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纳木依人比邻而居的四川省冕宁县
“多续人”(和纳木依人一样划归到藏族中)也有一长幅连环《开路图经》,多续人祭司称之为“人类之路”(tso po zu ku)的图画“案子”。它是由93张彩色图画组成的。宽有7市寸,长达15尺。每张图为一个格子,除1、2、、90、91、93六格外,其余的87格的底部均有藏文咒语。贯穿整个“案子”有一句咒语,就是指点祖先亡灵“一点点往前进”,其中心主题是超度亡魂的。因此我们译这个“案子”为“开路图经”。有汉文跋文,标明这件“开路图经”写于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以前,距今业已有150多年了。[16]
“多续人”称他们的这幅“开路图经”为“tso po zu ku,其语言完全与纳西语相通,直译意即“送人的道路”,与纳西语称这幅图为“恒日”(神之路)的意思基本相同,即把这看作是送亡灵的一条“魂路”。
我们还可以从一些民间文学艺术和语言的资料,对纳木依和纳西、纳人等进行初步的比较。
据陈庆华1982年的调查,四川省冕宁县联合公社的纳木依人中有流行歌曲《马达米》,这是纳木依民歌的一种传统调子,主要是在牧民出远门放牧或去访远隔千山万水的亲戚朋友唱的,他们翻山越岭来到了高山上,面对着这寥廓的天空,荒凉的峻岭时,顿时产生了思念亲人及家乡的感情.19
这首民歌与迄今流行于永宁纳人(或纳日人)中的“玛达米”相同,据笔者1999年和2001年在永宁纳人社区的调查,“玛达米”这个词在纳人中有“可怜了”的意思(近来风蘼泸沽湖地区纳人中的《花楼恋歌》即是根据这个倾诉离愁别绪民歌的基础上创作而成)。这和丽江纳西民歌“玛达”(或译为“默达”)调是一样的,其原意也是“可怜了”的意思。这个民歌也为分析纳木依、纳日、纳西的族群同源关系提供了一个佐证。
而流行于纳木依人中的神话《洪水朝天》,其内容情节则与纳西族反映大洪水后人类繁衍的神话故事《崇般突》(译为《创世记》、《人类迁徙的来历》)大都相同。如洪水爆发,老三因善待一个白须老人而被教以坐皮船,得以在大洪水中幸免于难;后老三措次握(纳西神话中叫“措增利恩”)碰到天上下来的神女美亮葛米(纳西神话中叫“衬红波伯米”),二人一见钟情,天女将他领到天上,遭到天神父亲的激烈反对;后来措次握在美亮葛米的帮助下战胜了天神的种种刁难,双双迁徙到了人间。其中有的情节则完全与纳西族神话相同,如措次握用箭射斑鸠,犹豫时被正在织布的美亮葛米用梭子轻击其肘,击中了斑鸠,得到了3粒荞麦。20
显然,这是一个同源的神话故事。从纳木依人的这个故事中,也可看出它与纳西、纳人的同源异流关系。
在纳西语的东西两大方言中,东部方言的纳西族妇女,以“纳母”“拉母”命名的较多。据1956 年在宁蒗彝族自治县泸沽湖畔的洛水下村的调查材料来看,在该村20户纳西族妇女中,用纳母、采尔纳母、松拉纳母、果尔纳母和使纳母命名的妇女就有14人(加在“纳母”之间的“采尔”、“松拉”、“果尔”“使”都是家名或家支名),其中仅取“纳母”的就有7人。)在以丽江为中心的纳西语西部方言区中,“纳母”是口语和民歌中普遍使用的一个古词。人们常常把村寨泛称为“纳母本”(naq mo bbei),有时简称为“纳母”,如“纳母创彩吉”(naq mo cual cerq jjiq),即“全村60户”的意思。又如男女对唱民歌时,男的经常提到“若余纳母本”(ro yuq naq mo bbei),即“男子(多指“我”)出身的村子;女的也经常提到“玛余纳母本”(maf yuq naq mo bbei),即“女子(亦多指“我”)出身的村子”。21
在东巴经中,也常常提到“纳母本”,意为“纳人的村子”。由此可知,“纳母”(即“纳木”)是纳西族一个普遍使用的古词,多用来指村寨。
