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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秦世不文”辨 [打印本页]

作者: 陈金文    时间: 2012-2-12 16:29     标题: “秦世不文”辨

“秦世不文”辨
——论秦代散文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吕书宝

[作者简介] 吕书宝,男,辽宁沈阳人,文学博士,广西民族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内容摘要] 现行的文学史著作对秦代散文的表述存在两个误区:或把秦统一之前的散文作品归入秦代(比如吕不韦《吕氏春秋》、李斯《谏逐客书》),或只是拿刻石文作为秦代散文的代表样式。其实秦代的散文丰富多彩,起码有颂祷文、奏议文、时论文、说客说辞四种类型的文体腾涌当时,既开汉初政论文的先河,还为后代留下了数量不菲的习语、熟语、格言警句乃至成语,这正是一个时代散文著作价值评判的重要参数,因此目前文学史著作淡化秦代散文的局面应当终止。
[关 键 词] 秦世不文 秦代散文 奏议 时论 颂祷 说客说辞


刘勰在其名著《文心雕龙•诠赋》中曾经提出一个著名论断:“秦世不文,颇有杂赋”。这个观点,对后世文学史著作的编写产生了很大影响。结果是,在现存的各种文学史著作中,秦世既没有什么文章可读,而那“杂赋”又佚失殆尽,逼得有些文学史家或者拿两三首据说是秦世民间创作的诗歌(比如《长城歌》等)来弥补秦世文学的单薄尴尬;或者拿《吕氏春秋》、《谏逐客疏》来“聊补无米之炊”。
首先,那几首诗歌是否秦世创作的原貌,已经无从考察;而且比如《长城歌》之类歌谣基本上属于民间文学的范畴。中华大地上在诸子蹈跞百家争鸣、游士如织竞呈口舌之后,竟然能够在焚烧了博士官拥有之外的图书、坑杀了几十个“入则心非,出则巷议”的儒生之后,雅文学突然灰飞烟灭了么?况且在秦世以前的中国历史上,统治者钳制舆论的是大多数,“弥谤”搞得国人“道路以目”的昏庸国君史不绝书,而懂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如决之使导”的统治者屈指可数。就是在这样的世道中,中国文学竟然出现了空前的大繁荣,造就了起码两位世界级文化伟人--孔子和屈原。再者,清朝的文字狱几乎横贯满清一朝,清代文学所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秦世文学出现单薄尴尬的局面本来是不应该的。唐中叶我国东北地方有一个被称为“海东盛国”的渤海国,其国家存续二百多年,人文文化发展居于当时的东北亚之首,但是在灭亡后竟然几乎没有文学作品流传下来。所幸本世纪初开始,在部分学人钩沉辑佚的艰苦努力下,这个海东盛国的一些文学作品得以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人们惊奇地发现:渤海国的文学在档次上,于盛唐文学的辉煌灿烂中,并没有黯然失色,而象一轮银辉铺地的明月,反映着盛唐文学骄阳的灿烂光辉。秦世文学,夹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先秦、两汉两个发展高峰之间,就算它是所谓低谷罢,也不应当是阴风习习的死亡之谷吧?
