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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立璠】民间叙事与作家叙事 ——序蓝朝云《喜鹊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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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立璠】民间叙事与作家叙事 ——序蓝朝云《喜鹊之歌》

【陶立璠】民间叙事与作家叙事


                  ——序蓝朝云《喜鹊之歌》


   瑶族作家蓝朝云从遥远的广西南宁将他的新作《喜鹊之歌》通过电子邮箱发送给我,邀我作序。朝云是我的学生,毕业后从事行政工作,天各一方,很少联系。可能是师生之谊难忘,多年来我又从事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研究,不知他从南宁哪位校友处打听到我的电话,于是多次通过长途电话谈他的新作叙事长诗《喜鹊之歌》。值得一提的是,彼此的通话将我的思绪拉到30多年前那些温馨的年月。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文革被摧残的一代通过高考,满怀热情走进大学的课堂,走进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这所培养少数民族人才的摇篮。新入学的是焕发青春的一代,是少数民族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其中就有瑶族学子蓝朝云。此时,我也又一次转岗,由讲授文学概论,古代文论,转向专门从事少数民族作家文学和民间文学的研究和教学。回想二十世纪70年代末和整个80年代,是中国民间文学和民俗学学科恢复和重建的时期,更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拨乱反正”,思想解放,使高等教育又一次获得新生,变得生气勃勃。许多久已封闭的学科迎来学术的春天,民俗学和民间文学学科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在全国高校文科中,中央民族学院是最早恢复民间文学教学的单位之一。可能是在民族学院就读的学生,大都来自民族地区,耳濡目染,又大都受过本民族民间文学的熏陶,熟悉本民族的生活,所以在毕业论文写作中,许多学生选择本民族的民间文学作为论文题材。蓝朝云的《喜鹊之歌》创作的源头也正在这里。30多年后,当他回顾创作经历时,对挖掘这一创作题材,有着动人的回忆。毫无疑问,这一创作题材是在“田野作业”中获得的。他原打算将瑶族布努人中流传的《喜鹊之歌》通过精细的田野考察,整理为文本保存,留下民族的记忆。但是时代的变迁和布努歌手的纷纷谢世,已使他无力回春。于是只好舍本逐末,根据原来的田野记录做素材,创作叙事抒情长诗《喜鹊之歌》。
  采用民间文学素材进行创作,少数民族作家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本来文学创作是文字的艺术。没有文字的发明,就不会有作家文学。而中国许多少数民族却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这些民族的文学主要是口头文学。各民族浩如烟海的神话、传说、故事、民歌、叙事长诗等是民族作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远的不说,就以现代少数民族作家的创作而言,就有广西壮族诗人韦其麟的叙事长诗《百鸟衣》,甘肃东乡族诗人汪玉良的《马五哥与尕豆妹》《米拉尕黑》《白鸽姑娘》等。这些作品都取自民间传说或民间叙事长诗,经作家加工再创作而成,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而广西壮族的《百鸟衣》(西南许多民族中都有流传),甘肃回族的《马五哥与尕豆妹》,东乡族的《米拉尕黑》(又名《月光宝镜》)这些脍炙人口的民间文学作品,现在已经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蓝朝云的《喜鹊之歌》创作也属此类。所不同的是《喜鹊之歌》创作题材的获得是作者深入布努瑶村寨,亲自采风记录所得。早在1979年求学期间,作者就利用暑假假期回到家乡,在东兰县三弄公社(现改为乡),找到76岁的老歌手罗卜练和他的女婿蒙建保,记录用布努语演唱的《喜鹊之歌》。