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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西游记》第十七回大义与精解 [打印本页]

作者: 莲池溪音 时间: 2012-1-29 02:00 标题: 《西游记》第十七回大义与精解

第十七回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　观世音收伏熊罴怪

人生的美妙在于是否有能力将宇宙人生的真相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做到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从生活的艺术性角度看人生的境界，可以从四个层面来评价。第一个层面是身心长久的健康，第二个层面是身心自由度的超越，第三个层面是身心永恒快乐的把握；第四个层面是心境随缘自在自如。用佛家文化来对应，第一个层面是见道，第二个层面是修道，第三个层面是证法身，第四个层面是圆满菩提。对当今地球人类来讲，要获得身心健康已实属不易，何况更高层面的内容。身心健康难求的根本原因是对宇宙人生的真相不了解，对“唯心所现，唯识所变。”的原理不理解。由于世人见地不真，常常妄用心念，因此心身常常处于错位之中，造成五行相克的效果，生老病死等八苦常相随。当今地球七十亿左右的人类群体妄念的力量不可思议，给自然环境和季节都带来了改变。遗憾的是很少有人知道世道人心是宇宙人生的根本力量，大多主张追求七情五欲，从而导致了当今人类生存环境恶化。虽然几乎每一种宗教都这样启示世人，但是因为理解的人少，宗教的力量还常常成为哲学、科学和文学艺术的嘲笑对象。正如老子所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也正是因为当今人类忽视大道，很多人只把《西游记》当成神魔小说或者神话小说来读，很少有人去体会修行的利益。
孙行者大闹黑风山，行者，是指修行路上的努力修正自身过失的人。修行的终极目标是明心见性，明心就是把心地明亮起来，因此形象地描写为大闹黑风山；见性指彻见自心之佛性，即有能力自然流露无穷无尽不可思议的功德庄严。修行人每日的功课就是要点亮自己的心灯，希望千年暗室一朝光明显露，识得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其实，如果这一件事轻而易举就能实现，人类也自然就大变样了。明心见性往往需要多生多劫的善根累积才能完成的。如《西游记》中唐僧是十世的罗汉，因缘成熟了，才能闻法受持。可见明心见性的确是非常希有的，很多人尽其一生的努力也难以证得。根本原因就是黑暗产生的原理不能如实理解，自然在修证的方法上产生偏差。对大道之理而言，又是容不得丝毫的偏差的。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黑，是无明，造成无明的根本原因恰恰是知见立知，所谓明觉。觉上加明这个过程极细微，凡夫是没有办法察觉到的事，因此修行的人多，证果者少之又少。风，是痴迷，即被所知障误导而执着虚妄之理。对所有已知事物的认定一旦形成概念，就是所知障，即成为认知新事物的障碍。当然，这些过程也是极细微，凡夫没有办法察觉，因此在黑暗中无法解脱。山，更是无始劫来，所知障太深重，难以一念一心改正到位。如果不大闹一场，即如果不来一个彻底的颠覆作用，是不能够见到心地的光明的。从以上分析，初步可以了解心身解放对习气深重的众生而言是难于上青天的。佛家把立志于心身解放的众生称作大心凡夫，大心凡夫就是敢于放下世俗的价值观，并竭尽全力揭示心地光明的人，也就是敢于大闹黑风山的行者。
观世音收伏熊羆怪，熊，能心，心之所能也；羆，是网熊；熊羆，心能恰恰网罗了心能。所谓有所为即有所不为，也如世俗中聪明反衬聪明识。汉字太美妙了，《西游记》也是太精彩了。怪，一方面指错用了此心，另一方面是指大道如此，知见立知是无明本。有能力跳出这个看似悖论的世间迷局，才能算得上真正对人类有利益的文化。儒家从明明德下手，道家从清静无为取证，佛家则是从反闻闻自性入道。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正是观世音菩萨的圆通法门。观世音菩萨，在《西游记》里始终代表反闻闻性的方法。
为什么用反闻闻性的方法可以破除心地的黑暗呢？这里粗浅地分析讨论一下，对理解《西游记》中为什么观世音菩萨总在关键时刻出现会有所帮助，免得被像金圣叹这样的评论家误解为《西游记》作者写作能力的不足。前面粗浅地讨论了黑暗的本质，这里首先讨论一下光明的本质。光明是什么？今天的科学把光明归结于光，进而把光的本质定义为光子的运动。光具有波粒二相性，分别以光栅效应和光压效应来证明，但是没有办法解释所以然的问题。自从发现了光的电磁效应之后，虽然能给出光的频率和波长，但还是没有说明原理性的问题。比如磁的本质是什么？电的本质是什么？虽然把磁分化到磁子，把电分化到电子，最终没有根本性的解释。可见，科学包括两大重要成分，一部分是实验，另一部分是理论。实验以逻辑为基础，理论以假定为方便。由于实验是在假定的影响因素的基础上来完成的，虽然是客观的现象，但是主观的内核还是起了主要的作用。理论部分则完全是方便，主要是给后人理解和应用上带来方便。科学的利益在于解决生活中出现的物质方面的问题，科学的发现也给人类认知宇宙人生的真相带来了一些极重要的结论，比如光速是这个世界的终极速度，光速是恒速的。这对理解超越光速将超越三维空间的传统方法提供了科学证明。可见，学习科学有助于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理解，因此从物质和精神的二个角度来看，虽然不能依赖于科学而生存，但是科学的发展对改变那些坚信科学人的观念还是有益的。换言之，虽然科技给人类带来了诸多物质利益，但是科学并不完美，甚至问题很多。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假说和定义，从未涉及根本，或者说科学是永远趋向于真理而达不到真理的一种认识自然的方法。除了假说和定义之外，科学总是以“客观”的方法来评价事物的价值的。客观并非亲证，与传统求真的亲证方法大相径庭，因此在传统与科学之间有着似乎难以克服的鸿沟。“客观”这个词在现在人的心目中有着“真实”的内含，其实“客观”往往是以臆断为基础的。比如“桌面是一个平面”，人们常常以为这是一个客观事实。然而，在微观条件下，这个“平面”只是一个非常虚假的臆断之词。亲证虽然也受到亲证者的主观意识作用，但是当主观者进入非主与客的相对状态时，亲证就实现了心物和合的状态，《西游记》里的观世音菩萨就是代表了这一种亲证的方法，也是佛家文化超越于一切其它文化的中道正观的方法。心物和合才是现量境，“客观”永远都只是比量境，唯有现量才是如实体现了事物的本质。现代人由于从小就忽略了亲证的教育，极力发展“客观”事物的方法，因此最不了解的大概就是传统文化的本质了。最令人惋惜的是世人不知道传统文化来自于亲证，也不理解亲证对宇宙人生根本性的认识和研究远比今天的科学更深入更本质，因此很少有人关心亲证的原理和方法，失去了彻悟人生真相的大好机缘。就“光明”这个话题而言，传统亲证得非常彻底。佛家可以彻证光的本源，自由自在于一切光相之中；道家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把握光的原理和应用，真人可以超越世间光明，达到显隐自如的能力，浅者也能掌握羽化技术达到生长不老的受用。儒家虽然没有向世人展示其对光的把握程度，但是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足以证明他们在对生命本质和光明本质的根本见地上有着不可动摇的正确性。其实，光和明是二个不同内涵的事物，光是一种缘相，阴阳交而生光；明则是理体性德通达的本质，“明”字也表达了这一层的内涵，日月即阴阳，阴阳一体不二则明。理理互通，因此产生一切事物的本性是透明的，所谓通则明，也称通明。这种本体明在佛家称无量光、无量寿、无量功德等等，明心见性的佛菩萨生活的境界称琉璃光世界，就是指这个境界。常寂光，就是理性明的内涵,是无条件的光明，无条件也就没有时空效应，因此称无量寿。光是缘生的，自然受制于五行律的作用，因此具有波动性；光是缘起的，因此常被世人看成一合相，所谓粒子性。从理义上看，波粒二相性都是后天的，是识变的境界，不是本质的寂而常明的真理，因此是有条件的，也是有时空效应的。反闻闻自性的方法，就是离两边即中道的行法，回归理性明的状态的唯一方法，亲证理性可以获得洞察万法，透彻十方的能力。因此，在《西游记》中请观世音菩萨可以获得理性明的效果，因此可以收伏与此相关的妖怪。在这一回中表达可以破除暗昧的错误，在第四十二回中收伏红孩儿是同一个原理的另一种作用。
由此可见，由于科学的基础是波粒二相性，因而永远难以提示真理实相，因为有条件的现象很难圆满体现无条件的真实。显而易见，中华传统理念比现代科学意识对宇宙人生的认知要更本质，现象与本质的不统一也造成了现代科学难以理解中华传统。另外一个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科学常以科学为真理，往往把科学以外的文化都视为非科学的。当今世界学术界常把非科学性的文化与迷信和不合逻辑联系在一起的。此外，由于科学工作者是靠想象来建立理论和方法的，当一种文化超越了想象这种意识作用的时候，就极有可能被科学工作者们定义为非科学了。科学的发展是从实验到理论再到实验的方法，因此科学的可贵来自于以再现性为真实，然而科学的疆界也就被束缚在现象之中。
对光的认知水平可以看出传统文化和科学之间的差别，更能了解科学理论与传统大道之理之间的差距。了解了传统观察事物的原理和方法才会对佛家观世音菩萨代表的理法肃然起敬，同样在再读《西游记》的时候，不再是一种单纯娱乐性消磨时光了，而是成为一种在人生感悟上的共鸣了。出于此理，对《西游记》的作者的评价也远远不是一个文学作家所能涵盖的了。

