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是上辈人强加给网络一代的病
http://news.sohu.com/20090903/n266424785.shtml
文/《青年周末》记者 张薇(除署名外) 供图/Maxppp(CFP)
“每周上网40个小时就是网瘾”的标准已经被官方否定,但“被网瘾”这个词已经传播开来。
“少年被送入戒网中心10个小时后丧命”的新闻足够警示,但仍然有不少少年正在“被戒网”。
当国内视网瘾和沉溺其中的少年为洪水猛兽,国外已经出现一个新词——Digital Natives(数字原住民)——用来形容生在数字时代的这代人,这代人认为网络并不虚拟,它就是现实。
在这个视角下去理解沉溺网络的少年,或许能去掉太多成人社会的偏见。
到底是谁上了瘾?
“被网瘾”和“被戒网”
继“被就业”、“被增长”等网络热词之后,现在又来了个新词:“被网瘾”。
源自《三湘都市报》的报道,报道称:“卫生部委托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精神卫生研究所和中南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负责网瘾、酒瘾的界定标准和治疗规范。”参与制定网瘾标准的一位专家说,每周上网40小时以上即可认为是网瘾。
每周上网40个小时就是网瘾?这下可不得了,公务员、IT人士、企业上班族等整日与电脑为伴的人群,纷纷惊呼自己“被网瘾”了,甚至有网友戏谑,IT人士都能申请工伤了!
当然,这则消息被其他报道证明为误传,卫生部专门负责网瘾标准课题的人士否认了这条“40小时”的标准。
到底怎样才算网瘾?一个人在网上用去很长时间就是网瘾吗?网瘾就是一种病态的可怕吗?
跟“被网瘾”相关的就是“戒网瘾”,当人们对网瘾的界定和认知尚处在混沌状态时,戒网瘾的机构却已经红红火火,戒网中心从此走上致富路: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有人查了北京、山东、河南、陕西等地5家提供网瘾治疗服务机构的收费标准,每月治疗费用在3000元至14800元不等。
这片无人界定的灰色地带让身在其中的网瘾少年们“苦不堪言”——从电击治网瘾到军训打死人,当网瘾被视为一种仿佛毒瘾般的“不端行为”时,当网瘾如洪水猛兽般冲击家长或成人社会原本就焦虑不堪的心灵时,强制与暴力就仍会在这些灰色地带中继续。
网瘾一下子成了这个社会该高度警惕的可怕生物,在成人社会的想象中,它就是一个怪兽,吞噬着沉溺其中的少年们的“现实”、“亲情”、“良知”——于是,所有的板子都打在了网瘾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上,甚至家长们开始拒绝少年们跟网络沾边,当谈网色变的想法开始诞生,不得不说,是时候该从理解的角度来看待这批生在网络下的一代人了。
是网瘾可怕,还是对这批网络新生代的不理解可怕?
网瘾“笼罩”下
“数字原住民”的一代
当国内进行轰轰烈烈的网瘾标准大讨论,视网瘾为洪水猛兽时,美国哈佛大学的网络社会研究中心和瑞士圣加仑大学的信息法研究中心正在从另一个角度协作研究网络化生存的问题,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Digital Natives,梁文道在凤凰卫视的《开卷八分钟》里把这个术语翻译成——数字原住民。
Digital Natives,数字原住民,意为80后甚至再年轻些的这代人,一出生就面临着一个无所不在的网络世界,对于他们而言,网络就是他们的生活,数字化生存是他们从小就开始的生存方式。他们研究的目的就是更好地理解和支持这些在数字时代长大的这代人。
基于“Digital Native”的研究项目, 2008年8月他们出版了本书叫《born digital》,指出,“被数字革命引发的最持久的改变,不是新的商业模式和新的算法研究,而是数字时代出生者和非数字时代出生者之间的代际鸿沟。”
这条鸿沟究竟有多大?