其次,《吕氏春秋》成书于公元前239年、《谏逐客疏》写成于前237年,这两年分别是秦王赢政的八年和十年[1](P171-181),距秦统一天下的秦王赢政二十六年(前221)还有将近20年的时间,应当属于战国时代。这一本文集、一篇文章,都应当属于战国散文。
所谓秦世,应当是指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完成吞灭六国的大业、实现了中国的统一、秦王赢政改号“始皇帝”(前221),到秦三世子婴“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向刘邦举白旗投降(前206),再加上五年的楚汉之争,汉王刘邦践天子位,天下归汉(前202),即公元前221-202共计20年的时间。这中国历史上风风雨雨的20年,便是秦世散文产生的时代背景。


秦代散文,以题材可分为四大类:颂祷文、奏议文、时论文、说客说辞。这四类文章都有一定的文学价值。
颂祷文
现在可以看到的秦代颂祷文,是著名的七篇刻石文。它们分别是公元前219年的《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邪刻石》;公元前218年的《之罘刻石》、《东观刻石》;公元前215年的《碣石刻石》和公元前210年的《会稽刻石》。
这些刻石,是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完成了关西即首都圈的初步经营,于第三年即始皇帝28年开始东巡到达山东地方,“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时作的。这当中自然少不了跟随始皇东巡的群臣拍马屁[2](P246-247)。刻石文的内容,都是歌颂始皇帝统一天下之事功的。由于秦始皇结束六国纷争,把人民从“血流漂橹”的战争漩涡中解放出来,这功劳怎么说也不显得过分。因此把这些刻石与《诗经》的雅颂乃至秦统一前的《石鼓文》放在一起读,决不会产生阅读后代铭诔文的肉麻感觉。至于秦始皇后来又把百姓抛进苛政酷刑与繁重徭役的苦海中,是另一码事。如果秦始皇能够象刻石文中所说的那样:“昭隔(融)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泰山刻石》),施行仁政“泽及牛马”,使人民“莫不受德,各安其宇”(《琅邪刻石》),那么中国历史上的秦王朝就会“地势即宁,黎庶无徭,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碣石刻石》),从而成为一个“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修经”的太平盛世了。历史不能假设,但如果秦始皇认真履行刻石文的承诺,历史可以改写!
从文学角度观照,这七篇刻石文各具风采。《泰山刻石》的庄严精深、《琅邪刻石》的铺张扬厉、《之罘刻石》的剔透颖锐、《东观刻石》的春海朝阳、《碣石刻石》的太平盛景、《会稽刻石》的翔实浑朴、清峻犀利,都给人以美感享受。而这七篇刻石给人的整体感受,则是气势宏大、典雅峻峭,非四海一家的大帝国不能为。
从语言上看,刻石文继承了《诗经》的四言句式,而在韵脚上又基本整齐划一地为三句一韵(独《琅邪刻石》为两句一韵)。由于文字整齐简洁,韵脚疏宕错落,故而读来朗朗上口,而竟无《雅》、《颂》的板滞沉闷。
关于刻石文的作者,《史记•秦始皇本纪》只透露出两处信息:一是前引的“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一是“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并未明言作者是谁。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秦文》,往往在刻石文下属名李斯,此事《史记•李斯列传》又无记载。因此我们对当今的通说“秦刻石大多为李斯作”还是存疑为好。