话说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 三藏道：“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 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一筋斗跳将起去，是说活泼自在的佛性，与一切法能出入自在。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这个理义比较深，基本故事的原型来自于佛家的《首楞严经》。简单解释一下佛家认知本心的过程。我们与环境相对之时，可以把认识过程看作能知的本心与所知的事物二个根本。能知火的心里如果真正有火，则火心不能见水。然而，我们的本心能知万法而不被万法所伤，比如我们的能觉知疼痛，但觉知本身并非疼痛，疼痛只是一种缘影，医学上可以用麻醉的方法消除疼痛的作用。可见，我们的本心是火不能伤、水不能溺的，是长存不灭的，不因条件而自在的永恒。本心自然可以游离于缘影之外，又可以融合于诸法之中，这就是腾云驾雾的原理。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这就是熊羆的内涵，自以为是，自作自受。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这里暗藏妙机，众生生死苦海，皆当得佛法而出离，锦襕袈裟表佛法的精髓，真实的功德，找不到则恐一人不能脱也。寻着袈裟比喻得法上船，达到彼岸则万事皆休。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春光时节，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薛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这里是南方智慧之所在，自然是春意盎然，平凡中见微妙。壑、崖、鸟、花、树、雨、壁、风、松、草、涧、鹤、石等如此自然现象，凡夫看上去没有奇特之处的，但是如果被赋予其智与识的内涵后，再读起来味道就深长了。道法自然，缘生缘灭，生灭有道，无常迅速。万壑争流，比喻欲壑难填之万壑此起彼伏，难以扼制；千崖竞秀，种种边见竞秀，所谓百家争鸣。这八个字把人世间的现象写尽了，种种繁荣与喧嚣不过如此而已。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种种争鸣不见人性的光明，虽然世间上充满了种种妄想和苦楚，但是道义并没有缺失。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在妄之时不能体悟真理，妄念与迷惑放下之后，道义还是能圆满显现的。有些宗教说人的本性里有原罪，这个原罪其实就是业习而已。众生与佛的差别不过如此。山草发，业习发动；野花开，妄念萌生；悬崖峭嶂；与真理形成绝然对立。薛萝生，业力成束缚；佳木丽，人道里建立事业看上去使人生有了意义；峻岭平岗。把恶业当正务，造成六道轮回，脱离不了生死苦海。不遇幽人，那寻樵子？不闻正法，哪里有修行人？幽人比喻中道正义清净心的佛菩萨，樵子比喻修行人。涧边双鹤饮，虽然两边本是一义，但执着二边，即入邪行。石上野猿狂。执着邪理心必生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擁翠弄岚光。这一句是相对于本性而说的，本性光明本来是光光互照，重重无尽之华严圣境，被妄想分别执着变现成了种种世间浊境。螺，虫累，动相之累积；黛，代黑，把光明转变成了黑暗；巍，山委鬼，业力之下的妄想心；擁，遮蔽；翠，羽卒，道义；岚，山风，业习。这一段诗句把黑风山的本质和现象描写得非常精彩。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持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正说中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寺，今年岂有不来之理？”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道人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这一段非常精彩，不容错过，对理解《西游记》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三个妖怪在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持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这是凡法修行过程的三个阶段，都归结到旁门外道。把《西游记》说成是“金丹大道”是没有大问题的，因为须菩提祖师传给悟空的正是金丹大道，但是大道二字不可简单带过，唯有空空是大道。大道不是小术，即不是丹道的修炼术。因为丹道最后会有七天的小死大活的过程，是危险性极高的修行方法，因此一般大道修行法不采用这个方法。把《西游记》说成是金丹大道的人应当对丹法修行的原理和方法并不太了解，仅凭字面而下的结论。由此可见吴承恩先生对丹法的态度，把丹法说成不是根本救度众生的方法。以要言之，在《西游记》看来皆是黑风作怪，为什么这样讲呢？执着我相，这是修行第一邪见。到了须菩提祖师那里又强调金丹大道，虽然一个丹字，根本不是一回事。金丹是无我之道，炼丹是有我之法，不可相提并论。这里描写仔细，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这个黑汉，左首，是所尊之理，右首，是所守之法。仿佛是一个有道之士，然而一个黑字，让他们归入邪门外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这一句非常幽默，被收伏的时间是在母难之日，说明信地不真，即见地是邪。佛家讲“信是道源功德母。” 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夜里得来，暗示糊涂行事，不明佛衣的法义，权当成了玩好之物。道人笑道：“妙！妙！妙！”可见，这道士也是以玩物为妙法的盗取名义之士。佛衣会，正如第二回须菩提祖师所说，“流字门中之道”。

