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类吉祥物的文化解读
马知遥/文
一直以来我都被一个问题困扰,即中国乡民艺术中对吉祥物的崇拜中有一类吉祥物让人匪夷所思,那就是貔貅、蟾蜍、蝙蝠、龟、蛇、老鼠这类动物可以说从外形和相貌看或者凶猛或者丑类,何以就成了百姓喜爱的祥瑞之物呢?如果循此而深入思考,我们从这一类吉祥物的吉祥崇拜中是否能找到某种可以遵循的民间规律?是否能找到民间将丑化美以至于吉祥,达到化险为夷,通过对丑类的美好祝愿使其完成吉祥转换的共同心理机制。
貔貅像在民间一直流行,开光的貔貅催财力量是最强的,不论工作属于正行或偏行。民间流行的说法是:作奸犯科的人,貔貅未必有催财之力,这便是灵兽的特性。貔貅喜爱金银财宝的味道,常咬回金银财宝讨主人欢心。有旺财之功用。此貔貅在五行风水中带火性,故能招来大量的金钱,使世间财源自此打开。所以貔貅是以财为食的,纳食四方之财,肚子是个聚财囊,同时催官运。它被认为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的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 古时候人们常也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现在很多中国人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因如此。 中国传统是有"貔貅"的习俗,和龙狮一样,有将地方邪气赶走、带来欢乐及好运的作用。
与此相类,金蟾则常见一些商铺,百姓主要是取了形似,因为蟾蜍外表上的疙瘩像一叠叠钱币,民间又经过刘海戏金蟾的故事将其灵性化,成为民间财富的象征物。而金鱼谐音“金余”鲤鱼谐音“利余”,这些都是可以意会的民间智慧,看似小小的谐音变化却看出中华民族长期以来的求吉心态和朴素的欲望表达。
蝙蝠京人称之为“燕模虎”,身首如鼠,其形象奇特,常常倒挂于黑暗之地而让人们称奇。蝙蝠被北京人称之为吉祥物,如果从形象上看,根本不可能。然从字音上看,蝠与福同音,故而出现了两只蝙蝠在一起的双福;盒中飞出五只蝙蝠是“五福和合”;五只蝙蝠围着一个大寿字团团飞舞,人称之为“五福捧寿”;一个小孩子仰望几只在天空中飞翔的蝙蝠,人们根据图面,想象出了纳福迎祥的吉祥词语。最让人们拍案叫绝的是,让蝙蝠与铜钱搭配在一起,就成了“福在眼前”了,可见北京人为蝙蝠成为院宅和居室中的吉祥物而绞尽了脑汁。
如果仔细考究貔貅、金蟾、蝙蝠这样的吉祥动物,我们会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丑陋,甚至凶恶。对于丑类和凶恶的动物给予它们人为的理想和功能,使其具有了法力,为人类所使用,这似乎也成为丑类吉祥物成立的一个关键。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我们从历史沿革和人类学的视角分析,对丑类的尊重和重视恰好是人类对它们的畏惧感而造成,就如同长期以来人们对龙的崇拜一样,在对龙崇拜的过程其实就是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而将一种巨大的有无穷威力的“龙”作为一种图腾崇拜,从最初的畏惧到敬畏到成为人类精神的象征物,这里似乎都渗透着人类信仰的渐变过程和微妙的心理转换过程。“民间艺术家的想象不是凭空的,能够将恐惧的蝙蝠,一个夜间出现的野兽艺术化为福星的代表,转化为人们幸福的精灵,这是民间对幸福的渴望,同时也是人类对缺陷现实的一次典型的艺术弥补。”(1)如果对这样的思维方式做一个抽象。我以为,丑类如果代表生活的“缺陷”,那么对它们附加上吉祥的符号,便是“化险为荑”,这似乎又暗合了流行在民间的“禳解”仪式。当然这只能是我们对民间图案所表现出的这类丑类崇拜做出一点推测,
