都、杭州、长沙等一线城市举行全国巡演。同时还在策划北京‘星光现场•侗族音乐节’的演出。”一边安排这些黎平农民以及在北京打工的侗族女孩在黎平集训、排练,另一边,吴虹飞和她的朋友们四处筹集资金和寻觅场地。“这些侗族女孩们都是天才,虽然说这种天才可能就这么几年,慢慢地她们就沉默了,被生活磨损了,继续为下一代去谋食了,忘掉了这个声音,忘记这个曼妙的梦了。可是我能碰见她们,我觉得我特别幸运!”吴虹飞说。
  
  吴虹飞告诉记者,京城侗族大歌队还打算出版制作一张侗族唱片,目前已经着手录音工作。至于未来,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吴虹飞认为顺其自然就好。
吴金燕:一个侗族女孩的大歌梦
    
  “侗族大歌是我的灵魂,如果灵魂没了,留下我的躯壳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是侗族女孩吴金燕今年5月8日作客东方卫视“东方直播间”节目时说的一句话。
  
  来自黎平县岩洞镇宰拱村的吴金燕,母亲和奶奶都是歌师,从小嗓子好,跟着歌师学侗歌,上小学后一度中断,后来她进了民族中学,学校也开始恢复教侗歌了,因为很喜欢唱侗歌,她又进了歌队。
  
  在村子里,她家砖木结构三楼一底的侗式吊脚楼格外洋气,当记者来到她家时,她已经把村里的老歌师全部召集到自己家的院子里唱起了侗歌,10多位歌师年龄最大的82岁,最小的也有65岁,老人们身上穿着祖先流传下来的侗族服饰,在现代化的侗式吊脚楼的反衬下格外显眼。
  
  和祖辈父辈一样,吴金燕也曾和伙伴们被带到村子的鼓楼里,按性别分成男班和女班,按年龄划分为大班、中班、小班。按声音分成高声部和低声部,由寨子里的老歌师严格训练。但凡有远客到来和重大节日,大歌队就集结在象征着集体团结的鼓楼里,穿上自己家里染的蓝黑色侗服,仪容整齐唱大歌。这里基本村村有歌队,常有外来歌队来对歌,劳作完的村民还没来得及洗净腿上的泥,这里欢乐的侗歌已经唱上了。
  
  在离她家几十米远的宰拱河边,静静地长着两棵上百年的大榕树,吴金燕说,大榕树是她和村子里小孩们的最爱了,除了可以在树干上像运动员一样玩“跳水”,还可以在大榕树下尽情地唱侗歌。不仅在当地,在大多数侗族青年中,会唱很多首侗族大歌并且才20出头的吴金燕也算得上“国宝级”的人物。
  
  今年初,在北京打工的吴金燕组建起了“侗族大歌队”,5个同乡,一个在北京打工的湖南姑娘,加上两个分别来自广西和湖南的中央民族大学的学生,这,就是后来京城侗歌队的雏形。
  
  这是吴金燕第三次到北京,她已是一个有过不少演出经验的成熟歌手,编排曲目,并按照人数限制,她为金牛3月份的6场演出安排了男女混声大歌表演。
  
  2004年中学毕业离开了宰拱村,吴金燕去沿海打了一年工,又到北京参加了青歌赛。那时,大山里的家乡依然贫困,侗族大歌旅游线路也没有开发。妈妈在种地,爸爸外出打工了。
  
  她隐约记得,当时村子里歌队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几乎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孩子和40多岁的妇女和老人在继续唱着大歌。“虽然身为鼓楼歌队成员,但因为很多侗歌是古侗语,我当时都不懂意思,村里会唱叙事歌和伦理歌的老歌师也不多。”
  
  今年5月中旬,为了收集一些更多的关于侗族大歌的民间音乐,她离开京城侗歌队回到了老家。“离开不是放弃,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发动当地的群众把民族文化带动起来,成立一支很经典的侗族大歌队伍,把侗族大歌推广出去。这次回到家,就是想继续自己的梦想。”吴金燕告诉记者。
保护就是为了发展——各界人士谈侗族大歌传承与保护
  