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甚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喝一声“休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薛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这里描写他们的本质，黑暗是痴迷之风，道人只是人云亦云之流。白衣秀士和白花蛇怪是表示黑风怪丹法的炼法，丹法讲究龟蛇盘结，（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第二回）龟是坎水，蛇是离火。龟蛇是小周天密法中的用语，任督二脉子午流注，这流注之相比作蛇行。蛇应当是净光，这里成了花蛇，即指不净之念。当然是结出一个怪胎了。捽做五七断，暗喻五欲七情。九转丹法还是有功用的，与老子的玄之有玄之理相应，能够提升修行者的境界和福报，也可以作为方便来消除烦恼。这里归于五欲七情是从根本上下了定论，对以妄见立修的人来讲，的确如此。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向习气深处行，破除见惑要破得彻底，找到习气之根才能彻底断除它。转过尖峰，抹过峻岭，透过表面现象。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在边见上找到它的所在。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这里指外道丹法的情况，烟霞比喻尘缘；松柏是共业所感之觉。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采满了先天之气，其实是心意之功，渺渺尘缘；都只不过是缠绕在心头的业力而已。黑风怪以五欲七情为伍，自然是丹光没有，只有烟霞之类。不是自家功德，没有根本利益。桥踏枯槎木，心意相接的前一念与后一念的相续相，这些念都是从所知障里现行的宿业而已。都是无本之木，无根之草，何以救性命？峰巅绕薛萝。心头越来越多的束缚而已。想像力越是丰富，习气就束缚得越紧。因此有人说，往往学位越高的人放下越难，学历变成了人生一场灾难，岂不悲哉。鸟衔红蕊来云壑，见解来自于三心二意，必然是在五欲六尘里赴汤蹈火。鹿践芳丛上石台。尘缘里面寻真理，自然是践踏真心成执着。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然而众生之六根门头常常是放光动地，妄又怎能全然离开真理的法趣。只是晓此真相的人少之又少。临堤绿柳转黄鸝，因此在道不用道心，把一个平等清净的大道转变成了尘缘纷飞的尘见浊世。堤，土是，真性土，真心也；绿，糸互水，相对之道，世道也；柳，阴阳平衡；黄，地之色也；鸝，丽鹿鸟，红尘之见。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妄想只是毫厘之差，却能将神奇翻转成腐朽，把极乐转变成浊世。岸，彼岸，真实理性也；夭桃，折转的木兆；粉，表面现象也；蝶，虫世木，运动不止的境界业相。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这句最幽默了，却是山下景，云雾也，比喻皆是梦幻泡影而已。