七篇刻石文,除《峄山刻石》文见于严可均辑录的《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卷一》之外,都录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司马迁不录《峄山刻石》其实没道理,它的文学色彩在刻石文中应当是属于上乘的: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既献泰成,乃降溥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此文发论自然,追忆人类互相攻伐残杀的历史时沉痛深切,歌颂秦始皇功业时不忘提及“戎臣”的功劳,给人以史笔笃厚的感受。在行文上流畅平实,换韵不着痕迹。这些,都成就了此文在秦代颂祷文中的上乘佳品地位。
奏议文
秦代奏议文中最具文学色彩的、当首推李斯的文章。他的《谏逐客疏》是千古美文,已如前述应当属于战国文。秦统一之后,李斯的《廷议焚书》导致了中国文化史上焚书坑儒的惨祸,为世人所不齿道。而一般文学史著作中蜻蜓点水般提到的《行督责书》,也在历史上没有起什么好作用。倒是给秦二世的《短赵高书》,语辞恳切犀利、情绪激烈愤慨,于痛切陈辞中熔铸了一定的文学审美因子进去。而其《狱中上书》中所浸润的,自然是出于秦代文章大家第一人手笔的悲剧美:
臣尽薄材……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率兼六国,掳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3〕(P2561)
全文总共列举自己七大罪状,全是正话反说,为自己歌功颂德。然细按所颂功德,又基本是事实。此文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自然于胸中形成同情与激愤情绪的搅动,为赵高的狠毒、二世的昏聩齿冷。但面对这篇奇文,人们又很难忘记李斯对同学韩非的薄情、对公子扶苏的出卖、对二世的阿谀迎合等,心中的感受不免更为复杂。而面对上引第七条罪状即李斯自认为的功德,想想中国历史上第一暴虐政权的首席行政长官李丞相的所作所为,又有《廷议焚书》、《行督责书》的白纸黑字在,让读者怎么也无法理解:此人怎能这样不知羞耻地为自己涂脂抹粉?因而,面对悲壮庄严的作者,读者却难免生发滑稽荒唐的感觉。总之,李斯的《狱中上书》在作者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充满文学意蕴的美文;在读者来说,则能享受打碎五味瓶似的、多层次的审美感受。因此,从文学视角观照此文,其文学价值并不低于传世名著《谏逐客疏》。
另据《汉书•艺文志》载,李斯尚有《苍颉》七章,大概是“以吏为师”的统编教材,从篇名看,应是识字课本之类。以李斯的文采,此课本如果没有《说郛》那般宏大,起码也应有传世《三字经》、《千字文》的韵味盎然。由于过早失传造成无从看到此文,只好作此遐想罢了。与此相近,赵高的《爰历》六章,则应当是亡佚了的律历课本。另外被列为儒家著作的《羊子》四篇、被列为名家著作的《黄(疵)公》四篇,都标明作者为“秦博士”。这些西汉末东汉初尚存在的亡佚著作,不知在文学色彩上是否可以和荀、孟、惠施、公孙龙子相媲美?这些亡佚著作虽然不属于奏议类文章,但它们均出自秦朝官吏或博士官之手,所以列在这里。
在奏议文章中,还有一篇历来不太受人注意的制作,这就是秦代名将、万里长城修造总指挥蒙恬(?――前210)临死前向二世使者的内心剖白:
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4〕(P2569)
下面列举周公姬旦“金縢藏书”的典故,以夏代关龙逄、殷代王子比干的例子,来剖白自己忠于秦王朝的心迹,读来十分感人。虽然这篇剖白和李斯的《狱中上书》一样没有送到秦二世手中,但是却赖史书留传下来,让今人面对千古赤胆忠臣怆然心动。当然,如果读者想起充满血泪的“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柱”这首秦代长城谣,想起孟姜女哭长城的断肠故事,在读者的心目中这蒙恬的冲天豪气,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但无论如何,此文应当属于秦代散文的精品之一。
史载:“恬尝书狱典文学”;传说,毛笔是蒙恬发明的。可见无论是史家还是民间,都是把蒙恬认作儒将的。这样,蒙恬能够出口成章、引经据典,随手作出震撼人心的美文,便不足为奇了。
时论文
秦代的时论文,是汉初政论文的雏型。此类文章的主要作者,是推翻秦王朝的过程中乃至楚汉相争期间,各政治集团的首领和大臣们。
