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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音频】欣赏钟敬文先生的一组散文 [打印本页]

作者: 恩施土家    时间: 2010-8-19 01:04     标题: 【音频】欣赏钟敬文先生的一组散文

学习民俗学,钟先生在我们思维中已经固化为民俗学祖师了,或许大家已经忘了现代文学三十年中对钟先生文学成就的介绍,偶然一次在录音机里收听到钟先生的散文,倍觉亲切,贴出来与大家分享:

第一篇《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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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地方的水仙花,都是省(广州)港(香港)来的,每当腊月时候,少数往
来省港商户,便从那里运了一二筐回来。这种东西,在我们地方上是不大有“消头”
的,除了一些有钱的富家或行店,及少数对于他有爱好的性癖之人,别的人再不买
这个。它的价目,在数年前,大约每棵只消几个铜板。后来越卖越贵,今年已经要
两三角钱才能买得一个了。可是,这种东西,是有产阶级的用品,虽然价值高贵—
点,也没什么难买卖,即使消额可能比前几年减少一些。
  水仙花,我们这里的人,也有呼它做“石蒜”的。大约以其根茎叶形象相似之
故罢。我幼年的时候,家里每年的水仙花,都是靠我们对门店那位叶先生雕刻的,
──我们这里种水仙花,大都先把它剥去了外衣和略施雕刻,然后放进水钵里去滋
养。等到它将开花的时候,才转装进那盛看清水和白石的瓷瓶里。也有些把它栽种
在盛着黑泥的花盆里,直到花开花谢,再也不更易的。可是,这乃极少数的例外。
现三数年来,可就不然。我们种的水仙花,既然不止两三棵,做雕刻的工夫的,也
再不是那雕刻水仙花的名手的叶先生。我的大哥,已替了他做这种工作,并且做的
比别人的都好。
  我的大哥,我看他确是很丰富于艺术天才之禀赋的。因为他从来对于自然的或
技术的东西,都深饶欣赏的热情与评判的眼光。有时,他偶然涉笔,写出几个字或
画出几朵花,总有一种生动超拔的意味。自然,他为了白少缺乏美好教育的陶冶与
现在压迫于艰重的生活的担负之下的缘故,所有的才力,千万中不能发展其一二。
但他潜伏着的奇特的本能,是可以从他无意中的一言—笔领略出来的。巧于雕刻水
仙花,和对于它的爱好的心情,这是很微小而无奇的,但我从此想到他被淹没的美
丽的心情,与优异的技能,便禁不住戚然于心了!
  为的去年残腊的时候,多了几阵严寒,今年的水仙花就赶不及在元旦这几天开
放。家人都觉得有点寂寞。我哥哥的心里,想来更要比我们郁闷吧。
  天总是这么阴郁而撒着雨。案头的水仙花满含着愁意的活着。那雪白的花片,
黄金的盏儿,及阵阵泛溢的香潮,却长是寂寂地无闻。
  我闷得慌了,提起毛笔,随意在纸上涂了一首七绝,末两句云:

  碧桃石蒜无消息,
  添得春愁细雨中。

  1924.2.8,于公平镇

[ 本帖最后由 恩施土家 于 2010-8-19 01:07 编辑 ]
作者: 恩施土家    时间: 2010-8-19 01:10

第二篇《黄叶小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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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霏霏,轻寒凄恻,虽说远赶不上北国的彤云密布,雪纷飞,但住惯或生长在岭表的人,总会感觉得这是一种“岁云暮矣”的情调了。记得从前有一首五言律诗云:
    梅动芳春近,云低远树微。
    雨兼残叶下,风带暗沙飞。
    坐看三冬尽,回思百事非。
    浊醪连日醉,未足破愁围。
    前四句,说的便是这个时节的景象。
    一月来,我的心情的凄惶纷乱,是有生以来所不曾经验过的。劫后余生,欲去不能,欲住不得,这种难挨的情味,惟有过来人能够领悟。否则尽管说的很逼真,可是终不能希冀其体味于十一,又何况我的笔端正笨拙得像永不转调的泉声呢?带住!这样轻轻提过就算了。在此当儿,不能做用心的事,自然在意料中。堆积着的文债何时才让我竣工毕事呢?思之黯然!
    真是一个意外了的事!昨天无意中在朋友处翻看了“贡献”第二期伏园先生题名《红叶》的一篇文章,却引起了我一时的兴味,教我在这酒余慵困的今天,伸纸来抒写这篇小文。自己惊怪之余,不能不谢谢孙先生文章鼓舞我的魔力了。
    “黄叶”与“红叶”,虽然是两种很相似的东西,但在我们的观感上,颇各饶着不同的情调。如容我做点譬喻,那吗,黄叶像清高的隐士,红叶她却是艳妆的美人了。古人句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便是红叶的气味有些近于女性的春花的证明。对于黄叶,则只有令人感到孤冷清寒,或零落衰飒,不会再有什么绮思芳情了。
    我自己不知甚么缘故,对于渔洋老人的诗会有如此嗜好的怪癖。如果在中国过去诗人中,我愿去自找什么老师,那么,他老,当是首先屈指的一个。他流览景物的诗,几乎没有—首不是我所爱读的。他诗里常常喜欢用红树、红叶、黄叶等名词,如:“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清溪曲逐枫林转,红叶无风落满船”“路入江州爱晚晴,青山红树眼中明”(先生《蜀道驿程记》云:第七日晡抵江津县,距县二里许,小山多桐子树,叶如渥丹,与夕霞相映)“晚趁寒潮渡江去,满林黄叶雁声多”“青山初日上,黄叶半江飞”“数听清罄不知处,山鸟晚啼黄叶中。”诸如此类,都是很佳丽的语句,和东坡的“扁舟一棹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同为诗中的画。先生尝呼崔不雕为“崔黄叶”,他所最激赏的关于他的佳句,便是:“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可见他老对于黄叶的爱好了。
    我忆起旧事来了。当我初进中学校读书时,颇喜欢胡诌些歪诗。我们的校长周六平先生见了,竟大大地加以赞赏。一回,他把一幅山水画嘱我题诗,我勉强给他写上了下面二十八个字:
    霜重溪桥落晚枫,
    寒烟消尽露晴空。
    野人领得秋风味,
    家在青山黄叶中。
    他和诗,以崔不雕相拟,至谓“比似桐花论衣钵,座中惟有阿龙超”,则更以渔洋的赏识江东阿龙乐府者自况,令我真感愧无地了!“风流我愧秦淮海,竟许苏门夺席来”,这是我当日报呈他老夫子的诗之末韵。一别将十年,他黄叶飘零也似的生命,不知还遗留在这秋风冷落的人间么?我呢,一事没有成就,只剩着这样一副残病的身躯和凄惶的心情,在这世上东飘西泊地过活,辜负了他老人家深深的期望了。唉!这何消说,更何忍说呢!“前此空挥忧国泪,斯行差慰树人情”,这两句当我离开故乡来广州时留别他的诗。一度追吟着,便一度感伤到衰伤了!
    上面一大段的话,似乎有些过于跑野马了,紧回到我的黄叶吧。
    红叶不是到处皆有的,──自然是指的大规模的枫桕、柿叶等,不是零片的任何林木的叶子──黄叶则普通极了,只要到了相当的时候。岭表气温和暖,冬季的景象,只相当于北方的秋天。在这分儿,自然可以看到枝间及地上,满缀着黄金的叶子了。日来偶纵步东郊北园一带,看到它们那样稀疏地清寂地挣扎于萧索的气运中,不免一股哀戚之情为之掀然鼓动起来。
    回想数年前,我因为乱事,合家人由市镇迁入山村中的故居。那时的生活真是清隽可味。一个人竹笠、赤足,漫步于水湄林际。金黄的叶子,或飞舞于身边,或缭绕于足下。冷风吹过,沙沙地作晌。我的思想,也和头顶晴空一般的宁谧而清旷,偶而拾起一片,投在回曲的山溪中,它急遽地或迂徐地逐清碧的流水往下飘,我的神思也好像随之而俱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不知人间何世了?现在,不但这浮浪的身,未易插翼飞回故乡,就是去得.在那毒烟流弹之下,幽秀的山光,美丽的黄叶都摧毁焚劫以尽了!哦!时间的黑潮啊!你将永恒不会带回我那已逝的清福了么?
    我竟会这样的动起感情来了,为了区区的黄叶,黄叶的回忆!算了,我愿意过去了的永成为过去!无力的我,只合对当前和未来的一切,去低吟那赏味之歌,──虽然这也怕只一句近于“祝福”的空话。
    十七年,正月,二日,于广州新迁寓次
    今天偶翻《渔洋感旧小传》,见崔华(即崔不雕)条后面“按语”云:历城王进士苹字秋史,自称七十二泉主人。能诗,尝有句云,“乱泉声里才通展,黄叶林间自著书。”又“黄叶下时牛背晚,青山缺处酒人行。”渔洋目之为王黄叶。此也关于黄叶之一段佳话也。《渔洋诗话》中,似有和这相近的一条,属文时,颇思引用,因记忆不清遗之。现在竟在无意中碰见它,特为补记于此。
    