行者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轮棒，叫声“开门！”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行者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甚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教：“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軃穗长。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这句也很幽默，这样一片荒地竟然自称仙洞。可是世俗无不如此，从理论到实践，世俗人都珍视己见。常常把烦恼当作伟大，把无明视为英明。这都暗喻世人把个地球当成仙乡乐园一样，实在是让佛仙笑破肚皮。佛寺进门的弥勒佛，笑天下可笑之人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芳草，艹方艹早，行者要从念头查到根本。
碗子铁盔火漆光，碗子比喻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也黑色的；铁是真假浑然一体；火漆光，火是欲火，漆是无明，光是缘生之法。乌金铠甲亮辉煌，把着修行的身份，着实能骗过很多人，但是骗不了真心。乌金，是日精，这里比喻披着修行的外衣。乌，在些一语双关，兼有乌黑之义。皂罗袍罩风兜袖，黑衣里是痴风指路。黑绿丝绦軃穗长。全身都黑的体黑所能引发的种种作用也是黑绿的，比喻边见无明产生的烦恼常长牵挂。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立场黑，种种行为方便必黑，心不正，行必邪。眼幌金睛如掣电，黑还是觉起的，因此正义还在常伴随的，只不过是一闪而过，不得受用。正是山中黑风王。上面这些内容都是恶业无明的体征。

行者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 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道：“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那怪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行者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躧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这一句仔细品味还是很有趣的，悟空是一个在故事里常常被看成怪物的猴子，却如何在这里被黑大王一眼就认出是个和尚？正是因为不是真正的和尚，是找不到这个元凶的。另外也只有佛家的和尚才能破无明证法身，因此唯此一门而已。只有把明心见性当成修行宗旨的人还会找黑大王算帐的。修行人千千万万，识得此路的万里难得一人。即便是佛门之中，也不是寺寺都有高僧大德的，因此这里问一句，那寺的？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行者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那怪道：“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行者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这句说的是一切火起，无非用心之道。无心哪里有火，即便是邪火也烧不起来。一旦嗔火起，修行的功德都归于黑大王了。自然袈裟要被黑大王取走了。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这一句也是深奥得很，明心见性的名词听到的多，真正明白其中原理，找到黑大王已实属不易了。若要真正打破无明证得法身，更是希有难得了。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外公，是指黑大王是用心的阴系子孙，第一念是心，第二念是妄，第三念执着于妄，因此黑大王是悟空之外孙。后面一段悟空自述，看上去有些多余，其实是讲述用心可以破黑暗的原理。现在人都相信科学的研究，认为只有视网膜被光线打击到，视神经才会把光明的信号送给大脑，大脑才会有光明的认知。其实，大脑里的境界相又是存储在哪里呢？现代科学不讨论这样的问题，只讨论到大脑和中枢神经的作用。中华传统把这件事一直讨论到心。心不是医学上讲的心脏，是一切精神和物质作用的总源。由于凡夫不能成佛，沉迷于六道幻影，就是不了解自己的心源。因此重申一遍心之功能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自小神通手段高，心的神通是天生的，即一切万法唯心所现；随风变化逞英豪。随识而变的主宰。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要想跳出轮回生死苦海，则要在阴阳上下功夫，中国称阴阳，佛家称性相。养性修真，是指不违背性德，才能回归自性。而违背自性的祸首正是此心，所以修行又称修心养性。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指斜月三星洞访道，教化一些道法。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金丹大道是内求法，不向外寻丹药。寿年十万八千比喻真性。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大品天仙即是根性之用。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回光反照，性相自然一体。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六根清净，自然回归。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凡圣差别就是清净心的有无。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三年比喻体相用三德清净，自然烦恼不起。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时空打破，身心自在。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凡心落在三心二意，受用不过过去现在未来三世，情识不过七情在六根上的作用，自然不能上九宵见真心。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回归心底，六根之用，懂得如意之心。心在意时，全意即心的道理。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一切因果皆有心造，所谓万法由心造。一切无明作用皆是心意作用所生。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论功德可以自称齐天之能；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论受用也能浅尝道德法味。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万法唯心，心法都不是心的对手。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虽然万法还归一心，一切心用还受道德和因果的制约。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道德依智慧和慈悲来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因果和因果循环是制约心识的道义。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如果明白一切法生于心念，则不被万法所伤。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道德阴阳平衡，一切用心都受大道自控调谐律的平衡，六根都将被平衡作用洗礼，这段故事也比喻在地狱受苦，因为地狱的理义与此完全等同。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地狱出来之后，还造样无恶不作，如果不成佛，地狱老家就是这个道理。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在世道中逞能，就被世道束缚，跳不出五行律的作用。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五行百法法法压身，若不参出心性三藏功德之义，没有办法跳出三界六道。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参悟了真心佛性，自然要去西方见佛祖，还我本来面目。玉毫，比喻真实智慧，白毫宛转五须弥，指智慧洞察一切法。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万法唯心所现，唯识所变。自然心是天下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这一句很是伤人，就像今天在佛门里有人称别人，“你就是那个炼气功的吗？”。佛家黄龙禅师呵斥吕洞宾的故事与此相似。当时吕洞宾已成就丹法，得成仙体，自诩得道之人。在佛寺里写下：“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可是此等境界在佛家看来只不过是个“守尸鬼！”吕洞宾一听黄龙禅师的呵斥，言下顿悟，欢欣鼓舞，遂作偈曰：“弃却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恋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 从这里可以体会一点，佛文化的难解之处。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用心破暗，这个方法并不正确，如同头上安头，另立光明，因此称作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针对妄念用心念则还是妄念。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阴棍，比喻妄心；三枪，比喻体相用皆非。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心用落在有为之中，只能是白忙一场。翻来覆去难见光明。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这里定性二者皆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行者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那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黑暗也不能伤害真心，用心也不能除暗，因此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阴阳更替，阴识起妄用现行。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这里指此心本不需要食物和汤水，所以佛家经常以饭量论功夫。妄想越多，饭量越大。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三藏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襕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妄识现行，用心不起作用。接入方丈，见了三藏。唐僧主持方丈室，比喻修行就是让自性作主。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修行最怕不知道下手处，气功采气，丹家服气，都是以气为下手处。看到下手的处所，即知其因果关系。将来得个什么果，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行者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行者道：“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这一句看似平常，其实道理极深奥。学佛修行，有个消息才算给毕生的努力一个肯定的回答。有了真消息，才会法喜充满，才知成佛真实不虚。因此这里也算是得了消息，虽然黑大王还没有被制服，但已经确定了下手之处，实在是成全性命之大喜事矣。前面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更是可深可浅。浅说是一种万幸的感叹词，深说则是回归自性的方便法已经找到了。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师父出门比喻修出真性，才是真正的结果。另外，悟空常来照顾唐僧是表示用心时常不离心源。祖师大德讲，修道如鸡孵卵，出去打食不可使卵冷掉，这样孵化就彻底失败了。

