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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日本体验”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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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日本体验”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

“日本体验”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

李怡

中国社会科学院网 2009-5-12 10:06:02


  






  如果我们将从黄遵宪到梁启超的文学诸界“革命”视做是发生史的第一阶段,那么这一阶段的文学嬗变则联系着留日中国作家“初识”日本的结果。  

  虽然存在文学史观念的若干差异,但在反映留学生与中国现代文学的紧密关系这一方面,却有着广泛的共识。借助于几种基本的中国现代文学著作,我曾经对中国现代作家的“出身”构成作过统计。统计表明,留学生出身的作家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这一情况,尤其当我们以“入史”的价值标准为衡定之时,便更是如此。

  的确,在中国文学从古典形态向着自己的现代形态的转变过程之中,外来文化观念与文学观念的“引发”作用就是这样显著。这些外来观念对近现代中国留学生并通过留学生对整个中国文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为中国现代文学的“成型”提供了诸多的启发。但是,究竟如何描述和估量留外中国知识分子(作家)所承受外来观念的方式,或者说所谓的外来因素是如何作用于他们并通过他们对整个中国文学的现代转换产生意义的呢?

  在中国近现代留学生所完成的中外文化交流中,应该成为我们讨论对象的就是留学生作家的“日本体验”、“英美体验”、“法国体验”、“德国体验”、“苏俄体验”等等。首先进入我们视野的便是留日中国知识分子的“日本体验”。

  日本是首先赋予中国近现代留学生丰富异域体验的国家。最早出现的留学生作家群体是在日本,留学作家人数最多的也是日本。难怪郭沫若曾经自豪而不无夸张地宣布:“中国文坛大半是日本留学生建筑成的。”从“日本体验”的分析出发,当能够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作更切实的说明,至少我们可以从中读到,一种新的人生体验与文化体验是如何开拓、刷新了我们中国作家的视野,激活了我们的创造潜力,并最终带来文学面貌的重大改变。

  在我们看来,日本体验的“生存”基础至少包含这样三层意义:

  首先,这是一种全新的异域社会的生存。郁达夫说过:“人生的变化,往往是从不可测的地方开展开来的。” 当留日中国学人脱离了中国固有的家庭、社会与国家的组织结构,在一处陌生又充满新奇的土地上开始生活,他们因异域社会中耳闻目睹的新异而造成人生的世界的观念上的冲击,这样的“体验” 可以说是极易发生。外族异样甚至是侮蔑的目光击碎了中国人自我中心的优越感,改变了他们对于自我与世界的固有定位,郁达夫便将日本人的有意无意的轻视称为“了解国家观念的高等教师”。

  其次,日本的生存体验常常又来自于具体的人际交往,与“小群体”的生存环境、活动方式直接相关。如章士钊、陈独秀等在日本编辑《甲寅》月刊,这些编辑与作者群体彼此因为对民国政治的失望而聚合在了一起,他们的文字之交又在不断的相互对话中加强了思想的认同。再如以鲁迅为核心所组成的留日学生圈:鲁迅、周作人、许寿裳所参与的浙江留学生关系圈,又有鲁迅在民报社听讲于章太炎而与钱玄同等八人结成的“师兄弟”关系。他们彼此的交往、交流决定了对一些人生社会问题的理解方向(例如鲁迅、许寿裳讨论理想的人性),彼此也构成某种行为上的牵动与鼓励,不仅影响了当时的鲁迅,也影响到了回国以后鲁迅漫长的文学和人生实践。

  第三,在任何一个群体当中,个体都不是被动的,个人的人生经验会参与到群体的认识之中,并且与群体构成某种对话的互动的关系。也就是说,在适应自己族群的同时,人也同样在反抗着自己的族群,而适应与反抗的选择又往往与他先前的人生经验相关联。康有为对于梁启超的牵制,梁启超同时与其他类型的留学生交往,终于成为一个既区别于康有为又区别于青年留日学生的“过渡性”人物。

  在中国现代文学发生史上,异域/本土的互动关系贯穿始终。但应当看到,在不同的阶段,在不同的文体,这一组关系具体呈现的层次都有不同。如果我们将从黄遵宪到梁启超的文学诸界“革命”视做是发生史的第一阶段,那么这一阶段的文学嬗变则联系着留日中国作家“初识”日本的结果,从日本的初步“实感”中摄取的“新题”进入了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千年之后的中国诗歌终于有了自己的“新派”,这“新派”便成了梁启超“诗界革命”的基本依据;戏剧艺术本身的实践性决定了中国戏剧改革家必须“进入”到日本当下的生存状态,这就是留日中国戏剧家重要的戏剧资源,于是,为日本戏剧资源所包裹的中国戏剧家也有了自己较为丰富的异域生存体验;散文的现代嬗变最是生动地表现了中国作家在自己生存体验的支持下不断丰富和发展这一文体的全过程,这里有源自本土的需要,有从本土需要出发吸纳异域资源,也有异域体验反过来对自我认识的推动与深化;当然,也有仅仅从文学“观念”上取法日本的近代政治小说的“小说界革命”,这一“革命”中的中国政治小说因为回避了真切的“实感”而流于枯燥无味。留日中国作家“初识”日本的这些成果是重要的,但是,我们也发现,他们这些异域体验与本土需要的相互融汇却似乎大体上停留在一个相对粗疏与笼统的层面,即所谓的本土需要都不过是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宏大目标,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文学发展中个人的人生遭遇的深刻意义。到鲁迅、周作人兄弟的文学活动,日本的体验就与个人内在的自我意识相互融汇了,无论对于日本还是本土或者文学艺术本身,这都可以称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体验”。到了“五四”,更多的新文学倡导者拥有了区别于晚清一代的“深度体验”,他们自觉地将异域的感受与自我发展的深切愿望相互沟通,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展开则是一系列中国作家“深度体验”的共同要求,至此,中国文学的现代嬗变得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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