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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调查中如何记录“对话”

田野调查中如何记录“对话”

  
  
  2015-02-06罗伯特·埃黙森等质化研究
  
  对话
  
  民族志研究者还会尽可能准确地描写对话——他们现场听到的谈话或者他人谈到的曾经发生过的谈话。他们重现对话的手段包括:直接和间接引用、转述、重述语意。只有那些真正逐字引用的词语才能使用引号;其他的话应该以间接引语或者段落的形式记录下来。
  
  直接引用、间接引语与转述
  
  下面的例子中作者同时使用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和转述来呈现谈话的始末。
  
  在我离开前一分钟左右,我和波莉一起走路,她是个黑人,看学校前门的。这时,一个穿深蓝色运动服的黑人女孩儿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波莉指着她问我:“你见过她妈?”我说见过,然后波莉向我倾诉说那女孩曾经和她吵过架。她说这个女孩曾经未经允许想擅自离开学校,因此她们开始争吵。她说,校长正好路过,他试图解决她们的争端。那女孩儿说:“这是我的学校,你不能管我!”她还叫校长“白人混蛋”。波莉对我说,“人们常说黑人混蛋,她把词儿改了。”她说这女孩儿“态度很差”,边说边摇了摇头。
  
  这段对话描写以间接引语为主,保留了谈话的始末;随处可见的直接引用片断使对话鲜活起来,带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作者明确标示出直接引用、间接引语和转述,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它们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直接引用:“你见过她妈?”
  
  间接引语:我说见过……
  
  间接引语:
  
  然后波莉向我倾诉说那女孩曾经和她吵过架。她说这个女孩曾经未经允许想擅自离开学校,因此她们开始争吵。她说,校长正好路过,他试图解决她们的争端。
  
  转述、直接引语:
  
  那女孩说:“这是我的学校,你不能管我!”她还叫校长“白人混蛋”
  
  直接引语:“人们常说黑人混蛋,她把词儿改了。”
  
  间接引语:她说这女孩儿
  
  直接引语:“态度很差”……
  
  间接引语比重述语意更贴近真实的对话。作者重述自己和波莉之间的对话可能能够保留基本的谈话内容。但是,作者在重述过程中将人物说的话转换成了她自己的语言,而且过早进行了总结。比如,如果以重述的方式改写上面这个片段的结尾部分,结果可能会是这样:那女孩反驳了校长,还骂了他……她态度很差。”这样写就丧失了谈话和吐露秘密的原汁原味,而且没能重现学生骂校长的原话,原话中的用词还是闻所未闻的。
  
  当事人讲述自己经历的“故事”能够很好地帮助我们了解他们对他们所处的世界持有何种观点和视角,因此应该尽可能逐字记录下来。作者逐字逐句地描写了当事人对研究者讲述的“故事”,这样就同时保留了两方面的信息。第一,描写了学生、看门人和校长之间“发生的事儿。”第二,描写了看门人对这件事的亲身经历。相比于那个女孩和她的问题,这份田野笔记更是看门人的故事,更多地传达了讲述者以及她所关注的东西。
  
  描述对话及其意义
  
  描写对话比简单地回忆谈话或者在字面上重现每个词要复杂得多。人们说话的时候总是脱口而出,而且是片断化的。他们通过手势、面部表情或者停顿来强调所说的话,甚至以这些来结束某句话。他们使用那些前后不一的、看起来矛盾的语言和非语言表达来传递复杂的信息,这些表达往往是人们在挖苦和奚落的时候才会用的。因此,田野研究者必须记下他们根据伴随着话语的身体语言——手势、动作、面部表情、语音语调——推断出来的意思。此外,人们在谈话中不会完全按照顺序:他们会打断对方、重复一些词儿、同时在说话或者一直在评论和嘟囔。研究者描写人物对话时可以把重复的话放在括号里,以一种线性的方式呈现在纸面上。
  
