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一本书与一个族群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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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木兰山人
时间:
2010-6-12 17:52
标题:
一本书与一个族群的命运
一本书与一个族群的命运
2010年06月11日 16:49 来源:云南日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一本书与一个族群的命运
他们是中国少数民族中人口最少的一个群体,刻木记事、住岩洞、食野果、穿树皮……保留了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在极度贫困中延续着族群的血脉;他们跨境而居,长期居住在高山林地,曾经每年有三四个月没有粮吃……他们就是神秘的莽人。
莽人命运的改变,与一个人、一本书有关。这个人叫杨六金,他所著《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将莽人这一神秘族群托出了大山,引起了广泛关注,莽人由此开始了现代人的新生活。
“莽人主席”杨六金
4 月27日,云南省扶持莽人克木人发展现场会在金平召开,这标志着莽人扶贫工程取得重大进展。牛场坪村的莽人老党员罗开文指着整齐的新房、崭新的农田、纵横的沟渠,还有学校、卫生室、文化活动室等,开心地笑了,这些全新的设施就如变魔术一般,在短时间内呈现在了他眼前。此刻比罗开文更高兴的,是被称为“莽人主席”的杨六金。
杨六金,彝族,现为红河学院国际哈尼—阿卡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兼云南省社科院国际生态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政协第十届常委,被评为云南省“四个一批”人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著有《彝族尼苏人生礼仪》、《国际哈尼—阿卡研究资料记录》、《云南与中南半岛民族研究》等。先后受美国、越南、泰国等国家的大学和科研院所邀请去讲学或访问。
如今的杨六金可谓著作等身,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学者所受教育仅为小学二年级。
群山挡不住冬天的寒风,虽是四季如春的云南,但山里的风,真的很冷。1956年的冬天,在红河县宝华乡座落村,一个男孩出生了。因为出生时只有6斤重,便起名为杨六斤,后改为杨六金。杨六金尚不记事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成了他唯一的依靠。由于家贫,也为了生计,他在念完小学二年级后,便放下了书包,村里于是多了一个放牛娃。稍大些,他又学编织、泥工等。杨六金心灵手巧,对人和善,1976年他20岁时,被乡领导看中,成为一名年轻的农科员。那一年,成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和许多少数民族的孩子一样,杨六金从小喜欢听民族民间故事,爱唱民歌民谣。上世纪70年代,民族学、民俗学研究兴起,杨六金尝试着收集整理一些民间故事、民歌等,并向外投稿。虽然他的作品还显稚嫩,但也频频见报,这对他是极大的鼓舞,乡亲们于是称他为“山旮旯的读书人”。
杨六金的研究,以民族民俗学为主。但对于一个只读了两年书的业余爱好者,要想在这方面取得成就,仅靠对少数民族的了解是不够的,还需要厚实的文化功底和科学的研究方法。1983年,命运之神垂青了这个有准备的年轻人,他在云南民族学院语文培训班学习结束后,被借调到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指导工作委员会工作。1985年12月,29岁的杨六金调入红河州民族研究所,开始了人生旅程中的又一次起飞。
神秘的族群
说起莽人的神秘,是因为他们是中国最小的族群,到目前为止,也仅有680余人。在未被社会广泛认识之前,当地人称他们为“岔满”或“插满”,汉语意为“生活在高山上、没有名字的人”。
莽人之所以神秘,还在于生存环境的神秘。他们散居于中越边境地区中国境内的高山密林之中,过着游居游耕的生活。杨六金后来研究发现,他们或许是中国古代“百濮”族群的后裔,语言属于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的一支。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政府动员他们出林定居定耕。之后,他们长期居住在高山林边,却依然保留着原始的生活方式。
这个神秘的族群,后被称为“莽人”,2009年归族为布朗族。这一切,都与杨六金有关。
1986 年至1988年,杨六金进入中央民族学院深造。其间,他撰写了《彝族尼苏人的葬礼》一文,发表于《日本生活文化史》。日本生活文化史学会会长、著名人类学家鸟越宪三郎博士对此文颇为赞赏,写信告诉杨六金,要多做民族学方面的研究。此后,鸟越宪三郎每次到中国访问,都要带上杨六金,杨六金因此受益良多。
1988 年,杨六金结束学业,回到红河州民族研究所。他最急切地想做的一件事是,选择一个人们尚未关注和鲜为人知的民族学方面的课题进行研究。一次,他到金平县做社会调查,该县一位领导告诉他,金平县境内有一个小族群,居住在中越边境地区的深山密林中,那里非常偏远,人们的生活还保留着很多远古痕迹。听了介绍,杨六金大吃一惊,随后从勐拉街步行两天到南科新寨,对这一族群开始了社会历史方面的调查研究。
