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归来的和没有归来的
清教徒们这次安静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痛彻心扉的记忆怎么也抹不掉吧！想想张艺谋早期的《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出来的时候，有很多人狂骂张艺谋把中国人人性中最丑恶，最猥琐的一面展示给外国人看，借此来满足老外的猎奇心理。可是这次《归来》一出，连前些日子因为嫖娼被抓起来的薛蛮子都开始力挺了，这个所谓的公知最终还是露出了相对真实的自己，不过与其说是露出了相对真实的自己，还不如说是那十七年的时间给太多中国人留下了太多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电影是以《红色娘子军》的排练做为开头的，这个细节完全经得起推敲，八大样板戏里面也就只有这个能和少女挂上钩，也只有这部戏才能看出所谓的青春色彩，但是很遗憾，当花样的青春也充满血红的时候，任何的美丽看起来都那么病态。记得之前窦文涛说过一句话，他的小时候看《红色娘子军》就是为了那三寸的大白腿，这在那个年代已经是特别暴露的服装却在无意间满足了很多少男们的性幻想，也刺激了隐藏在他们身处的雄性荷尔蒙。这么说有点扯远，但是当我看到开头是这样一种带着明显时代烙印的色彩时，我有预感，这是悲剧。
除去演员的演技，张艺谋在细节上应该也是下了功夫的，特别是环境的渲染。陆焉识偷着跑回来的那个晚上，用雨夜来表达所谓朦胧和内心的杂乱与期待足见导演的用；影片最后以雪景结尾似乎也是在预示着双重的结果，有可能是”皆大欢喜“的晴天，自然也有可能是更加寒冷的深冬。但是可惜的是，老谋子注意到了表面，却忽略了深层的丑恶，这也就很容易导致这部电影看上去还是稍显的理想主义了一点。但尽管是在细节上下了功夫，有些地方却还是显得苍白且经不起推敲，陆焉识用尽了一切办法想恢复妻子的记忆，却忘了把他们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说出来做为证据，如果说找“方师傅”当面对质可能会引起巨大刺激的话，那么从人之常情来看，这是最稳妥且最可能直接奏效的办法，如果这样的办法还是不行的话，后面的故事再接上也不算是拖沓。可惜张艺谋忘了这一点。而且，不管是丑恶还是善良，老谋子都很遗憾的只注意到了表面，我们看的时候也就很容易认为角色邪恶不足，善良更不足。比如丹丹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那种疯狂的仇恨和刻骨的鄙视（毕竟这个男人让她失去了当主角的机会），所以在影片后面认父亲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这样一来显得突然又虚假。当然，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历史，这么拍摄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想过于真实的《蓝风筝》吧，想必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部片子，更不知道还有一个和张艺谋齐名的导演叫田壮壮吧！
不过做为一个观众，遗憾之余的我还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幸运。如果这个片子要是真拍成《蓝风筝》那个样子的，估计我以后得从Youtube上才能看到了。其实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批判的含义相对隐性，导演们只是把自己做感知到的事情客观的表现了出来，批判与否是交给观众们和评论家们来看的，只是在这中间有的人喜欢想当然的认为一些事情，把一种展示、一种反思看做洪水猛兽，这种居心实在是难以让人去揣摩。好在老谋子还是懂得其中水的深浅，没有把这部片子拍的过于真实，要不然，悲剧就不用观众们去用预示的方法来感知了。
或许是面对那段历史的时候我有太多的话要说，所以我总喜欢把美好的东西毁灭殆尽给人们看，我希望看到丹丹被农场的指导员强奸以后还不能跳主角，在汇报演出上还能看到指导员坐在那里微笑起立鼓掌；我希望看到冯婉瑜因为“私自逃跑”而被关起来严加审问，而不是她可以借着自己精神不正常躲过那个黑暗年代；我希望听到丹丹说出更多关于婉瑜的秘密，而不是仅仅被饭勺子打一下这么简单，我希望看到两个人最终有一个人先倒下，而不是简单相守到老那么圆满。总之一切的一切看上去还是太过美好，美好的我都要淡忘掉那段历史，开始感慨爱情的伟大了。毕竟大多数人还是看表面的，认为回来了就好，不管对面的人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要是能相守在一起就是幸福的。但是这种“含泪的微笑”所带来的痛苦却绝非一般人能忍受，陆焉识在电影中的坦然和大度在我的意料之中，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整部片子他基本上没有爆发的表现让我开始怀疑张艺谋的重心是否也随之发生了偏离。这到底是在歌颂爱情还是在反映社会现实呢？如果想要两者兼顾的话，那是一个非常难以驾驭的主题，不管从电影时间还是从拍摄手法上面来看，两种伟大且深刻的主题不能同时在一起表现。看到陆焉识默默和冯婉瑜在车站等着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我才明白原来时代只是一个背景，爱情才是主题。如果张艺谋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回顾那段不堪的历史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偷换概念的手法。试想，身体归来了，灵魂也归来了，但是在女主角看来，她的爱人还在路上，她还在等着他“归来”，这种看上去非常荒诞可笑的情节，正是那个错乱的年代造成的。也许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相守的甜蜜，无法理解这相守背后有多少幸运的成分在里面。1957年，因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深入，使得领袖发觉自己统治地位不保，便不顾社会实际情况开始了所谓轰轰烈烈的“反右”活动，直到现在中央级别还有5位没有被平反的右派，至于地方上还有多少就不清楚了，而现在的历史教科书还将这一条目标注为“反右派斗争扩大化”，领袖一句“中国百分之七十的人是好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坏蛋”就让将近55万人陷入到了这一场近乎于灭绝人性的政治活动中。如果说扩大化错了，那扩大了11万倍又是谁的错呢？子女举报父母、丈夫举报妻子，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又是谁的错呢？好在张艺谋将时间设定在了1973年，那个时候的文革已经进入尾声，林彪已经摔死在温都尔汗，社会已经渐渐没有了刚刚开始时候的混乱和疯狂。如果时间设定在刚刚开始1966到1969年，我估计有些镜头，他不拍都不行了。
有的人终于得到看似是报应一样的惩罚，也有的人就消失在了这部影片里面，但不管怎么说，受苦难的是大多数，沉默的也是大多数，而安全归来的只有那么小部分，这部影片就像是一座冰山，我们只能看到上面的一小部分，而当我们感慨其美丽与壮观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冰山下面隐藏的巨大秘密。一场因领袖个人意愿而导致的政治运动让中国无数个家庭突然间破碎，所有的希望、爱情、幻想全都成了泡影。那些归来的和没有归来的，仿佛就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了，因为有太多人已经开始忘记那段历史了，记住的人们也不想去回顾，只想等着自己的人归来，虽然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2014年5月25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