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行者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
“侍生熊羆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暗示左道邪法。花梨木，又名花狸木，错误之理也。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大阐，指修行开悟者；金池，比喻证得正果金身者；上人是佛家对菩萨的尊称，上德之人也。丹房，是对道人的敬辞。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观音寺的长老修行的却是道家的丹法，误解了佛法真趣。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说明丹法对长生还是很有作用的。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丹法在这里被解释为服气小法，与前面的金丹大道相呼应。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象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那怪大惊道：“刚才差了小的去下简帖请他，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想是小的不曾撞着他，断是孙行者呼他来讨袈裟的。管事的，可把佛衣藏了，莫教他看见。”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这些地方不能不佩服吴承恩先生，变什么都有一个借力的问题，变痴迷要借风。这时候还未到那里哩，如何他就来得这等迅速？这是因为悟空这里代表有为法，来得不合机宜，因此见不到佛衣。

行者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行者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 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行者以礼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茶罢，妖精欠身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行者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那怪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行者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这里是对丹法修行的一个评价，天井，虽然不大，毕竟冠以天字，远比世俗要高明。松篁交翠，松篁，共业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交翠，交道也。高明的交道，还是界内境界。桃李争妍，门下子孙还是各怀绝技的。叢叢花发，簇簇兰香，叢，业羊取，羊在《西游记》中指“着”，道家的清静还是着了一个道之清静，落入取相之中。花发，是心作之意；兰香，比喻雅趣，六道中之尊贵。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这是典型仙家境界，清静为乐。不明白染净不二的道理，因此仍然是无明未破，所谓二眼一闭还是一片漆黑，不合中道，道眼未开。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这是一句极中肯的评价，脱垢离尘、知命的君子，但没有开真实智慧，因此在佛家看来还是怪物之流。《首楞严经》卷八曰：“阿难，复有从人不依正觉修三摩地，别修妄念，存想固形。游山林人不及处，有十种仙。（中略）此等皆于人中练心，不修正觉。别得生理，寿千万岁，休止深山或大海岛，绝于人境。斯亦轮回妄想流转。不修三昧，报尽还来，散入诸趣。”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三门也是表达三德，因此丹道还是修出功德来的。只见那黑汉子，穿的是黑绿紵丝袢襖，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黑绿，指无明之相对之见；紵丝，被宁静束缚，不晓得动静一如之理；袢襖，半奥，从边见看真理，只识得一半的奥秘。鸦青，邪见之青色；花绫，所发之心；披风，带着痴迷。乌角软巾，错误的理念，执着一角而难全理。麂皮皂靴，被尘相牵着走。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那怪闻言，暗道：“我说那长老怎么今日就来，又来得迅速，果然是他！”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行者。行者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杀：
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