  官方
  
  陆勇昌:从社会法规层面切实的保障
  
  今年5月1日,《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颁布施行,使我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纳入到了整个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中,贵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发展工作步入了规范化、法制化阶段,标志着包括“侗族大歌”在内的贵州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将从社会法规层面更加得到切实的保障。
  
  我省侗族大歌自2009年9月30日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后,侗族大歌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及其珍贵的民族音乐文化价值得到了世界的公认,作为“一种人类的文化,一个民族的声音”,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精神文化财富,然而,在一连串的光环背后,侗族大歌却正面临着后继无人,乃至失传的尴尬境地——现在许多歌师均年过古稀、大多侗族青年外出打务工或在校读书、参加侗族大歌演唱活动的青年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侗族的村寨原有的歌队已经名存实亡或自行解散。基于这样一种现状,省文化部门牵头制定了《贵州侗族大歌2011-2015五年保护规划》。就侗族大歌的保护范围、保护机构、保护措施、传承人传习活动等作了科学的编制规划。
  
  2010年4月,黎平县出台《侗族大歌保护办法》,该保护办法的正式实施,成为了首个地方人大出台保护“侗族大歌”的办法。期间,各级政府还命名了各级侗族大歌传承人300多人,命名了1个
  
  “中国民间艺术之乡”,4个“侗歌之乡”,在侗乡中小学校实施侗族大歌进课堂,让侗族孩子在学校学习侗族大歌。与此同时,各级人民政府和侗族人民按照非物质文化遗产缔约国中国政府的有关政策法规,遵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按照侗族传统习俗教歌传歌,采取措施维护侗族文化传统,竭尽全力存续侗族大歌,推进表现形式多样性的创造,寻求以适当的方式促进文化开放步伐,让祖先流传下来的这一优秀文化遗产,奉献给全世界人民,让全人类共同享用。
  
  侗文化专家
  
  邓敏文:发展才能更好地保护
  
  保护是为了发展,发展才能更好地保护。“发展才是硬道理,”没有发展就没有未来,没有未来就意味着消亡。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造,一成不变的艺术是没有生命力的。传统的侗族大歌主要是为了爱情而歌唱。如今,表达爱情的方式已经越来越多,除了书信,还有电话、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等等,对唱情歌已经逐步消失在年轻人谈情说爱的选择之中。过去教歌、唱歌都是为了自娱自乐,不计报酬。在市场经济的驱使下,现在人们既要考虑社会效益,也要考虑经济效益,教歌、唱歌已经逐步变成一种谋生的手段。传统的侗族大歌都是在侗族村寨里演唱,受众基本上都是懂侗语的侗族群众。如今,侗族大歌已经走出侗乡,走向全国,甚至是面向世界,受众的多样化也对侗族大歌提出了新的要求。由此可知,侗族大歌必须发展才能适应新生活、新形势的需要,必须顺应历史潮流勇敢、坚定地走向未来。
  
  侗族大歌传承人
  
  吴品仙:传承和保护应该回到民间
  
  我们村像我这样的传承人还有吴学成、吴志成等三四个,但都和我一样是70岁左右的老人了。我有3个儿子,但是常年在外地忙着打工,没有时间学歌,儿媳妇们平时又要劳动,也不会唱。现在的年轻人也学不了侗歌,即使学也不入门,因为年轻人心不静。
  
  如今的侗族大歌已经走进了学校,有些40岁左右的侗族中年人也会主动到课堂上来学习,但是这样“讲授”出来的歌听着不如口传心授的歌“味道重”。
  
  从2008年被评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起,我享受中央每年拨发的8000元津贴,这几年来的非遗保护工作上头的确有政策有文件,但是地方条件也有限,有时候就会像石头扔到海里——不起泡。侗族大歌的传承和保护,还是应该回到民间。
音乐理论家
  