国内研究这代人的网络化生存的学者、中山大学研究网络心理学的学者程乐华告诉记者,他的实验对象是85后-90后,根据持续实验的发现,这代人不认为网络和现实有任何区别,虚拟空间并不虚拟,网络世界就是现实世界。
“对上一代人而言,网络是工具,对这代人来说,网络就是世界。”程乐华在接受《青年周末》记者采访时说。网络就是他们依赖的生存方式,甚至有时,网络比网络之外的现实生活更具意义。
程乐华最近的研究是关于网络游戏中的角色死亡问题,实验中发现,对网络游戏比较认同的人,一旦让他想象自己的角色丧失,甚至让他想象他所加入的游戏工会丧失,都会提升他的死亡体验,也就是说,网络中的群体意义和网络中的个体意义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的亲人死亡带给他的体验都不如网络角色的死亡带来的体验强烈,这个实验还挺令人发人深省的。
程乐华的实验显示,对网络游戏认同的这代人,他自己的网络ID比亲情更重要。
尽管听起来这个实验结果很残酷,但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网络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并不亚于网络之外的那个世界的重要性。
当上一代人,明确区分着网络和现实的那一代人,去指责数字原住民的这一代人沉溺网络时,这种指责未免来得有点不理性。
网瘾的真正问题
出在上一代人的偏见
◎ 文/梁文道
“‘网瘾’的真正问题出在主流社会对网络的偏见,更准确地说,这是上一代人的偏见。”
首先,他们限制孩子上网的时间,不让小孩老贴在计算机前面。然后,他们把上网时数过长看作一种心理缺陷,所以用“电击治疗法”来治疗它。终于,一群 用心良苦的老师为了拔除一个16岁孩子的“网瘾”,把他活活打死。问题是,“网瘾”真的是一种病吗?沉迷上网又真是一种不健康的瘾吗?
勤于阅读的人叫做书虫,那为什么一把阅读搬上网就立刻成了问题呢?喜欢交朋结友,不惧陌生,任何人他都能轻松搭上两句的人,往往是大家羡慕的榜样,那又为什么一个老在网上聊天室搭讪陌生人的家伙会成为值得医学眼光关注的对象呢?同样,什么电影都看的人是影迷,片刻不能没有音乐的人是乐迷,老坐在电视机前的人则可称作视迷,或许他们的生活不够健康,时间的管理也不够明智,但我们绝对不会用看待“网瘾”的方法去严肃处理他们。可见“网瘾”的真正问题出在主流社会对网络的偏见,更准确地说,这是上一代人的偏见。
互联网的出现和普及是人类世代巨变的分水岭。在互联网之前出生的人是前网络社会的成员,他们要学习上网,逐步适应网络带来的种种变化,对他们而言,“上网”是一种特殊行为,是种需要刻意去做的动作,而且可以计时。所以,前网络时代的人能清晰算出每天上网上了多久,他们会把上网当回事。
互联网以后出生的人,他们生在一个互联网连接范围无远弗届的年代,用不着太多力气就能活用各样数字工具,并且参与网络的革命,主动开发出不同的网络用途。对这一代人来讲,“上网”渐渐变成一个没有意义的字眼,因为他们从来就在网上。他们不会呆呆坐在桌前上网;利用手机等流动通讯装置,他们无时无刻地在线。哪怕他们上床睡觉,他们的博客仍然开放,facebook的户头仍然存在,人家可以日夜无休地留言,仿佛这个人的“虚拟人格”始终醒在网上。
“数字原住民”也许不认识他家的邻居,但他会和一个泰国人做朋友;他不请同学来家里游戏,但他会和他们一起在虚拟的空间里比赛谁先找到神秘的宝藏;他不和伴侣去看电影,但他会把心爱的视频传给对方,同时附上一堆评注甚至自己的习作。你说他们脱离现实,那是因为你不在他们的现实里面。
没错,很多人习惯了网页间的穿梭跳动,因而丧失长时段的注意力,但这是注意力训练的问题,而不是什么“网瘾”;很多人会因为网络上的休闲活动耽误正事,但这只是因为我们的“正事”还没充分适应网络时代的冲击。
总有一天,“网瘾”会成为历史名词,“惧网”才是让人担忧的疾病。
(责任编辑:郭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