要破无明，前面是起心破妄，则入邪行；这里变化所作，修清静道法，把心变化成宁静之道，由于还是不合中道，因此还是不能取胜。总而言之，以相对之心，都没有办法破除无明。那猴王胆大充和尚，这黑汉心灵隐佛衣。以外道法修佛行即是冒充和尚，无明的作用将一切功德化作黑暗。语去言来机会巧，随机应变不差池。言语论道，心行缘道，都不合乎中道正义。袈裟欲见无由见，宝贝玄微真妙微。有为心见道则道不见，自性天真太玄妙，稍落有为即成妖。小怪寻山言祸事，老妖发怒显神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翻身打出黑风洞，枪棒争持辨是非。相争是非即是非。棒架长枪声响亮，枪迎铁棒放光辉。修行路上境界多，心能缘境，境能牵心。悟空变化人间少，妖怪神通世上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要把佛衣来庆寿，那个不得袈裟肯善归？求道之心难归道，道德理义难顺心。这番苦战难分手，就是活佛临凡也解不得围。修行之心千万种，种种生心不清净。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那怪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行者叫道：“儿子莫走！要战便象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汉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不论依什么样的心去除暗昧，都不能得中道正观之德。这黑汉又化阵清风，无明本非真实，真要找个无明打杀，确实无从下手。本来就没有东西，到哪里去找呢？观照，所谓照见五蕴皆空，就一了百了了。所以，这个事还是离不开观世音菩萨来观照。

行者却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按落云头，道声“师父”。那三藏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行者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三藏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正坐间，忽被一个甚么巡山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三藏道：“你手段比他何如？”行者道：“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

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对凡夫而言，无明会占上风。悟空能与无明战个手平，已经是伏烦恼的水平，说明已经有了相当的定力。另外，悟空和黑大王打头，好比一个人和他在镜子里影子打斗，怎么可能个胜负？悟空是心王，熊是心所，如影随形，自然是个平手。

三藏才看了简帖，又递与那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行者道：“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行者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三藏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 行者道：“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这句话说得绝好。头圆，效法天；足方效法地，当然不是妖精，妖精都是不尊重道德的狂徒。当今世界上，妖精都披着人皮，没有火眼金睛则必然短命。九窍，比喻有情众生，都是未来佛，何况成仙。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们吃了。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此时夜静，但见：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万籁声宁，千山鸟绝。溪边渔火息，塔上佛灯昏。昨夜阇黎钟鼓响，今宵一遍哭声闻。

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看似一个简单描写，其实是指心性安宁的迹象，观照功夫得力的表征。心性俱在禅堂，众生归于生处，各各睡下，则心神安宁。禅堂后的方丈归还于上下院主，即不落有为，一路归元。此时夜静，是世间法都随顺自然之道。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境界清净；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心如止水，心光闪现。万籁声宁，千山鸟绝。不落动静二相，不随种种业见。溪边渔火息，塔上佛灯昏。独坐溪边任水流，管它佛法非佛法，无人见，无法见。昨夜阇黎钟鼓响，今宵一遍哭声闻。昨夜讲了佛法的开示，今宵又有多少众生发露忏悔啊。

是夜在禅堂歇宿。那三藏想着袈裟，那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行者一骨鲁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行者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三藏下床扯住道：“你往那里去？”行者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一讲，教他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三藏道：“你这去，几时回来？”行者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

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心光明了，自然是展现功德的时机。要展现功德实相，必然会行深般若波罗密多，照见五蕴四谛理。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这一回的本意是观行得力，回复正道，必然要显露观世音菩萨的修行正义，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这就是小说的手法，一般庙宇里供的鬼神，受人间香火，自然要为一方护法。然而古佛再来的菩萨，是不受香火的自在者。这个故事出自于《大般湼槃经》，得知佛要涅槃，无穷无尽的菩萨、比丘、天王、国王等等来供养，魔王波旬也来供养，如来默然而不许可。最后接受纯陀供养并告纯陀曰：“善哉！善哉！我今为汝除断贫穷，无上法雨雨汝身田，令生法芽。汝今于我欲求寿命、色、力、安乐、无碍辩才，我当施汝常命、色、力、安、无碍辩。何以故？纯陀，施食有二，果报无差。何等为二？一者、受已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二者、受已入于涅槃。我今受汝最后供养，令汝具足檀波罗蜜（布施度）。”纯陀（准陀），梵意是妙义。妙义是自性功德。

说声去，早已无踪。须臾间，到了南海，停云观看，但见那：
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周遭。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这里是南海圣境，描写了多次，理义大致相同。汪洋海远，水势连天。境界无尽，天地一体。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妙观清净观，万法皆吉祥。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重重无尽展万象，光光互照映诸法。水飞四野，浪滚周遭。活泼自在，明了通达。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活泼自在能感化万法，明了通达可拔济苍生。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不论境界，且看体性。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境界本是体性现，体性之中样样全。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见了真境，再看接引众生的道场。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世出世间法，样样第一。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千手千眼普门圆通。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说法能显性，行持露清净。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正道是明净，方便有多门。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世间法里演色即是空，出世道中示空即是色。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罗纹，比喻旋极之道，观行正义旋而入道；玛瑙，比喻层层解脱，观行之果果相连。护法，指中道正义；木叉，别解脱也，也是戒律之名。