大学毕业后,再次去老歌手罗卜练,他已经去世了。人亡歌息,令人惋惜。但在蒙建保的推荐下,作者走访了周边各弄场和板坡乡、坡峨乡、三石乡以及大化县板兰乡、北景乡(这两个乡当时归属巴马)、七百弄乡、板升乡、巴马的凤凰乡、西山乡等红水河流域的一些瑶族村寨,20多位男女歌手,陆续演唱或讲述了《喜鹊之歌》的大部分或某些片段,得到完整的《喜鹊之歌》故事情节。弹指间30多年过去了,当作者以瑶族布努作家的身份,想重新整理《喜鹊之歌》,为布努瑶留下一笔文学遗产时,已是时代变迁,物是人非,再也没有谁能演唱《喜鹊之歌》。痛定思痛,作者只好另辟蹊径,用诗歌体裁创作《喜鹊之歌》。作者的良苦用心,实是为了延续布努瑶民间文学的文脉。他希望《喜鹊之歌》能作为布努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下来,这个愿望已难以实现。不过我想他所采录的文本,如果整理出来,同样具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价值。
阅读蓝朝云的新作《喜鹊之歌》,真为他宏大的叙事所感动。是布努瑶丰厚的民间文学土壤造就了《喜鹊之歌》的产生。《喜鹊之歌》本是布努瑶民间流传的爱情故事,具体演唱中男女歌手往往用“盘歌”(对歌)的形式,用布努传统的民歌格律即兴演唱。出现在不同的场合,如节日聚会、生产季节以致婚礼、丧葬仪式上,歌手们都可以选取不同的内容,表达布努瑶不同的心声。蓝朝云的《喜鹊之歌》的创作,保留了布努瑶民歌演唱形式,如采用引唱、不同人物之间的对唱等,这给读者以身临其境的感受。这种立意也表现出作者对本民族民间文化的敬畏和尊重。其次,在叙事情节的安排上,虽然以主人公敢松和珍凤的爱情悲剧为主线,但在叙事过程中,却以布努瑶创世神话《密洛陀》贯穿始终,进行布努瑶历史的宏大叙事,给人以穿越时空,感受布努瑶艰苦创业的历程。密洛陀是瑶族的大神,开天辟地,创造人类,教化万民,受到布努人的特别敬重。即便是在爱情生活中,也念念不忘密洛陀始祖母的教导,塑造完美的人生。历史与现实的交织,是《喜鹊之歌》创作的一大特色。其三,《喜鹊之歌》也是一部布努瑶风俗诗。作者是布努人,对布努瑶生活的环境十分熟悉,加之有认真扎实的田野考察,忠实记录了《喜鹊之歌》的原始素材,洞悉布努瑶民歌演唱程式和丰富多彩的生活内容,所以在《喜鹊之歌》中借引唱、敢松、珍凤和众多人物的对唱,对布努瑶历史、生产习俗、信仰禁忌、道德伦理等融入长诗,用诗的语言营造主人公活动的场景,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这也是《喜鹊之歌》特别感人的地方。比如长诗中关于布努瑶创世神话《密洛陀》的长篇叙事;关于生产生活知识的转述;关于布努瑶信仰习俗、禁忌习俗,人生仪礼(包括婚姻、丧葬习俗)等都融入长诗。伴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天人感应,荡气回肠。读《喜鹊之歌》无疑是对布努瑶历史、生活的一种真切体验。
利用民间文学题材进行再创作,从民间叙事到作家叙事,是蓝朝云创作中一种新的体验。用诗歌体裁进行长诗创作,首先遇到的是对民歌格律的认知和借用。比如《喜鹊之歌》的原唱词,有五字、七字、九字、十字不等(讲述不用诗歌体,演唱时有严格的押韵要求。作者在采录民间长诗《喜鹊之歌》时,也许没有顾及到布努瑶民歌格律,所以采取了一般诗歌写作手法,用七字句,押韵成文。作为作家的诗歌创作,这是允许的。也许作者写作长诗是新的尝试,在遣词、押韵上有些诗句显得有些勉强。用现代词汇,描述布努瑶的古老生活,显得有些佶屈。但瑕不掩瑜,希望再次修订时,多加琢磨。
师生之谊,绵延留长。读《喜鹊之歌》,在体验布努瑶民间文学的魅力之余,在赏读蓝朝云的《喜鹊之歌》后,写了如上的话,作为师生之谊的留念。是为序。
                                   
陶立璠
                               2017年(丁酉)小雪于京郊五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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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序蓝朝云《喜鹊之歌》

师生之谊,绵延留长。学生出成果,老师也荣光!双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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