  钱仁平:流动的保存更有生命力  
  侗族大歌精彩厚重,是我国民族民间音乐的瑰宝之一。民族民间音乐有两种保存与传承方式:第一是“博物馆式”。一方面:就地保护,全息呈现(与当地人文、山水一起全面呈现)。民族民间音乐是与天地山水人事紧密相连的。它的妙处就在此。搬到大剧院舞台或者酒吧,即使再“原生态”,也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数字化全息保存。贵州省政府谢庆生副省长是数字化保存专家,我与他有几次学术交流,他对贵州各少数民族音乐文化的保存有一揽子计划,我觉得很有可行性和文化价值。第二是创作传承。专业作曲家运用民族民间音乐资源进行改编、交融、创新。这是流动的保存,更有生命力。上述两种方式各有所长,不可偏废。从某种意义上讲,所有的民族民间音乐只要离开了故乡的土地,就是改编、改造与变化,它的流变,可以顺其自然。
  
  音乐人
  
  浮克:由政府支持做高质量录音集成
  
  侗族大歌肯定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必要时需要政府扶持,不能让唱好歌的孩子都因生计出去简单打工,让他们不离家门唱着歌就可以过得好,譬如建一个官方的侗族大歌乐团。另外就是系统的做一个传统大歌高质量录音集成,因为随着时代变迁,真正的味道都可能流失,趁着会唱原汁原味侗族大歌的老人们还在,由政府支持做一个大歌高质量录音大全,这将会是将来宝贵的遗产。
  
  张超:民族音乐需要流行化的发展  
  音乐总是在每个时代有所改变和发展的,我们现在听到的原滋原味的原生态音乐,也是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口口相传中,不断创新、不断改造,最后呈现出今天的音乐面貌,侗族大歌也一样。
  
  将民族音乐符号植入在流行音乐中,不会让民族音乐消亡,而只会对符号传播有极大的促进作用,音乐是发展的,是在老百姓的接受和喜爱中发展的,只要音乐根植于广大听众,音乐的发展就是良性的。
  
  要让民族音乐走出去,要产生影响力,先让大众接受,可采用听得懂,也能让他传唱的方法,歌曲若无法让人跟着随唱随和,也就停留在谱稿上了。
  
  一方面,在一些场景里展示原生态的音乐,供学习、交流和感受,另一方面,发展和改变,甚至借用元素应用到时下流行的载体中,要通过争取最大受众群的传播,将符号扩散出去,吸引更多人对民族音乐的关注,这就是流行化的发展。
  
  前者是继承,后者是传承和传播,两者有所区分,两者都要人去做。
  
  侗族青年
  
  吴凯:建立侗族大歌文化产业基地
  
  对于侗族大歌的传承与保护,我建议应该建立侗族大歌文化产业基地。做好保护、传承、存档、组织会演、交流、培训、研究等工作,在有着“侗歌窝”之称的三龙,具有先天的优势,目前像吴品仙、吴志成等资深的老歌师也还健在。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能歌善舞的年轻人的外出打工,再加上没有资金投入这项事业,也没有一个专门的文化机构来统一管理,仅靠每年的初一的民族活动来传承,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应该尽快成立侗族大歌文化产业基地,侗族文化研究组织,挽救侗都大歌面临失传的危险!

[ 本帖最后由 刘慧 于 2012-6-28 17:21 编辑 ]
作者: 小猫咪    时间: 2012-6-28 18:21

感动!喜欢这种有干货有感情的文章。民俗学对非遗不加思索的批评可休矣!
作者: 刘慧    时间: 2012-6-29 11:12     标题: 回复 2# 的帖子

细细看了这篇文章好几遍。
这样一种“寂寞的传承”,所跨越的时间和空间之大,所涉及到的人群之广,所尝试的传承方式之多,让人感动,让人敬畏!
这样一种“寂寞”无声,让人震撼!
反而是文章中“官方”和“侗文化专家”的声音,似乎很弱。
当然,“前者是继承,后者是传承和传播,两者有所区分,两者都要人去做。”
我们说文化传承要寻找模式,但是,也许真正置身传承中,才发现,一切都似乎无章法可寻。
只是“顺其自然的摸着石头过河”,甚至连结果、未来都不曾想过。。。

[ 本帖最后由 刘慧 于 2012-6-29 11:37 编辑 ]
作者: 小猫咪    时间: 2012-6-29 11:50

可能中国很多问题都有类似的困惑,一些可以用政治手段解决,但文化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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