通过对纳木依人和纳西、纳等族群的上述比较研究,可以明晰地看出纳木依人和纳西人、纳人(纳日)是同源异流的族群,通过对他们的比较研究,可以深化和拓广纳西学和藏学的研究,深化东巴教等纳族群原始宗教的研究。同时,笔者还认为,对一个民族的研究要深入,就必须打破囿限在后来识别出的单一特定民族圈子里的研究习惯,广泛开展“跨民族”“跨族群”的比较研究,特别是对“同源异流”关系的族群进行深入细致的比较研究。这样,就有可能不断有新发现和创新之见。
注释:
1 根据1953年的汇总登记资料,当时上报的民族名称有400多个,其中一些是同族亦称,一些是同族异系。
2 参看李绍明:《川滇边境纳日人的族别问题》,《社会科学研究》1983年第1期。
3 纳西族(“纳”或“纳日”)目前普遍地被称为“摩梭人”,此非本族自称。摩梭、麽些、摩挲、磨些等在所有的汉文史籍中是对分布在滇川藏地区的纳西族的称呼。 “摩梭人”与纳西族分开称呼的结果是导致了不少人对纳西族历史的误解,以为史书上的“麽些”、 “摩梭”、“摩挲”等只是指永宁等地的“摩梭人”。长此以往,势必造成对中国民族历史理解的混乱。因此,本文以“名从其主”的原则,随永宁纳西人的自称“纳”(na) 而用“纳”或“纳人”一词。
4 何耀华《川西南藏族史初探》,载何耀华《中国西南历史民族学论集》,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89页。
5 同上。
6龙西江:《冕宁县联合公社藏族的传说及天文历法》,载《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编印,1983年6月,第38-43页。
7 陈明芳、王志良、刘世旭:《冕宁县和爱公社庙顶地区藏族社会历史调查》,载《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编印,1983年6月,第75-126页。
8 龙西江:《凉山州境内的西番及渊源探讨(下)》,《西藏研究》1991年第3期。
9 参看宋兆麟:《寻根之路——一种神秘巫图的发现》,学苑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页。
10 参看杨福泉:《论纳西族巫师桑尼》,《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1期。
11 Christine Mathieu: The Moso Ddaba Religious Specialists, in Naxi and Moso Ethnography, edited by Michael Oppitz and Elisabeth Hsu, p209-227.Volkskundemuseum Zurick,1998,.
12参看宋兆麟:《寻根之路——一种神秘巫图的发现》,学苑出版社2005年版,第15-16页;第27页。
13严汝娴、宋兆麟:《永宁纳西族的母系制》,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76页。
14宋兆麟:《寻根之路——一种神秘巫图的发现》,学苑出版社2005年版,第45页。
15 杨福泉:《从〈神路图〉看藏文化对纳西族东巴教的影响》,《云南社会科学》2001年第5期。
16陈宗祥:《冕宁藏族长幅连环〈开路图经〉释读》,《西藏研究》1992年第3期。
17 陈宗祥:《冕宁藏族长幅连环〈开路图经〉释读》,《西藏研究》1992年第3期。
18参看宋兆麟:《寻根之路——一种神秘巫图的发现》,学苑出版社2005年版,第4页。
19 陈庆华:《冕宁县联合公社藏族民歌及神话》,载《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编印,1983年6月,第68页。
20陈庆华:《冕宁县联合公社藏族民歌及神话》,载《雅砻江下游考察报告》,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编印,1983年6月,第71-74页。
21和即仁:《摩些”与“纳木依”语源考》,载《民族语文》199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