另外从民间对生命延续的不舍追求看,因为老鼠是多子的,而且生殖力旺盛,这正投合了民间求子的强烈愿望,所以老鼠这样的人人喊打的动物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吉祥意象。但另一方面,从史前文化的角度分析,蟾蜍与蛙的相似生活属性让它具有了复活的特征,即再生和复活。而再生和复活的追求不也是平常百姓求平安长寿的终极追求吗?“蛙和蟾蜍在每年春天的定期出现,以及它们与人类胎儿的极度相似都进一步强化了它们与再生的联系。”(2)依次思路,我们便可以理解在田野考察中,为什么一些地方存有对熊和蛇的图腾崇拜。因为从熊冬天冬眠到第二年出洞,在原始人思维中象征着死亡与复活的轮回,代表着一种不死的生命循环。同样蛇定期蜕皮的习性也有着起死回生的形象表达,这都让重生现象在日常中获得了活力。中国人一直相信,龟隐藏着天地的秘密,因此它也成为一种神秘而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的动物。同时,更是因为龟寿命极长,所以成了长寿的象征,人们多用“龟龄”喻人之长寿或与“鹤龄”结合称“龟龄鹤寿”和“龟鹤齐龄”。自古以来人们相信其能带来祥瑞之气,龟已成为先行先知的灵物,摆放玉龟可以化阴补阳,调节室内阴阳平衡和天然磁场,能补运气旺财位,用玉龟镇宅可平平安安,吉祥富贵。1985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规定用腹甲入药。 近年来已开始背壳、腹甲通用。实际上,我国古代亦背壳、腹甲同时入药。三线闭壳龟板为断板,色黑,背壳呈棕色,有明显三条隆起黑色纵线,以中间一条隆起最为明显。乌龟板外表呈黄棕色或紫褐色,而在矿区洞中生长的乌龟则呈黑色。《神农本草经》称之为“上品”。龟是吉祥的象征和长寿的代表物。中华民族的龟崇拜,源远流长,由此积淀而成的龟文化蔚为壮观。从考古出土资料看,中国人对龟的崇拜,可以上溯到遥远的原始时代。在属于新石器时代的一些文化遗址如山东大汶口﹑河南贾湖﹑浙江河姆渡等墓葬中,都曾先后发现龟崇拜的遗存。据国外考古发现:“熊由于代表了生育、死亡与再生的全过程,自然而然地与生育女神产生了联系,在制作精美的灯台、陶器、小人像和祭品容器上都出现了大量的熊的母题,揭示了熊女神在仪式方面的重要意义。”(3)故此,我们能推断,龟、蛇、熊这一类动物,之所以也成为某些民间崇信的对象更深层的理由在于:它们本身生活属性中所带有的再生与复活意味。这几乎投合了乡民对生命延续的渴求。它们因此也具有了神化的可能。因此,在中国古代的神话和传说中,多有神龟或者蛇仙形象,这些形象多代表着正义和法力无边,而且多有吉祥寓意,这与民间对它们的推崇有关,与人类整体的对神秘命运的探究和崇拜有关。不死神话在动物身上实现的同时其实也是人类整体的对自我命运的关照。
随即另一个问题就来了,既然到了当代,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已经让我们从死亡的恐惧和命运的神秘中解脱,人们知道长生不老对人类只能是个神话,而那些丑类吉祥物似乎就失去了人类心理上的依托。但奇怪的现象是,人类越文明,似乎对过去吉祥崇拜的信念而越发受到重视。世界范围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如果说,文明让人们意识到了科学技术对人类进步之重要,那么民间文化中尤其是本论中的丑类吉祥物为什么还没有退出时代的舞台,而是倍受重视,而且乡民仍旧给它们留下了较多位置,甚至在都市文化中,我们还能经常看到丑类吉祥物和其他吉祥物的身影。
这只能说明:传统文化对人类整体发展的影响。远古时代,人们对自然对自身无法了解,他们凭借着自身现实的需要构想着自己的吉祥物和图腾崇拜,而这样的文化当成为一个民族文化的集体潜意识后,自然已经成为了人类思维的一部分。过去文化中所蕴涵的象征寓意可能在当代已经失去意义,但其长期以来对乡民意识的影响和人类从来没有丢弃的求吉心理都从深层次援助了丑类吉祥物的存在。这可以看成是对过去传统的挽留也是对过去记忆的留念。而且各地不同的吉祥崇拜和对丑类的不同解读都可能带有民族的特色,成为研究各民族文化的切入点。
注释:
(1)马知遥:论民间动物图案中的吉祥情结,艺苑,2008年第7期
(2)(3)马丽加•金芭塔丝:活着的女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2月,28页,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