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星亮】忆杨堃先生二三事
杨堃(1901年~1997年),我国第一代民族学人类学家,我国民族学人类学创始人之一。1921年,公派留学法国。留法期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积极参加革命活动。1931年初,获得法国中法大学文科博士学位后回国,先后在多所著名高校任教,讲授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课程。1948年,任云南大学社会学系主任。1979年,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任研究员。
我是在1981年夏天认识杨先生的。当时我是中央民族学院(今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文系哈萨克语专业三年级的学生,住在学生宿舍8号楼,与杨先生住的6号楼仅一楼之隔。自认识杨先生后,我便经常向他请教。在与杨先生的交往中,有3件事最令我难忘:一是杨先生为拙文《从哈、柯、汉亲属称谓看最古老的亲属制》提出修改意见,二是鼓励我考研究生,三是劝我加入中国共产党。
我于1978年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苏县红星农场(属塔城地区)考入中央民族学院。在校读书期间,我发表过3篇学术论文,其中《从哈、柯、汉亲属称谓看最古老的亲属制》一文与民族学密切相关。由于我是少数民族语言专业的学生,自认为民族学理论基础薄弱,因此完成初稿后非常希望能得到民族学专家的指点。当时我在《民族研究》等杂志上看过杨先生的文章,知道他是民族学界的元老,十分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那是1981年7月的一天下午,我没有事先联系,就冒昧地前往杨先生的办公室。杨先生前两年才从云南大学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还没有分到住房,一间面积大约只有12平方米的办公室就成了他的临时住所。办公室里放着一张大床(是两张单人床合在一起拼成的),两张办公桌和几个放满书的铁书架,地上还堆放着许多书和各种日常用具,办公室门口摆放着煤气罐和炉灶。杨先生当时已是80高龄,但身体很硬朗,说话声音很大,看上去就像70岁的人。听我说明来意,杨先生非常高兴,收下文章后嘱咐我过几天再去找他。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再次找到杨先生。杨先生热情地让我在房间里坐下后告诉我,文章写得不错,有新资料,也有新理论和新观点,但是需要增加新的论证角度。他详细询问了我的学习情况以后说:“你懂民族语言,搞民族学研究有优势。我每天下午5点左右在办公楼西侧散步,你可以到那里找我。”后来,根据《民族研究》编辑部修世华老师的意见,我又把文章送给严汝娴研究员、夏之乾研究员和黄淑娉教授审阅,他们分别从不同角度提了修改意见。在诸位先生的指点下,《从哈、柯、汉亲属称谓看最古老的亲属制》一文终于正式发表,并获得学界好评。如果没有这些先生的大力支持和鼓励,这篇文章也许无从修改更不会发表。
1982年7月,4年的大学生活结束后,我被分配到新疆塔城专区行署办公室工作(后改派到新疆社会科学院)。临行前,我向杨先生道别。他问我:“你为什么没有留校?”我说:“我是很想留校,而且我认为自己比较适合从事学术研究,但是按照规定,大学生分配的原则是哪里来哪里去,所以现在只好回新疆。”得知这些情况后,杨先生对我说:“先到基层工作有好处,多了解民族情况,多收集资料,以后可以考研究生。”随后,他还给我介绍了一些参加研究生考试用的书目。在杨先生的鼓励下,我于1984年顺利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在民族研究所攻读硕士学位。
虽然杨先生不是我的导师,但我遇到问题还是会向他请教。那时,杨先生已经分到了一套房子,于是,几乎每一两个星期我都要去他家造访。杨先生与我谈论的话题范围很广,从学术到政治,从过去到现在,从家事到国事,可谓无话不说。其中,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多次劝我加入中国共产党。
1987年,我硕士毕业后留所工作。有一天,杨先生问我有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我说:“没有。”他说:“你为什么不入党?无论做学术研究,还是搞行政工作,都要入党。”我说:“我不是不想入党,而是条件不够。我在读研究生时曾写过入党申请书,但党支部组织委员说我的入党申请书写得太简单,思想汇报也不深刻,他还要求我每周写一份思想汇报。当时我一面学习,一面整理在新疆工作时的调查报告,还要写论文,实在没有时间每周写一份思想汇报,因此入党的事就不了了之了。”杨先生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件严肃的事,是需要写思想汇报的,今后还是努力争取为好。”此后,几乎每次到他家,他都劝我争取入党。1989年春节期间,我和妻子一起到杨先生家拜年,当他了解到我的爱人是中共党员时非常高兴,对她说:“你是党员,你要好好帮助何星亮,让他尽快加入共产党。”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参加了中央统战部门组织召开的一些会议,中央统战部希望一些知识分子留在党外发挥作用,于是我开始以一名党外知识分子的身份参政议政,为祖国的发展建言献策。
杨堃先生逝世已经12年了,回想往事,记忆犹新。先生之教诲,终生难忘;先生之学术,永垂后世。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