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收到中国著名民俗学前辈乌丙安先生的两封信,一张照片,是他和赵仲牧老师1958年的合影。信上谈及当年情形,不胜感慨!遗憾的是,他的同学,我们的老师赵仲牧先生已经去世。我知道很多同学都深深怀念着赵老师,所以,征得乌丙安先生同意,在此发布,是为祭奠,也是为了不要忘记!(邓启耀)
乌丙安先生的第一封信(2013,8,18,11:50,摘):
……发给你一张老照片。那是文革前不久,我和赵仲牧难兄难弟在辽北农村再次“劳改”时的合影。一身的农民劳作打扮,灰头土脑。早在1958年夏季,我和仲牧都只有29岁,因“右派”在辽北那里兴修水库的大跃进中强度劳改,全身水肿,双腿粗涨、踝骨红肿,被强迫全天挑百斤左右的泥土登高筑坝几乎被折磨致死。后来,他们害怕我们死后他们担责任,就先把仲牧送回沈阳辽大的白泥矿场劳改;过了一个多月,再把我送到辽西凌源新生矿山公司铁矿劳改4年,那里死了不少“右派”难友。我骨瘦如柴,62年回到辽大,和仲牧重见,不许我俩教美学、民间文学专业课,改教文选习作。好景不长,1964年,突然一声令下,“老右派”一律下乡在“四清运动”中继续劳改,每天要写“改造日记”,向“组织”汇报劳改思想。66年,文革开始,我和仲牧被继续揪斗,被抄家。红卫兵揪斗仲牧时,同时展览他的所有西装皮鞋,逼他交代所谓“反革命资产阶级家庭的丑恶历史”,动手动脚,极尽羞辱……以后我被开除公职全家被赶到偏远山村戴上了“苏修特务”的帽子,9年后,1978年50岁才回到辽大……不久,和仲牧分别,我祝他回云南脱离苦海回故乡!他祝我来日方长,有机会云南见!从此永别!
照片说明:右一柴河公社村干部、右二乌丙安、右三赵仲牧、右四王向峰(代表辽大党组织监管我们的领导,极左文艺美学教师)、右五以下都是历史上有“国民党”、“战干团”、“三青团”、“伪满国兵”等反动身份的教师。在铁岭开原县柴河公社柴河岸边拍摄。我的大量照片都被抄家抄走,这张侥幸在《毛选》中夹着,留到今天,十分珍贵!
回忆当年(1956-57年)我和仲牧风华正茂的好时光,几乎每天都有切磋美学-哲学的美好记忆,久久难忘!如今他早我先去,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人生感悟!我曾读过你对仲牧追思的网络文章,动人心弦!
借送你这一幅老照片留念,勾起了我一席从未对外讲过的话语,心里也还是有不小的“神伤”!
乌丙安
乌丙安先生的第二封信(2013,8,18,22:16):
……这张老照片送给你,我也同意由你来首次公开发表为好!你笔下对仲牧的真挚追念感情令我读起来隐隐心恸!我常想:我和我的妻子(外国文学教授)还有仲牧好友,当年正在27、8岁的大好年华,对人生充满了美好的或浪漫的理想,却无端惨遭迫害,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真是奇迹。又因为仲牧来辽大后正是从我手里接过了“文艺美学”的课程,我55年从北京师大钟老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辽大前身沈阳师院中文系讲授民间文学概论课程,该系原文艺美学教师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分子”抓进了监狱,临时由我兼任美学的课程,因为我的美学功底是主修黄药眠教授的课程,讲的也是黄老的讲义。仲牧来了就直接把课程转给了他,又同在一个文艺理论教研室,于是我俩结成了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我妻子成了为仲牧介绍女友的“大媒”,几乎天天见面就辩论各种婚姻观和“独身主义”话题。我和仲牧总是从各种美学派别细细谈起,探讨各家学说的是是非非。仲牧的美学修养深厚,逻辑思维和辩证推理确实超常,令人钦佩……
但是,极端的动荡把这一切美好的正常生活都打得落花流水,很快我们就被推入生命极限的考验之中,活下来该多么不容易!
……!!
赵老师1958年的照片_云大中文系78级_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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