刘邦(前256—前195),反秦起义的重要首领,楚汉之争的两主角之一,公元前202年践天子位号汉高祖。刘邦早年曾学书于里中〔5〕(P2637)。虽然在逐鹿中原的戎马倥偬中,刘邦留下了“不喜儒”,辱骂、慢侮儒生的恶名,但此人天性狎侮,所慢侮的不只是儒生。他在作亭长时就跟县衙中的官吏没上没下胡说八道,在封韩信时又被萧何批评为“拜大将如呼小儿”。只不过儒生们大多生性拘谨自尊心强,更为难以忍受他那乱三倒四的放浪性格罢了。刘邦此人并非没文化,他的《大风歌》、《鸿鹄歌》是中国历史上帝王手笔中的千古绝唱;《约法三章》是驭繁就简的治国妙笔。汉初天下刚刚安定,刘邦便“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被史家称作“规模宏远”即有大政治家的风范气度。《汉书•艺文志》载《高祖传》13篇,注曰:“高祖与大臣述古语及诏策也”。说明刘邦的文章都是其口述,由记言官辑录下来的。此书不见《隋书•经籍志》,可见早已亡佚。现在我们于史书中看到的刘邦言论,应当出自此书。
刘邦《论封萧何》(前202),在《史记•卷五十三》和《汉书•卷三十九》均有记载。刘邦把与萧何争功的功臣比作“功狗”,除了对他们抢夺胜利果实不知谦让的行为表示不屑之外,也不乏对这些功臣的善意戏弄,以刘邦的狎侮天性,这也是一种喜爱。而将萧何称为“功人”,则表示天性不羁的刘邦也有正经的时候,萧何是刘邦平生敬重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谈到萧何便收敛肃静是刘邦的一贯态度。文中寥寥数语,给人多层次的审美享受:有让人开颜的幽默,有令人折服的犀利,有使人感佩的深刻,有叫人慨叹的衷情。
产生在战场上的《数项羽罪》(前201),看出刘邦出口成章的才华。文中历数项羽的十大罪状〔6〕(P376);〔7〕(P44),痛快淋漓,犹有战国遗风在。
楚元王刘交是刘邦的同父异母弟,“好书,多才艺”,是文献史上著名的《鲁诗》鼻祖申公的同学,虽无作品留传下来,但作为刘向、刘歆父子的嫡祖,当时不应当没有制作。据说申公所传的《鲁诗》,最初便是这被封为元王的刘交编纂成书的,因而当时的《鲁诗》也号称“元王诗”。
张耳(?—前207)、陈余(?—前205)是秦代两位有名的贤人,刘邦少时曾从张耳游。张、陈两人合作的《说陈涉》(前209)、陈余独撰的《遗章邯书》(前207),纵横捭阖铺张扬厉,有战国策士的遗风。
萧何(?—前193)、张良(?—前188)、陈平(?—前178)三人,是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臣。萧何的《谏汉王王关中》(前206),上援《尚书•周书》,下引民间俗谚谶语,说服刘邦在羽翼未丰的情况下,暂时接受项羽背信弃义的封赐,其词锋不让战国策士。张良的《谏封六国之后》(前204),循循善诱,畅达铺陈出封建六国后裔的八个“不可”,竟然把刘邦惊得“辍食吐餔”大骂献策封建六国后裔者。此文是一篇时论散文中的上乘佳作。陈平少时“好读书,治黄帝、老子之术”,以三朝元老善终,可惜没有作品传世。
说客说辞
秦代散文中的说客说辞,如果从史书中辑佚钩沉,足可以再编辑出一本《战国策》之类的纵横家书来。其中蕴含的很多留传至今的名言成语,是秦代散文中的瑰宝。这些说辞的作者即说客大都活跃在亡秦起义、楚汉相争的烽火年代,其时天下汹汹、风起云涌,这些说客如果不能认真磨砺游说之辞,轻则失去晋身机会,重则会危及性命安全。故而,这些说客说辞往往简洁畅达、凝练深刻、犀利条畅、掷地有声。
郦食其(?—前203)、隨何、蒯通是秦末三位著名的说客。郦食其有《说沛公袭陈留》(前207)。文中初见沛公、游说沛公袭陈留乃至游说陈留令的说辞,辞采飞扬生动,“高阳酒徒”的形象跃然纸上。而他的《说汉王取敖仓》、《说齐王田广》(均在前204年)两篇说辞,运用大量排比句式,立论翔实、一气呵成,势如高山瀑布,应为汉初兴起之政论文的晷杲之作。
隨何史书无传,其人在秦末天下纷争的大舞台上,亦有精彩表演。他前204年的《说淮南王布》,分析形势鞭辟入里,行文洋洋洒洒,终于使本来连面都不愿意见的淮南王黥布,背楚向汉,除却了汉王刘邦的一块心病。
