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陈玉屏】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建构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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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衣努
时间:
2009-12-3 10:43
标题:
【陈玉屏】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建构的反思
新中国成立以来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建构的反思
□ 陈玉屏
人们是根据自己“特定的政治目的”来建构或重新建构本民族的历史记忆的。我们十分关注周边一些国家和地区是如何重新建构民族或族群的历史记忆的,但却没有反思一下我们是怎样建构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和中华各民族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的。我们在阶级斗争意识日益强化直至“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环境氛围中,把马克思、恩格斯关于阶级社会中民族剥削和民族压迫的根源是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的准确阐述,扩展为“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并按这种思维定势建构了大量民族历史记忆和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对我国的民族工作造成了许多不利的影响。
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坚持“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观点完全是错误的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华各民族的先民共同创造了中华民族灿烂的历史文化,多民族共生于中华大地,当然就有一个民族关系问题,于是也就有关于民族关系历史记忆的建构问题。不同民族之间在历史上相互关系的历史记忆,是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对现实的民族关系发挥着十分重要的影响。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确实力求遵循马克思主义经典的论述来建构我国民族关系的历史记忆。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人对人的剥削一消灭,民族对民族的剥削就会随之消灭。民族内部的阶级对立一消失,民族之间的敌对关系就会随之消失。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十分清楚:在阶级社会中存在的民族剥削和民族压迫的根源在于私有制条件下的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这是我们认识民族问题所遵循的基本观点,也是我们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所遵循的基本思想。这无疑是科学的结论。但我们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地把阶级社会中“民族压迫的根源是阶级压迫”的概念,扩展为“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在当时人们的思维定势中,所谓“阶级问题”,就是指阶级矛盾、阶级对立、阶级斗争问题,是绝不能调和的。1958年出现的“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说法,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理论的统率下,被当做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到处套用,对我国民族工作造成了重大的负面影响。上世纪80年代初,理论界曾对这一说法展开过大讨论,大体达成的共识是: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坚持“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观点完全是错误的;但在私有制的阶级社会里,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的,应当坚持。
“在阶级社会中,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这一说法也不符合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
“在阶级社会中,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这一说法是否符合马克思、恩格斯的原意?笔者认为,这一问题是值得深入推敲的。
首先,这个提法是从马克思、恩格斯论述上扩展出来的概念。在阶级社会中,民族压迫自始至终都存在,而民族压迫问题又是民族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对其他民族问题产生广泛的影响,民族问题总是可以从某个角度或某个环节上与阶级问题挂上钩。从这个意义上讲,“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的说法不能说没有一定的道理。但“民族”与“阶级”本来是不同的范畴,在阶级社会中,这两个范畴之间有十分紧密的关系是事实,但二者并不能简单地等同起来。认识阶级社会的民族问题不重视阶级因素的影响是错误的,但一说民族问题就在阶级和阶级斗争范畴去寻找动因、作出解读也是不正确的。
民族问题的范畴很广,有的问题很难找到一个与其有直接关系的阶级因素。马克思、恩格斯表述民族压迫与阶级压迫的关系所使用的措辞是十分清晰的,而被我们扩展后的说法用了一个哲学概念“实质”来连结二者的关系。《辞海》称:“实质”即“本质”。“本质是事物的内部联系。它由事物的内在矛盾构成,是事物比较深刻的、一贯的和稳定的方面。”按照“实质”或“本质”一词的哲学含义,人们依照这一观点,就会十分自然地将阶级问题解读为民族问题的“内部联系”、“内在矛盾”,是民族问题的“一贯的和稳定的方面”。因而,一旦在民族问题与阶级问题之间用“实质”一词来衔接,其产生的效应,就是使人们易于将二者完全等同起来。人们在认识阶级社会的民族问题时,往往努力去寻找与阶级问题挂得上钩的因素,循阶级矛盾、阶级对立、阶级斗争的思路去进行解读、寻找结论。这样一来,牵强附会,误读误判就势所难免了。