  尽管在速记或者完整的田野笔记中准确捕捉对话需要相当大的努力,但是有很多理由促使研究者逐字逐句地引用原话来润色他们的田野笔记。首先,这些对话描写了人物的特点、行为,为读者了解说或者的社会地位、身份、个人风格和兴趣提供了线索。其次,对话可以帮助研究者捕捉当事人处于特定情境下时真实使用的词语和表达。此外,对话可能能够体现某种文化世界观的核心特征。下面的片段来自一堂非洲裔美国人历史课的讨论:
  
  非洲裔美国人历史课堂上的讨论
  
  德斯顿,一个留着杰里卷发的黑人男生问杜博伊斯小姐:“什么是背叛?我听说如果你跟白人说话——那你就背叛了。如果你和白人女孩儿约会——那你就背叛了。”杜博伊斯小姐说有些人“说的太绝对”。她说背叛者甚至可能是一位老师或者一个麦当劳员工。接着她将背叛者定义为“更在意发财或被(主流社会)接受的某个人……他没有族裔忠诚,也不为自己的人效忠。”
  
  作者使用间接引语描写这段有关族裔认同的谈话的同时保留了一些当事人的原话。
  
  由于这种逐字逐句的引用很可能使读者感到作者“曾经(真的)在那里”,而且作为当事者亲耳听到了那些话,许多人或许想大约地恢复原话。但是我们希望研究者在现场尽可能逐字逐句地记下别人说的话,而只在那些真正记下来的原话上打上引号。这种一致性不仅避免偶然的误读,而且促使田野研究者更敏感地呈现当事人的观点。
  
  如果当地语言和研究者使用的语言不一样,那么对话描写中的这些问题就会变得更加复杂。研究者对当事人语言的熟练程度必然决定了他在多大程度上能够逐字逐句记录人们的谈话。举例来说,当研究者在另一种语言环境中工作的时候,他不仅会常常因为自己不理解某个词语而漏过某人说的话,甚至会在他即使理解某段话的情况下也很难将对话逐字逐句地捕捉下来。针对这些困难,研究者可以采取以下补救措施:找个当地人做助手或者确保自己能够正确理解当地人的话。类似的问题也会出现在那些当事人使用很多技术术语或者俚语的英语环境中。如果研究者无法逐字逐句地记录下整段谈话,他就会尽可能把谈话重述出来,时而包括一些他清楚记得的原话。
  
  为了应对这些语言上的障碍,很多民族志研究者使用录音来辅助他们撰写田野笔记。他们使用录音的另一个原因也许是希望尽可能详细地保留人们之间自然的谈话,然后他们可以得出某些理论问题。比如,对员工和顾客之间互动模式感兴趣的民族志研究者至少会特地录下部分互动的全过程。尽管如此,绝大部分研究者并没有将录音作为基本的或者唯一的数据形式;他们只是把录音作为众多方法中的一种来更加细致地考察那些事情和经历对被研究者来说的意义。
  
  使用录音记录当地人讲故事的一个案例
  
  下面我们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读者可以在这个例子中了解雷切尔弗雷茨在扎伊尔班杜顿(Bandundu)地区乔克维人中是如何使用录音来记录当地人讲述故事的过程的。她仔细地将所有讲诉者和听众的声音资料整理出来,之所以整理听众说话的内容是因为他们积极参与了讲述故事的整个过程。下面的片段是某个故事的开头;傍晚,讲述者(N)和听众(A)之间在火堆旁的交谈,讲述者是一个年轻男人,听众包括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孩子们(弗雷茨就快来了)。
  
  N:以前,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我自己,费尔南多,丰加和夏姆纳。
  
  A:这个故事带好听的歌吗?
  
  N:一共四个人。他们说:“好吧,我们去打猎吧。”皮亚他们到处跑来跑去。
  
  A:嗯。
  
  N:他们一直跑来跑去,一无所获。“我们回去吧,走吧。”他们看到一个大屋子,里面有个装着蜂蜜的容器。
  
  “朋友们,这是蜂蜜,mba,谁放在这里的呢?”
  
  他说:“是谁呢?”
  
  [另一个人说]“我们走吧,我们不能吃。”
  
  接着,瓦普,丰加走上前说:“咳,你真麻烦,即使你很饿,你也不吃这蜂蜜吗?”
  