蒯通,《汉书》有传,但未记其生卒年。据史书记载,齐悼王刘肥(前201—前189)时蒯通还有《乞火荐贤》的说辞留下,可见此人呈智辩幸免了汉高祖的烹醢之灾以后,似乎是尽天年了。《汉书•艺文志》录《蒯子》五篇,本传称其有八十一篇《隽永》存世,今具不存。现存蒯通著名的说辞,有《说范阳令》(前209)、《说韩信》(前203),篇中战国策士遗风甚浓。前者欲擒故纵设说辞,危言耸听申己见;后篇中肯精辟分析天下形势,苦口婆心劝韩信分天下而自保,至今读来让人怦然心动。著名的“阪上走丸”、“野禽殚,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等成语,就出自这两篇说辞。而衍生“中原逐鹿”这一成语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也是出自这蒯通之口。
崭露头角于楚汉相争,而在汉初才名大显的说客,主要有陆贾、叔孙通、娄敬。这三个人物史书都有传,但生卒年都不详。作为跨时代的过渡人物,他们在楚汉之争时期的说辞,是他们在汉王朝建立之后得以大展才华的敲门砖――正是这些说辞,奠定了他们在新的大一统时代的地位。《汉书•艺文志》录《陆贾》二十三篇,而本传载陆贾作《新语》十二篇,今具失传〔8〕(P231-232)。从现在存世的其前202年游说南越王尉他的说辞,可看出陆贾的斐然文采。文中游说尉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叔孙通本是鲁国薛(今属山东鲁南)人,秦时以文学选拔为待诏博士,在秦末群雄逐鹿时先投项梁,后从义帝怀王,再从项羽,终投刘邦,是一个在乱世中很知道通权达变的儒生。他的《对秦二世》(前209),寥寥数语,阿谀拍马、欺上瞒下双管齐下,虽面对残暴昏君为保全性命于乱世出于不得已,但也活勾画出了叔孙通其人的性格特征。
娄敬本是赴陇西兵役的齐地戍卒。前202年在推輓辂过洛阳时,“脱輓辂,衣其羊裘”,在已经作了将军的老乡引荐下,晋见刚称帝、还没有拿定主意在哪里建都的刘邦,以《说汉高祖不都洛阳》惊动上层,得到留候张良的支持。娄敬因此得到赐姓刘、拜郎中的奖掖,后来竟然以刘敬的名字封关内候,扬名史册。《说汉高祖不都洛阳》作为秦代说客说辞的殿军之作,以短短五百字的篇幅,祖述西周营成周洛邑的历史环境与新兴汉朝的不同,同时以人之间相斗的制敌技巧譬喻控制天下的要领,捭阖自如、入情入理。而在行文上,又环环相扣,不失说辞的逻辑魅力。《汉书•艺文志》录《刘敬》三篇,今不传。看来这个终生“以口舌得官”最终竟封候的戍卒,是一个在不崇尚读书的暴秦统治下沦落底层的读书人。


应当承认,在中国散文史上,汉初政论文是独步一时的学苑奇葩。但是在现有文学史著作中看到的情况是,汉初政论文就象茫茫荒原上突兀出现的高峰,后无来者且不说,前无古人总是让人不好理解。这主要是由于受刘勰“秦世不文”观点的影响,再加上历代史家有意无意扩大了秦始皇焚书坑儒、项羽火烧咸阳对文化发展的破坏作用,因此没有对散见在史书中的秦代散文予以足够的重视。
其实,汉代国家图书馆里所藏的图书,决非只是民间献书。《史记•卷五十三》记载:“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何具得秦图书……”。这是项羽入关之前的事情。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引的秦代文章,大多应当出自这大秦图书馆中的藏书。后世不见秦代散文被编辑成诸如《战国策》、《国语》之类的书籍,应当是刘向、刘歆父子的责任。这与当今无人研究汉奸文学没什么两样,是感情上对秦暴政的难以接受。
从以上叙述我们可以看出:秦代的刻石文、奏议文、时论文、说客说辞正是汉初政论文产生的全面准备,是上承战国论辩体哲理散文、下启两汉政论文的合理过渡。
这个看法如果能够得到方家的认可,那么我们的文学史著作中,是否可以从此就秦代散文多说几句话?

[参考文献]
[1]聂石樵、李炳海.中国文学史•第一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6]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7]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8]郭预衡.中国散文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该文见《中国文学史的理论纬度――全国古代文学研究方法创新专题论文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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