作者: 恩施土家    时间: 2010-8-19 01:46

碧云寺的秋色
  钟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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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碧云寺的秋意一天天浓起来了。
  寺门口石桥下的水声,越来越显得清壮了。晚上风来时,树木的呼啸,自然不是近来才有的,可是,最近这种声响更加来得频繁了,而且声势是那么浩大,活像冲近堤岸的钱塘江的夜潮一样。
  最显著的变化,还在那些树木叶子的颜色上。
  碧云寺是一个大寺院。它里面有不少殿塔、亭坊,有许多形态生动的造像。同时,它又是一个大林子。在那些大小不等的院子里,都有树木或花草。那些树木,种类繁多,其中不少还是活上了几百岁的参天老干。寺的附近,那些高地和山岭上,人工种植的和野生的树木也相当繁密。如果登上金刚宝座塔的高台向四周望去,就会觉得这里正是一片久历年代的丛林,而殿堂、牌坊等,不过是点缀在苍翠的林子里的一些建筑物罢了。
  我是旧历中秋节那天搬到寺里来的。那时候山上的气温自然已经比城里的来得低些。可是,在那些繁茂的树丛中,还很少看到黄色的或红色的叶子。
  秋色正在怀孕呢。
  约略半个月过去了。寺里有些树木渐渐开始在变换着颜色。石塔前的几株柿子树,泉水院前面院子里那些沿着石桥和假山的爬山虎,它们好像先得秋意似的,叶子慢慢地黄的黄,赤的赤了。
  可是,从碧云寺的整个景色看来,这不能算是什么大变化。绿色的统治基本上还没有动摇,尽管它已经走近了这种动摇的边沿。
  到了近日,情景就突然改变了。黄的、红的、赤的颜色触目都是。而且它来得那么神速,正像我们新中国各方面前进的步子一样。
  我模糊的季节感被惊醒过来了。
  在那些树木里变化最分明的,首先要算爬山虎。碧云寺里,在这个院子,在那个院子,在石山上,在墙壁上……我们都可以看见它那蔓延的枝条和桃形及笔架形的叶子。前些时,这种叶子变了颜色的,还只限于某些院子里。现在,不论这里那里的,都在急速地换上了新装。它们大都由绿变黄,变红,变丹,变赤……我们要找出它整片的绿叶已经不很容易了。
  叫我最难忘情的,是罗汉堂前院子里靠北墙的那株缠绕着大槐树的爬山虎。它的年龄自然没有大槐树那么老大,可是,从它粗大的根干看来,也决不是怎样年轻了。它的枝条从槐树的老干上向上爬,到了分杈的地方,那些枝条也分头跟着枝桠爬了上去,一直爬到它们的末梢。它的叶子繁密而又肥大, (有些简直大过了我们的手掌),密密地缀满了槐树的那些枝桠。平常的时候,我们没有注意到它跟槐树叶子的差别。因为彼此形态上尽管不同,颜色却是一样的。几天来,可大不同了。槐树的叶子,有一些也渐渐变成黄色,可是,全树还是绿沉沉的。而那株爬山虎的无数叶子,却由绿变黄。变赤。在树干上、树枝上非常鲜明地显出自己的艳丽来。特别是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深红的、浅红的、金黄的、柑黄的……叶子都闪着亮光,人们从下面向上望去,每片叶子都好像是透明的。它把大槐树也反衬得美丽可爱了。
  我每天走过那里,总要抬头望望那些艳丽的叶子,停留好些时刻,才舍得走开。
  像这样地显明而急速地变化着颜色的,除了爬山虎,当然还有别的树木。释迦牟尼佛殿前的两株梧桐,弥勒佛殿前的那些高耸的白果树,泉水院前院石桥边的那株黑枣树……它们全都披上黄袍了。中山纪念堂一株婆罗树的大部分叶子镶了黄边,堂阶下那株沿着老柏上升到高处的凌霄花树,它的许多叶于也都变成咖啡色的了。……
  碧云寺的附近,特别是右边和后面的山地上,那些柿子树和别的许多树木……我们就近望去,更是丹黄满眼了。
  自然。寺内外那些高耸的老柏和松树之类,是比较保守的,尽管有很少的叶子已经变成了刀锈色,可是,它们身上那件墨绿袍子是不肯轻易褪下的。许多槐树的叶子,也改变得不踊跃。但是,不管怎样,现在,碧云寺的景色却成为多彩的了。这里一片黄,那里一片赤……不像过去那样,到处都只见到青青绿绿的。
