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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从1996年到2003年在P县乌镇派出所当一名普通干警。2003年的乌镇发生了一起惊动党中央、国务院的重大社会事件，据说当时还被作为“3·7事件”上了新华社内参。2003年3月7日晚8点左右，1000余农民扛着锄头镰刀将乌镇派出所包围得水泄不通，吵吵闹闹。这些心情激动的农民都是买码（地下六合彩）的码民。原来码民们上期在乌镇写单人员乌进宝等人手里买码时中了近20万元钱，乌进宝等人却推说码单没有上交，致使码民的奖金无法兑现。现场的局面混乱不堪，码民甚至将乌镇派出所当时主持工作的副所长乌有平脱光衣服吊在树上毒打。连闻讯赶来的县公安局的10台警车，也全部被推翻在农田里。最后，县里被迫出动武警部队，才将事件逐渐平息。然而，事后的调查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来，这位被毒打的派出所副所长正是乌镇最大的买码幕后庄家。涉嫌坐黑庄、徇私枉法并与不法分子分赃的乌有平最后被刑事拘留并获刑人狱。由此，乌镇派出所的其他警察在当地无法抬起头来。华子选择了离开，调到了距离县城100多公里的最偏僻的红镇派出所。
红镇是我的老家，位于P县最北端，与江西、湖北交界，是全县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经济最落后的一个穷镇。来到红镇后，华子才发现，这里比乌镇还难混。红镇在1990年代中期由原来的6个乡镇合并而成，派出所现在却只有6个警察，要应对撤区并乡后的6个乡镇，实在是应接不暇，有心无力。尤其令华子郁闷的是，红镇民风向来强悍，农民之“不合作”态度出乎他的想象。不仅财税收缴、拆迁征地工作需要靠“混混”出面摆平，在正常的地方秩序维持中三天两头挨骂受气，受个轻伤也是常有的事。2005年在一次抓赌行动中的遭遇，终于让华子彻底放弃了在这个盛产“刁民”的地方进行保境安民的希望。
红镇是地下赌场的重灾区，由于地处三省交界，上规模的地下赌场就达到二十几个，而且异常猖獗。2005年12月，华子所在的派出所得到举报，在镇里与江西交界处的一处赌场里有数十人在聚赌，涉赌资金几十万，派出所出警抓捕，当场抓了十几个人，但开赌场的“老板”当场抗法，并带领几十个赌场“马仔”对警察进行围攻，6个警察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被迫把抓的人释放，缴获的赃款归还，才得以脱身。此事被当地派出所作为聚众暴力抗法的典型上报到县里。一位主管领导批示三点意见：首先一定要稳妥处理，其次要稳当处理，第三必须要谨慎处理，最后要确保稳定。批示的意思是模糊的，但对于警察们来说却是再明确不过的。最后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是：没有赌徒被罚款、被拘留，殴打警察的人也逍遥法外，事情不了了之。华子则和他两个同事在医院里躺了整整3天，医药费还要自理。此事发生后，当地的赌场越来越猖獗，开始在公路两旁公然聚众开赌，派出所的警察则闭门自修，明哲保身，得过且过。
如果说，发生在乌镇的“3·7事件”让华子心底的那份职业神圣感变淡，那么，在红镇这几年的经历则让华子对自己保护的对象产生了深深的失望与怀疑。华子认为，1990年代中期以来，农村变化得太快，变得让人难以适应，难以接受。现在的农村事事金钱开路，“混混”当家，“刁民”遍地，拳头当道，整个是无政府状态。他称自己从人民警察变成了人民公敌，是“弱势群体”。作为法律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华子工作已经有十余年，本来充满理想和激情，可现在却根本无能为力，昧良心的事又不愿意干，所以干脆不做事，警服也不敢穿出去，干脆锁在箱子里，每天靠收集点山歌打发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