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萨满文化景观的核心是史前神话,这种神话充满了英雄主义,凝聚着族人的理想、愿望,规范着人们的道德、行为,实际上它是原始社会时期氏族或部落的宪章。其重要的人文科学价值在于——它以一种鲜活的文化形态形象地记录了北方人类童年时代心灵与情感的发展轨迹,反映了祖先对世界的认知过程,表达了他们与自然进行斗争的意志与力量,也揭示了他们的迷惘与失误——
我国东北部地区地处世界萨满文化流布的核心区域,满族作为我国信仰萨满文化的主体民族之一,至今仍为这一文化的延续发挥着作用。
黑龙江省宁安市伊兰岗村位于宁安市郊牡丹江畔,主要住着满族关姓家族。其满姓是瓜尔佳氏,正黄旗,在这里居住已有300多年了。先祖尼雅哈那曾随努尔哈赤征战,屡立战功。为崇敬祖先的功德,这个家族一直以“三年小祭,五年大祭”的方式举行萨满祭祀活动。关姓满族家祭历时3天,基本程序是:第一天晚上“星祭”;第二天白天祭祖,晚上“背灯祭”;第三天上午祭天,下午“换锁”。这是一种原生态的满族祭祀,既保持了古朴的形式,又有关姓家族独特的个性。
星祭:对自然的崇拜
整个祭祀是从“挂草把”开始的。中午1点半,在伊兰岗村满族文化室的院门前,关姓家族的穆昆达(族长)关君泰用绳子将一束用红线绳扎着的谷草挂到高高的杆子上。整个祭祀的象征意义由此展开——这个“草把”将在祭祀结束后烧掉或扔到牡丹江里,以此宣告家祭的顺利结束,亦祈祝吉庆有余的新生活的开始。
据传,每次家祭都会恰逢一场大雪,我们去的这一次也不例外。祭祀活动刚刚开始,天空中就飘落起雪花。
这个祭祀的场所——伊兰岗满族文化室,祖宗匣子、族谱高高地挂在墙上,沿着墙修了两扇木门,上面雕刻着关姓先人的生活图景。平时木门关着,只有祭祀时才打开。
虽然“星祭”要等到晚上才进行,但整个下午文化室里都很热闹。神鼓被敲响了,许多族人都挂上腰铃到场地中间伴着鼓点舞上几圈。
下午5点,此时的伊兰岗村已经完全黑下来,关姓族人们在大萨满的率领下,挑着灯笼,捧着祭品去村口的大柳树下进行“星祭”。星祭是对自然的崇拜,它表现了满族人对北斗、北极星的尊敬。族人们向夜空中的那丹纳拉乎、蒙温乌西哈、图门乌西哈等星辰行祭祀礼。参与整个活动的人很多,但井然有序,来去的路上都悄然无声。
归来以后,在大萨满的主持下,在院子里宰杀第一头黑猪,猎神祭礼开始了。案子上摆着酒和刚刚从猪身上割下的一块肉。此后,整只猪被切割开来,由锅头按礼将煮熟的肉恭恭敬敬地摆好,供于祖先及天神地祇。随后,院子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大人、孩子围在院子中的篝火旁,从刚宰杀的猪身上割下小块肉,用枝条串着,伸到火中烤熟了吃。老萨满关玉林介绍说,当年满族人在山林里就是这样吃肉的,通过这样的仪式,族人们回忆先人的生活,表达对祖先的怀念。
背灯祭:最具神秘色彩
第二天早上8点,祭祀仪式开始。首先是请祖先神。他们来到文化室旁边的屋子里,将祖先的画像展开,在墙上挂起来,摆上案子,供奉面点。然后,男女萨满轮番唱拜,口中念的都是大段大段的满语唱词。
很快,祭祀活动转移到祭祀大厅里。大萨满带着几个人从西墙上请下祖宗匣子,取出赤橙黄绿蓝白等彩色带子挂在杆上,把供桌摆好。3名女萨满恭恭敬敬地把头一天做好的打糕摆到案上,并倒上供酒。地上铺起了红地毯,数十名关姓族人按辈份在案前跪下。男女萨满开始分别手持供酒,边唱边拜,然后族人再次跪拜。连拜3次后,跳神开始。跳神时,3对男女萨满轮番上场,他们手持抓鼓,身系腰铃,在神鼓的伴奏下跳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也沉浸在庄严的祭祀气氛中。从第一天晚上的“星祭”开始,只有萨满上场跳腰铃舞,族人们只在一旁敲抓鼓助威。
“背灯祭”是萨满祭祀活动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项。晚上6点,主持祭祀的大萨满郑重地指挥族人将祭祀房间的门锸插上,将窗帘拉上,开始“背灯祭”。屋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最终漆黑一片。3对男女萨满开始轮流唱神曲。他们用满语反复吟唱,将缀满腰铃的兽皮铺在膝上做响器,边唱边敲击出音节。每唱完一曲,前排的萨满就起身向后,后排的萨满依次向前。3番轮唱终了,“背灯祭”结束。
祭天·换锁:美好祝愿
祭祀的第三天早上祭天。祭天也称院祭,在露天的庭院里进行。
族人们首先在院子里用3根木棍、一块布和一根草绳支起一顶帐篷。他们说,先祖是在帐篷里生活的,所以要象征性地做顶帐篷。
祭天时,在萨满的指挥下,族人们在庭院中宰杀第三口黑猪。第三口猪可以是“还愿猪”。所谓“还愿猪”,是指有的族人遇到病、灾时祈求祖宗保佑,并许诺在下一次祭祀时献上一口猪作祭品。这样的诺言是一定要兑现的。
第三天下午举行的“换锁”仪式表达了对青少年成长的期盼。换锁时,选出一个身体健壮的男孩,脖颈上系着彩条,跪在一棵挂满彩条的松树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给他象征性地“换锁”,这样他会茁壮成长。随之的祭神树结束后,文化室里存放祖宗匣子那面墙上的木门也被关上了,只有等到下一次祭祀才能打开。穆昆达将门口挂的“草把”降了下来,扔进牡丹江,表明晦气已经全部扔掉。到此,这次关姓家族萨满祭祀活动全部结束。
文化传承人关玉林:
寿至耄耋 苦读满语
1924年出生的老萨满关玉林,上衣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钢笔,一双机敏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交谈时反应速度极快,有着超乎想象的渊博知识,完全不像一个生活在山村里的古稀老人。关玉林从1938年开始学当萨满。他回忆说,正式的学习只有十几天时间,要学所有的仪式,要背“神本子”上的满语唱词,要学会杀牲……因为那时候年年有祭祀活动,这些祭祀规则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关玉林虽然身居山村,却有学者之风。他整理保存下来的“神本子”,不仅有详细的祭祀记录,还对历史上的满族萨满祭祀进行考证,具有很强的史料价值。在“神本子”的前言里,关玉林写道:“祭祀是满族出于对自然和祖先的崇拜而举行的活动,是体现其民族特点的重要习俗。满族祭祀,既不是一种愚昧的巫术活动,又不仅仅是一种原始艺术,而是社会文化的复合体。它不仅包括宗教意识,而且蕴藏着富有生命力的文学、艺术、哲学、伦理、民俗等多种意识形态。”专家们看后,都露出惊诧的神情——深居简出的关玉林竟然对祭祀作出如此高屋建瓴、具有现代意识的总结!
现在,80高龄的关玉林仍在刻苦攻读满语。他说,光会唱“神本子”上的满语唱词,而不知道确切的意思怎么行?他很少离开这个小村庄,却托人从外地带回了许多满文大辞典,其中有的辞书令萨满研究学者们看了也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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