  “孩子,把蜂蜜放在这里的人现在不在这儿。你看看这屋子是用人的肋骨造起来的,而你却
  
  想要吃蜂蜜。”
  
  他[丰加]说,“出去,我要吃蜂蜜,现在就吃。”他拿了一些蜂蜜,吃了下去。
  
  “我们要等他吗?还是等他吧。”
  
  他很快出来了,“咱们走。”
  
  Liata,Liata,Liata,他们一路走着。“我们要走很长的路,因为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们走着走着,啊!Kayanda[天哪],发现一条大河。
  
  “朋友们,这是什么?”
  
  “朋友们,好大的一条河,从哪儿流过来的呢?”
  
  他说:“啊,谁知道?”
  
  “我们看不到它的源头,也不知道它流到哪儿去。”
  
  “先过河吧,我先走。”
  
  第一首歌
  
  N:噢,爸爸。看,爸爸,是我在吃蜂蜜。
  
  A:上帝创造了这条大河,我必须要过河。
  
  N:爸爸!看,爸爸,我就要过河了。
  
  A:上帝创造了这条大河,我必须要过河。
  
  N:爸爸!看,爸爸,我没有吃蜂蜜。
  
  A:上帝创造了这条大河,我必须要过河。
  
  N:爸爸!看,爸爸,我马上就去对岸。
  
  A:上帝创造了这条大河,我必须要过河。
  
  研究者把记录人们表现的录音转录成文本,其中包括了讲述者的所有语言和听众们的反应(常常需要当地人的协助),只是略去了狗叫或者婴儿啼哭这些杂音。在转录过程中研究者还需要仔细留意谈话的节奏和停顿,在相应的地方加上标点和换行符以反映当事人讲故事的风格(参考Hymes 1991;Tedlock 1983)
  
  场景的记录
  
  但是奖录音转录成文本仅仅是民族志研究者研究和理解当地人讲故事的一部分努力。除此之外,研究者还要撰写更加翔实的田野笔记来描述当时的场景和参与者。比如,她写到这个故事发生在酋长帐篷的火堆旁,一家人随意聚在一起,包括酋长、他的七个妻子和他们的孩子和孙子孙女。她发现女人们的参与基本上是唱故事里的歌儿或者不时地应声。研究者还记下了她和这些参与者的谈话,乔克维人对讲这种故事的普遍评价是yishima。她发现在这场表演中,听众知道那个用肋骨造的房子很可能属于某个巫师。偷吃他的蜂蜜是很危险的,因为巫师会对他们下诅咒,在他们的路上创造了那条从未见过的大河。偷吃的蜂蜜的丰加没听大哥的话,制造了一种对偷吃蜂蜜的后果的希望和恐慌之间的张力,这种张力体现在一方面相信这条河是上帝创造的(“上帝创造了这条大河”),另一方面害怕这是巫师创造出来的(“看,爸爸,是我在吃蜂蜜。”)
  
  因此,对录音的转录不是记录某件事的简单手段。田野研究者需要观察、聆听语言之外的东西;需要进行追问,记下他获得的信息。所以,很多田野研究者使用多种记录和编码程序将田野笔记和音频、视频结合起来。(Stone 和Stone(1981)讨论了在另一种语言环境中工作的研究者或者对语言表达感兴趣的研究者是如何整合这些方法的。一些社会田野研究者提倡使用一种成为“三角”程序的方法——比如,在观察之后通过对参与者进行访谈来了解他们在所录音的过程中的所思所为,可参考Cicourel(1974:124ff))
  
  本文选自:(美)罗伯特·埃黙森(ENERSON R.),雷切尔·弗雷兹(FRETZ R.),琳达·肖(SHAW L.)著;符裕,何珉译,《如何做田野笔记》101-109页。
  
  文中标题为小编所加  编辑 小白


质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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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笔的时代,我们很容易忽略笔录谈话。但即便是有录音,做笔录仍然必要,因为这一来是对访谈人的尊重,二来是帮助我们思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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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于民族志诗学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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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传统范畴,习惯用语与地方 方言习得 。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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