这行者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到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道：“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甚是宣扬。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行者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诸天遂来洞口报知。菩萨唤入，行者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菩萨问曰：“你来何干？”行者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菩萨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行者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菩萨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也罢，我看唐僧面上，和你去走一遭。”行者闻言，谢恩再拜。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山，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学佛要求放下五眼六通，就是回避卖弄之嫌，另外，卖弄已经是执着之表征，无明之助缘。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痴迷嗔心烧掉观行功德。行者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真心通达万法，自然能知十方三世一切理事。不过，这些事非常令人费解，为什么过去的事，已经是不存在的事了，还能被有宿命通的人看得清楚明白呢？这正是因为当下一切境界本来并不真实，一切万法原本未动的缘故。真实的情况好比动画电影一样，心与境相对移动，心动的快，境界变化就快。地球众生欲望膨胀，所见的宇宙就是呈膨胀态的大爆炸之象，星系与星系之间还在相互远离。明白一切理事的佛菩萨，就像一台万能的计算机一样，只要把参数设定，就可以得出任何一种运动所得的境界来。当然，真实情况要远比世人想象得复杂，但是心的功德也实在是不可思议。据佛家《无量寿经》开示：“我弟子中大目犍连，神通第一，三千大千世界所有一切星宿众生，于一昼夜，悉知其数。”阿罗汉即有这种能力，佛菩萨更是能持一切世界与一掌中，因此猴子纵能筋斗云，也实在没有办法跳出佛菩萨的手心。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很多人不理解驾祥云的意思，在绘画中往往把天神和佛菩萨脚下画了很多云彩。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佛菩萨心中没有法尘，能把一切万法消归自性，即一切境界在佛菩萨看来，如云如雾，本非实有。自然就不会被假想的境界伤害，在一切境界里当然都吉祥了。佛家的高僧虽然脚下没有云朵，何尝又不是处处吉祥的呢？世人好奇骛怪，若是看到空中的神仙定会叩首崇拜，而面对朴实无华的高僧可能生敬仰之心。依路找洞，从迹反观用心。

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行者撞个满怀，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进撺。菩萨大惊道：“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行者道：“菩萨，你认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菩萨说：“既是这等说来，也罢。” 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

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这就是小说描写，修行佛法的人是绝对不能杀生的，杀生的行为是欲望的驱使，慈悲佛性的泯灭，痴迷的充分表现。这里实际是心理上的功夫，写成打杀，表达不破不立的道理，其实就是格杀自己的欲望和妄想心。各种妖怪，都是指修行人要克服的虚妄念头和执着心。却是一只苍狼。比喻贪婪习气，苍狼艹仓犭良，业习自然不良。凌虚子制，这是佛家用语，“邻虚尘”，是无法再分的最小色尘。可以说它有，也可以说它空。很像传统文化讲的乙太，西方科学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说法，宇宙是飘浮在乙太之上的光影。科学还用光子来证明这个乙太说是假，当然证明得非常勉强，忽略了很多重要可能性，是一种以假说证明假说是假的方法。西方乙太说可能是由中国传到西方的，但他们理解上有错误，就像阴阳根本律被理解成一分为二一样，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理解。中华传统的太乙说并没有动静的定义，只是阴阳平衡的描写，这就令西方文化很难理解了。不过，惠更斯的光学波动说就是建立在太乙的基础上的，虽然太乙被科学推翻了，而光的波动说却被科学坚信了。邻虚尘，空有之中间态，也是阴阳平衡状态。阴阳平衡正是丹法的要义，这一般可以理解成太极了，要长生就得回归太极，阴阳未分之初态，所谓混沌态。其实这还只是一种妄想而已，把身体回归到这个层次有长生的作用，但并不永恒。科学上观察很多粒子都会衰变，而光子没有质量，是空有的边界，因此寿命极长，有人介绍其寿命大约是十的四十次方年。行者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苍狼，青色之狼，这里比喻贪婪。在变化之中求不变，是一种不彻底的方法。明白了佛家的行法，才知道佛家的确要高明得多。当然求变化之源，总比在变化之中辗转要明智得多。但是对于佛家的变即不变，一般人还是很难理解的。

行者见了，笑道：“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菩萨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菩萨说道：“悟空，这教怎么说？”行者道：“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儿，叫做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菩萨道：“你说。”行者说道：“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 菩萨笑道：“这猴熟嘴！”行者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菩萨说：“你这计较怎说？”行者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颗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菩萨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行者笑道：“如何？”

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这几句话内涵深刻。悟空打死了道人，即是打掉了心中道法的缘影，这样心与心用自然会成为一体。凌虚子，就是心用之真妄的分水岭了，色尘与缘影都是用心的见证。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这是因果关系，心心所合一，自然妖魔除，功德现前。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如若不然，修行全是白费，心意在事，作用在理，佛法只成名相，自性不得显露。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心心所一如，自然可以织将一件佛衣，演示佛法真趣也。

尔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
鹤氅仙风飒，飘飖欲步虚。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

如何将心心所会在一处呢？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这是变化之道，从理行事，事必显理。
鹤氅仙风飒，飘飖欲步虚。自由自在无着。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不落世间凡尘。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与道合一，不动不摇，自然流露功德利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就是一个归一的方法，把心心所归在一处。众生与佛虽然都不离一法，用心不同而已，众生执着有个肉身为体。

