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我们观察中国大陆以妈祖文化为代表的“文化(信仰)搭台,统战唱戏”的交流模式时,应该进而冷静地反思“一个妈祖,各自表述”问题。一方面是台湾内部不同地方派系或政治势力的“各自表述”,[17]另一方面则是海峡两岸立足于统独立场的“各自表述”。当“文化(信仰)搭台,统战唱戏”的官方主导模式替代“信仰(文化)搭台,信仰(文化)唱戏”的民间自导模式之后,我们同样应该警惕那种自我催眠式的统战惯习可能带来的“被交流”的文化反抗意识。像近年来大陆祖庙神明离境巡台的活动一直在“轰轰烈烈”展开,并被某些主事者视为“统战政绩”的重要部分,从而生硬地改变了“祖庙—子庙”拟亲化的礼数和法统,诸如“分灵”子庙须至祖庙“进香”,祖庙神明分身最多只在本境界“绕境”的旧统。其中,1997年“闽台贸易促进会”组织的湄州妈祖巡台 102天;2006年山西关帝祖庙复制神尊巡台居然历经三年半,2009年 7月尚停驻于台湾;2009年 7月南安广泽尊王“巡香”台湾一个月;2010年 4月厦门青礁慈济祖宫保生大帝“巡安”台湾本岛。这种高高在上的统战式的“巡香”或“巡安”方式,与其说是一种地方文化表演,不如说是一种地方政治焦灼,有些甚至蜕变为“文化闹剧”。它在不断地弱化祖庙神圣的“超越性”和“正统性”之际,也直接“引发了系谱权威与地方主义之间的矛盾”,[18]从而强化了立足于台湾主体性的“文化抗体”和“政治自觉”。在貌似活络的宗教文化交流背后,妈祖信仰本体的缺失和异化,以及内地信仰民众的仪式缺场,难免养就了“一个妈祖,各自表述”或“两个妈祖”(政治的妈祖和信仰的妈祖)的文化陌生感。当2007年台湾省嘉义县新港奉天宫“开台妈祖”首度跨海“出巡”纽约参与诉求“ UN FOR TAIWAN”时,不知以妈祖为“世界统战部长”的鼓吹者有何感慨。因此,尽管复苏的民间信仰“重现”了昔时“文物衣冠”,是否意味着彼此关于一个“文化中华”或“中华制度”的熟悉感渐入佳境,现在下结论还似乎太早。
毋庸置疑,宗教(文化)生态论主要是立足于中国民间信仰之“宗教性”的“正本清源”,是从信仰形态来看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遑论它是被视为“非制度化的宗教形态”、“民俗宗教”、“分散性宗教”,还是“中华教”、“中国宗教”等范畴。仅就政教关系而论,无论是出于管理的“方便法门”抑或对“宗教”理解的多元性和复杂性,至今关于民间信仰宗教属性在中国内地远未一致,尽管“民间信仰”作为“ Popular Religions”在国际学术界早已经是共识。但在“话语共谋”之语境下的“民间信仰是不是宗教”的话题本身就是一个很反常的伪问题。
[02]本篇所谓“中国民间信仰”范畴,是指在“文化中国”之视野内与儒释道伊耶等“建制化宗教”有所区别的混合宗教形态,也就是英文世界所指的Chinese popular religion。在宗教分类中,本篇亦将“民间信仰”范畴视为宗教类别中的“种概念”(下位概念,如弥散宗教/制度宗教)而非“属概念”(上位概念,如佛教/道教/一贯道,妈祖信仰/土地公信仰)。
[05]Clammer,John. “Religious Pluralism and Chinese Beliefs in Singapore”,In Cheu, Hock Tong ed. Chinese Beliefs and Practices in Southeast Asia , Selangor Darul Ehsan: Pelanduk Publications,1993,p199.
[06]Alan J.A.Elliott,Chinese Spirit_Medium Cults in Sinagpore,Londonepartment of Anthropology,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1955,P.29。[德]柯若朴(Philip Clart):《中国宗教研究中“民间宗教”的概念:回顾与展望》,谢惠英译,载《辅仁大学第四届汉学国际研讨会“中国宗教研究:现况与展望”论文集》,2007,第222-2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