三次历险
杨六金对莽人的调查研究历时16年。这16年间,他先后到莽人村寨调研了百余次。那时莽人的生活还很粗陋,很少洗脸、洗脚、梳头,吃的是玉米、木薯和野菜野果,很难吃到一顿大米饭;穿的衣服也十分破烂,大多数人家没有被子,都是靠着竹篾编织的垫子在火塘边过夜。因此,杨六金也常睡火塘边。深夜,火塘里的火焰快要熄灭的时候,就会被冷醒,他只好起来加上柴火再睡。但生活的艰辛比起他的3次历险,已不算什么。
杨六金第一次去莽人村寨便遇到险情。
莽人村南科虽然通了公路,但在雨季,塌方不断,他只好从勐拉步行两天到达南科新寨。第三天,略通汉语的莽人陈大带他去坪河中寨。一路上,小雨不断,雾气腾腾,带路的陈大在原始森林中竟不辨路径,他们迷路了,只好在森林里过夜。森林的夜晚恐怖异常,不知名的野兽出其不意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杨六金一夜未眠。次日他们走出森林时,已是中午12时多,两人饥肠辘辘,本想美餐一顿,可杨六金却被村里人误认为是异国特工。他们用绳子“迎接”了这位戴着眼镜、背着相机的陌生人。幸好,杨六金身上带有金水河镇的介绍信,而且他也说对了南科村几个负责人的名字。误会消除了,莽人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他。
第二次是1996年11月,他带着红河州人大民工委主任李玉飞等5人,到莽人村雷公打牛调研,返回途中,一种叫“恙虫”的虫子袭击了他,当晚即发高烧,昏迷不醒,经过治疗才终于脱险。
第三次是1997年8月小雨纷纷的一天,他和南科村委会主任李有福到莽人村寨和苦聪村寨调研。翌日,两人从苦聪寨返回村委会。途中,杨六金感到内急难忍,却又解不出小便,低头一看,一条暗绿色的蚂蟥尾巴在他的尿道口摇摆。杨六金一惊,心想坏了。还好李有福有经验,他用一根细线拴住蚂蟥尾巴,用力一拉,把蚂蟥拽了出来,血洒了许多,剧痛几乎让杨六金昏过去。
将莽人托出大山
未知总是一种可爱的精灵,透过它,我们总能够无止境地接近事物的真相,它也吸引着杨六金孜孜不倦地打开莽人世界的神秘之门。
1997年9月,杨六金被派往金平县金水河镇挂职副镇长,领导和他开玩笑说,你是莽人头,莽人都听你的话,你可以边工作边研究。
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杨六金愉快接受,在和莽人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过程中进行调研。莽人也喜欢上了杨六金,从他那里学会了腌咸菜、焖豆芽、挖地和洗澡,女人们学会了梳头和洗头。莽人跟着他到了昆明,参观了世博园。“原以为电视里放出来的高楼大厦、密如蜘蛛网的公路、如蚂蚁爬的汽车都是假的,今天亲眼看到,才知道都是真的。”他们认真地对杨六金说。1999年5月,金水河镇换届选举,55位镇人大代表以36票把杨六金选为镇长。
“那天我直发愣,因为我一不是中共党员,二不是人大代表,三不是镇长候选人,但还是赢得了全镇群众的信任,把我选为镇长。此后,当地干部群众有的称我为‘莽人主席’,有的称我是‘莽人头’。”杨六金对此引以为豪,他喜欢这些称呼。
2004 年11月,杨六金33万字的著作《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出版,该书图文并茂,资料翔实,从历史、民俗、语言、文学、生产方式、宗教信仰等角度,论述了中国境内的莽人与越南境内的莽人是同一个族群,展现了莽人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进程,为莽人的发展进步提出了积极的意见。此书是我国第一部全面、系统介绍和研究莽人的著作,莽人的神秘之门随着此书的出版被打开。杨六金因此被称为“将莽人托出大山的人”。
一本书的力量
田野调查的开创性劳动,丰富史料的学术价值……《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的标本意义已无须多言。随着该书的传播,莽人引起越来越多的专家和有关领导的关注,莽人在步步前行。
2006 年9月,秋天的美国。在华盛顿大学,该校著名亚洲人类学家史蒂夫·哈罗尔教授对前来访问的学者杨六金说:“你倾注16年撰写的莽人专著,我连读了3遍,还有加拿大、日本、俄罗斯、瑞典、澳大利亚等国的一些学者也读过你的这本书。可以说,这本书是当今社会人类学的一部经典之作,是你将这个神秘的族群托出了大山,让世人知晓。”
莽人的生存状态引起了中央重视。2008年1月,国家主席胡锦涛、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分别作出批示,要求帮助莽人尽快摆脱贫困,解决他们的生产生活问题。在中央的支持下,金平县于2008年5月开始实施莽人综合扶贫项目建设,为他们盖房子,建学校、卫生所、文化活动室,改造中低产田等。莽人的归族问题也提上了议事日程。2008年5月15日,红河州在蒙自召开莽人归族问题专家评审会,杨六金任专家组组长,建议将莽人归为布朗族支系,保持莽人称谓。这一建议获得云南省和国家认可。2009年,国家民委批复,正式将莽人归族于布朗族。归族问题的解决,加速了莽人的扶贫工程。2009年6月中旬,中国最后一批原始生存状态的莽人推开了自家新居的大门,结束了不通路、不通水、不通电的日子,开始了现代人的新生活。
- 满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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