  这种景象,自然地叫我们想起那春夏之间群花盛开的花园来。可是,彩色的秋林,到底有它自己特别的情调和风格。它的美景是豪壮的、庄严的。花园的美不能代替它,也不能概括它。
  我们古代的诗人,多喜欢把秋天看作悲伤的季节。“悲秋”,是我们古诗歌传统上一个最常用的名词。引起诗人们伤感的自然现象,当然不是单纯的,草木的变色和零落,却可以说是当中有力的一种。我们知道,过去许多“悲秋”的诗篇或诗句,多半是提到“草木黄范”的景象的。
  其实,引起人们的伤感,并不一定是秋天固有的特性。从许多方面看,它倒可以说是叫人感到愉快的一种时辰。在农业经济上,秋天是收成的季节;在气候上,在一般自然景色上,秋天也是很可爱的(这,你只要把它去跟接着来的冬天比一比就得了)。古人所谓“春秋佳日”,决不是没有根据的一句赞语。
  我们还是谈谈叶子变色的话罢。
  在夏天,草木的叶子都是绿油油的,这固然象征着生长,象征着繁荣。但是,从视角上说,从审美的眼光上说,它到底不免单调些。到了秋天,尤其是到深秋,许多树木的叶子变色了,柿红的、朱红的、金黄的、古铜色的、赫色的,还有那半黄半绿,或半黄半赤的……五颜十色,把山野打扮得像个盛装的姑娘。加以这时节天色是澄明的,气候是清爽的。你想想,它应该怎样唤起人们那种欢快的感情啊!
  自然,我们晓得古代诗人所以对秋风感喟,见黄叶伤情,是有一定的社会生活的原因的。在过去的社会里,诗人们或因为同情人民的苦难,或因为叹惜自己阶级的衰败,或因为伤悼个人遭逢的不幸……那种悲哀的心情,往往容易由某些自然现象的感触而发泄出来。加以他们对自然、社会的知识的局限,就更加强了这种情思的表现。他们对于变色或凋零的草木感到悲伤,主要的原因就在这里。
  现在,造成过去诗人哀感的那种社会根源,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人们对于事物也有了比较正确的认识能力。今天,我们的诗人,我们的广大人民,都以饱满的精神,健康的思想,参与着雄伟的新社会建设工程。美好的自然景象,对于我们只有激起欢乐的情怀。旧诗词中那种常见的哀愁,跟我们的诗的灵感是缺少缘分的。
  就说在古代,也并不是所有的诗人,或诗人们的一切作品,对于那些变了色的叶子都是唉声叹气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句),这固然是明白地颂扬红叶的美丽的。“扁舟一榷归何处?家在江南黄叶村”(苏拭句),诗人对于那种江南秋色,不正是带着羡慕的神气吗?此外,如像“红树霄山好放船”(吴伟业句)、“半江红树卖鲈鱼”(王士祯句)……这些美丽的诗句,都不是像“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那样饱含着哀伤情调的。大家知道, “现在”跟“过去”是对立的。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们又有着一脉相联的源流。因此,即使是生活在旧时代里的诗人,对于某些事物也可以具有一定的正常感情。我们没有权利判定,过去一切诗人对于红叶和黄叶的美,都必然是色盲的。
  我不是什么老北京。可是,凭我这些年来的经验,我敢大胆地说,秋色是北京最可爱的一个季节,尽管我们还嫌它的日子短了些。当这房子里火炉还没生火,气候凉爽可是并不寒冷的时候,观览香山一带(包含碧云寺在内)自然的丰富色彩,正是北京市民和远方游客一种难得的眼福。让古代那些别有怀抱的伤心人,去对叶子叹息或掉泪吧!我们却要在这种红、黄、赤、绿的自然色彩的展览中,作一个纵情的、会心的鉴赏家!

[ 本帖最后由 恩施土家 于 2011-10-13 22:36 编辑 ]
作者: 后溪男孩    时间: 2010-8-19 20:05

呵呵,再欣赏。。。
作者: 恩施土家    时间: 2011-10-13 22:39     标题: 碧云寺现在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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