行者看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行者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
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即是在一处，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即是无差别了。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就在当下一念，菩萨和妖精都是相对而立的名相，其实都是无有的事。行者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悟此理者，即同成丹，这就是金丹大道，唯有空空是大道。金丹大道讲：“浑身无处不藏神，全身无处不丹田。”因此，尽虚空遍法界处处藏神，法法结丹。
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处处是丹田，无处不藏神。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这里是大道，不是三火，六水，三是三德，三三是理法合一，心用不二；六是六根，六六是指性相一如。勾漏是勾曲穿漏之心；少翁是起死回生之术。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瓦铄，瓦，尘相；铄，金乐，法性；黄金焰，性相一如；牟尼白昼光指释迦牟尼佛的白毫相光，即释迦牟尼佛的中道了义。佛之白毫光可以彻照十方三世一切国土，这里比喻立地成佛之道。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如果用外丹求仙道，就不必谈量论果了，都是旁门左道。

行者变了那颗丹，终是略大些儿。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玻璃盘儿，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
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菩萨看了，心中暗喜道：“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因此心中已是有个慈悲。

玻璃盘，比喻观行的状态，其莹如水，其坚如玉。皮离，指离一切相即一切法。崖深岫险，云生岭上；邪见深而身处险，种种幻影缘在业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淡漠世欲心求大道，痴迷存留于心念之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边见是妖邪，执着清静而不能入世修行。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淡漠世欲心求大道，虽非真修但求道之心很可贵。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业海有道，道显性德；世间道苦多乐少悲泣如歌，苦难能令用心者觉醒。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边见着尘，世出世间是妙见；随心应量救众生，亦可法喜充满。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世人有心求道，必能感应佛菩萨的慈悲。
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这里是介绍心所有法，《成唯识论》卷五云︰‘恒依心起，与心相应，系属于心，故名心所。如属我物，立我所名，心于所缘，唯取总相。心所于彼，亦取别相，助成心事，得心所名。如画师资作模填彩。’可见，这个心所是不能打死的，打死了，心也就不在了。熊字，就是心上有能。只能收伏，不能消灭。《西游记》中凡是自性的德能，皆只能收伏，不能打杀。这让很多人误解为《西游记》中有后台的妖怪，犯再大的罪过也不要紧。其实，《西游记》不是一个随意的杜撰，而是据理写实的小说体的学术论文。心王取总相，心所取别相，所以前文写黑风山景色时，是枝桠槎木为桥，皆是说别相之义也。别相乃细节相，或许更加生动。

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道：凌虚仙长来了。”一边传报，一边接引。那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菩萨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菩萨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那妖道：“愿大王千寿！”那妖亦推一粒，递与菩萨道：“愿与凌虚子同之。”让毕，那妖才待要咽，那药顺口儿一直滚下。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菩萨现相，问妖取了佛衣，行者早已从鼻孔中出去。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那妖起来，提枪要刺，行者、菩萨早已起在空中，菩萨将真言念起。那怪依旧头疼，丢了枪，满地乱滚。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

心心所相会即是破了见惑，因此，心王进入心所内部，就算是透彻了。现了本相，理起四平，那妖滚倒在地。这就是心王主张，心所服贴。四平，就是东南西北，天下太平。菩萨又怕那妖无礼，却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头上。功夫到这个地步，无明不会再增长，就等于在心所上加了一个箍儿，一旦照见，即破无明证法身。那妖起来，提枪要刺，行者、菩萨早已起在空中，菩萨将真言念起。功夫成片之时，妄念不会起来。枪，木仓，业种子库也。半空里笑倒个美猴王，平地下滚坏个黑熊怪。修行得力，自然少不了喜悦流露，且恶习渐除。

菩萨道：“孽畜！你如今可皈依么？”那怪满口道：“心愿皈依，只望饶命！”行者恐耽搁了工夫，意欲就打，菩萨急止住道：“休伤他命，我有用他处哩。” 行者道：“这样怪物，不打死他，反留他在何处用哩？”菩萨道：“我那落伽山后，无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行者笑道：“诚然是个救苦慈尊，一灵不损。若是老孙有这样咒语，就念上他娘千遍！这回儿就有许多黑熊，都教他了帐！”却说那怪苏醒多时，公道难禁疼痛，只得跪在地下哀告道：“但饶性命，愿皈正果！”菩萨方坠落祥光，又与他摩顶受戒，教他执了长枪，跟随左右。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

落伽山后做个守山大神。心正了，心所自然也就正了，落伽山后就安宁了，即接引众生的方便就实现了。那黑熊才一片野心今日定，无穷顽性此时收。心所正了，观行才能到位，因此可以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表法。

菩萨吩咐道：“悟空，你回去罢。好生伏侍唐僧，以后再休懈惰生事。” 行者道：“深感菩萨远来，弟子还当回送回送。”菩萨道：“免送。”行者才捧着袈裟，叩头而别。菩萨亦带了熊罴，径回大海。有诗为证，诗曰：
祥光霭霭凝金象，万道缤纷实可夸。普济世人垂悯恤，遍观法界现金莲。今来多为传经意，此去原无落点瑕。降怪成真归大海，空门复得锦袈裟。

这段诗句是对观世音菩萨观行度生的解说。祥光霭霭凝金象，观照凝神无妄，自然祥光霭霭；万道缤纷实可夸，自性功德自然流露超越世间一切利益。普济世人垂悯恤，遍观法界现金莲。观照不落有为成就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因此能于法界遍现手眼，普渡众生。今来多为传经意，此去原无落点瑕。来去都是经意，演说净觉普门品。降怪成真归大海，空门复得锦袈裟。照见五蕴皆空，将一切法消归自性，度一切苦厄，成全众生佛性功德。

毕竟不知向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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