在上世纪80 年代开展的围绕“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说法的大讨论中,一个比较显著的现象是重义理而轻效应。人们多从字面意义去争辩某个提法是否符合经典理论,并未认真思考这一提法在特定的时间、针对特定问题提出会产生什么样的实际效应,所以直到进入21世纪,人们还是把漫长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民族问题,笼统地归纳为“本质上是统治民族或强大民族对被统治民族或弱小民族的压迫、剥削、掠夺和同化,以及被统治民族或弱小民族起来进行反抗和斗争的问题”,仍然将其视为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其实这一说法,是对“阶级社会中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说法的直截了当的阐释——既然阶级社会中的阶级问题是阶级矛盾、阶级对立、阶级斗争问题,也就是压迫与反抗的问题,那么直接把民族问题从本质上说成民族压迫与民族反抗斗争未尝不可。马克思、恩格斯说民族剥削和民族压迫的根源是阶级剥削与阶级压迫,我们将其扩展为“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把“民族剥削压迫”这个明确限定的范畴扩大到“民族问题”这个大范畴,然后又直接将其说成民族间的压迫与反抗。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是说,在阶级社会中存在民族剥削和民族压迫,产生民族剥削、民族压迫的根源是私有制和阶级剥削压迫;我们扩展后的概念是,整个“民族问题”从本质上讲(即从内部联系、内在矛盾上讲)就是压迫与反抗的问题。二者之间的差别不可谓不小。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对阶级斗争的强调很快成为新中国政治生活的主旋律以后,我们对阶级社会中民族问题的认识是怎样从马克思、恩格斯论述基础上扩展的。我们正是在这个被当做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基本观点,而实际上是根据我们自己的理解而被并非完全合理的扩展后的观点的指导下,来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的。这样建构起来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有不少是片面的、不实事求是的、不科学的,对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起着负面作用。
在 “三个离不开”理论的指导下,认真梳理和科学建构民族关系的历史记忆
列宁曾有一段著名论述:在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就是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此外,如果谈到某一国家(例如,谈到这个国家的民族纲领),那就要估计到在同一历史时代这个国家不同于其他各国的具体特点。
如果我们不是被束缚在“民族问题的本质是压迫与反抗”这个思维定势中,而是遵循列宁的论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当时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出发、遵循实事求是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去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肯定比抱定“民族问题的实质是阶级问题”或“民族问题的本质是压迫与反抗”的思维定势建构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要客观得多、科学得多,对现时民族关系的影响要积极得多、有利得多。
我们在阶级斗争至上的政治环境氛围中和思维定势下,对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作出了一些不够科学的历史定论,建构起一些不够客观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应当实事求是地看到,即便是在民族压迫和民族斗争始终存在的阶级社会中,中华各民族的关系也并不全是压迫与反抗的关系,也有不少时候是相互欣慕、友好往来、休戚与共甚至是相濡以沫的关系。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时,回避民族压迫和民族斗争不是历史唯物主义态度,但像“实质”论、“本质”论那样,把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一味地说成是民族压迫与反抗斗争,根本否认其有友好往来、和平相处的时期和互相依存、休戚与共的关系和情感,也不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
值得指出的是,中华民族以“仁”这一核心理念延伸出来的传统民族观,以及在这样的民族观指导下的民族政策的许多基本内容、基本原则,与同时代其他国家的民族观相比较,是非常有特色的,也是相当开明的。这不只是汉民族的遗产,也是中华各民族先民共同遵循的理念,是中华民族共同的宝贵遗产。这份遗产对于我们内建和谐社会、外建和谐世界的国家战略具有十分积极的现实意义,这应当是我们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的重要内容。当有人为着“特定的政治目的”不惜歪曲历史去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时,我们绝对不可以置优秀的祖宗遗产于不顾,片面地、不客观地建构有悖于我们希望达到的维护民族团结、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这一“特定的政冶目的”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我们应当采取的正确态度是:大力宣传“三个离不开”的理论,科学地阐释“三个离不开”的理论。在“三个离不开”理论的指导下,认真梳理和科学建构民族关系历史记忆。
(作者单位: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宗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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