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棍的意识形态大棒何以打向温柔《归来》
作者:川人时间:2014-06-08 09:48分类:默认分类
标签: 社会 社会 文学 生活
用一篇文章,将张艺谋这部温柔万分欲说还休的文艺电影《归来》,生生地抬高成了可堪亡党亡国的意识形态大作。也是煞有介事得紧。
新垣平博士曾经“仗剑天涯”,写过一部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剑桥倚天屠龙史》,用剑桥史般貌似严谨的学术笔法,重现金庸的武侠世界,读来煞是有趣。本文且小小引用两段如下:
“武术界的老人政治维持了近四十年。在1259年的第三次剑术研讨会中,由于洪七和欧阳锋的逝世,他们名义上的传人’北方的骑士’(The Northern Knight)郭靖和’西方的狂人’(The Western Crank)杨过替代了他们的位置,但是已经和地域无关。事实上,此时西和北两个地区已经完全被蒙古帝国所占领,’五绝’的影响力日渐衰退。甚至全真教也开始紧张地向汗八里的蒙古朝廷靠拢。被称为’北方的骑士’的郭靖一直在防守中部地区的襄阳,而’西方的狂人’杨过很快退出了社会生活。更不用说,上文提到的周伯通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傀儡。’新五绝’的名号很大程度上不过是对昔日光环的怀旧,并不能掩盖旧秩序日薄西山的惨淡状况。”
“终其一生,郭襄都致力于推翻蒙古征服者的统治,并不懈地寻找’西方的狂人’杨过——此人可能是唯一在80年代之后仍然幸存的’五绝’人物,并由于其曾杀死蒙哥汗的骄人战绩被汉人抵抗者奉为精神领袖。但’狂人’似乎对抵抗运动已经绝望,在襄阳沦陷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零星的小道消息表明他仍然活着并隐居在偏远地区的深山中。无论如何,郭襄从未能找到他。八十年后,他的后代又重新出现在江湖世界。【见《天之剑与龙之刀》,第三十九章。】杨过的行踪已经成为永远的历史谜团。”
熟悉金庸小说的人大概要失笑了,第一段说的不过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后的新江湖,而第二段说的则是郭襄暗恋杨过并终生寻觅,但是用剑桥史的行文讲来,实在是情感与武术齐飞,江湖共政治一色,复杂曼妙得紧,煞有介事得紧。
之所以想起这本书,是因为今天偶尔在网上读到《亚洲新闻周刊》主笔刘浩锋的一则“雄文”,《电影<归来>:以揭露的名义渲染丑恶摧毁主流价值》。
不得不说,此文深得新垣平博士的真传,将张艺谋这部温柔万分欲说还休的文艺电影《归来》,生生地抬高成了可堪亡党亡国的意识形态大作。这篇“雄文”在被《党建》杂志的官方微信平台转载后,愈发彰显其扣帽子打棍子的平台高度,一时间,网友纷纷表示,“《归来》被拔高到这样的高度,不看不行啊”。
由于近年来电影营销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被禁引发围观兴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笔者对此表示暂时存疑。但是,鉴于《党建》杂志在党内的平台高度,我愿意相信他们发稿流程的严肃性,所以在此郑重探讨一下这篇文章漏洞百出的逻辑。
在探讨之前,我不得不先向新垣平博士道歉,原谅我把他逻辑严密的武侠史巨制与刘某漏洞百出的“雄文”并列,我想,新博士可以把这理解为“相映成趣”。
首先,刘文开宗明义,“《归来》就是中国版的《悔悟》,它的公映是西方吹响摧垮中共意识形态的结集号!”先不说前苏联那部《悔悟》吧,咱先说说“公映”。什么叫公映?经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新闻出版总局批准放映的电影,拿到龙标的。《归来》可是实打实带着龙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映电影啊。刘文的开宗明义很清楚地表示了,让《归来》公映是一件亡党亡国的事情,这个板子首先应该打到批准公映的那些官员身上。
不过奇怪的是,后文中对于让这部片子顺利公映的部门和官员们的责任只字不提,单单大书特书《归来》的“反动”壮举,当真邪门。
如果从中国电影的“反动”史看来,比《归来》更“反动”的作品多得是,何以《归来》就更值得书写呢?不如去批判一下张艺谋更犀利的那部《活着》,那部可是实打实被禁的,更值得批判,还在西方拿了大奖。《归来》按刘文的逻辑,那是代表“西方资产阶级电影价值观”典范的、戛纳电影节不要的电影。
再说说《悔悟》。说实话,不知道这部格鲁吉亚1984年拍摄的电影。要不是刘文一定要给别国的一部文艺作品也扣一个帽子,我还真是不知道这部电影作用这么大。最可奇怪的是,戈尔巴乔夫上台是1985年,苏联解体是1991年,无论如何都很难理解,一部在这两件事发生之前拍摄的电影,怎么就对这两件事产生了这么大的作用?照这么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了,改成拍电影啦?
刘文说“在这种大背景下,电影《悔悟》1987年通过戈尔巴乔夫点头正式上映……它成为鼓吹个人自由而刻意忽略以自由名义狼群吞噬羊群的、自由派资本家控制的工具”,就算这部电影再厉害,那也需要一个戈尔巴乔夫吧,刘文这到底是影射谁是戈尔巴乔夫啊?
(电影《悔悟》宣传海报)
刘文中最核心的一段文艺批评论述是所谓“以偏概全论”,以及“西方毒化论”,引用如下:
“但凡解构主义手法,都是倾注于以偏概全的、以黑子否定太阳光辉的手段,用局部悲剧的扩大解读,无限增加其负面力度,艺术是中性的。它可以被坏人用来作恶误导舆论加速社会分化。它也可以被好人用来行善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忽略这种价值倾向,创造纯粹的视觉艺术,甚至以视角冲击力至上来遮蔽灵魂主体的审美功能,从而误导观众内心的价值认知,进一步蒙蔽历史运动整体的崇高属性,这种手法,是后现代哲学思潮在艺术领域的一贯伎俩。它与莫言、余华、贾平凹、王朔、严歌苓等这一代文人的表现手法是一致的。因为他们的文学审美能力被崇西的潮流裹挟、深受西方思潮与国际文学熏陶所致,既不能整体把握后现代思潮在整个哲学史上的位置,更不知道创新的后现代文学缺点所在哪里。对于他们而言,他们除了模仿与借以消遣对现实的不满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因此,他们是长在红旗下,却是被西方思潮误导毒化的一代。”
这一段从《归来》进一步把批评扩大到中国最有代表性的几个文艺界人士,包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以及余华、贾平凹、王朔、严歌苓。棍子举得不可谓不高。
武侠游戏的练家都知道,你在游戏里打架,一定要挑武功最高的,才能获得更高的经验值。
刘浩锋这一招显然是游戏高手的招数。问题是,帽子专家刘浩锋忘了,他所推崇的东方传统恰恰是最喜欢以偏概全的,比如说中国传统文学的顶峰《红楼梦》吧,就说了一个贾家的故事,何以就以偏概全了整个封建社会?刘浩锋的大棍,到底想扫向哪里呢?
刘浩锋在文章的结尾感慨:“我要质疑的是,正值西方哲学衰竭与后现代文艺陷入价值虚无主义的困境之时,为何我们不懂得正确地推出符合时代精神的国学思想理论,进而有条不紊的引导世界文艺复兴从中国起航呢?”
连这么温柔的一部《归来》你都受不了,你都要抡大棒,中国的文艺复兴哪敢起航呐?
来源:《大家》 作者:李多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