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保护第一人陈中行:耗时十年解决保存难题
中国作家网 2012年09月12日13:57 来源:科技日报 付毅飞
展柜中的战国彩漆木雕小座屏色泽鲜艳、雕嵌精准。望着它,陈中行眼中饱含深情:“整理这件漆器,我用了十年时间。”
陈中行是我国著名漆器文物保护专家,如今在湖北省博物馆工作。接受科技日报专访期间,他带着记者参观了馆内珍藏的百余件漆器。在他如数家珍般的讲述中,记者了解到了这些绝世珍宝的背后,文物保护工作者们的艰辛付出。
攻关:耗时十余年解决文物界的“心病”
漆器是指用漆髹于胎骨而制成的日常器具或工艺品,种类繁多,其中木胎漆器数量最大。
由于古时候外国只有木器而不产漆器,因此古代漆器是我国特有的瑰宝,与此同时,漆器保存也成为我国文物界独有的难题。
陈中行介绍,上世纪60年代以来,我国湖北、湖南、河南、山东、广东等多个省份发现了大量木胎漆器,是研究古代史、工艺美术史和漆化学史的宝贵资料。然而这些漆器出土时均呈饱水状态,如果让其自然干燥,将会迅速收缩、变形和开裂。若是泡在水中,虽能暂时维持外形,也无法阻止其逐渐腐烂,从而导致漆皮脱落、色泽变浅。
眼看着大量宝贵的文物泡在水里慢慢腐烂却束手无策,这成为文物界的一块的心病,让科研工作者们心急如焚。研究科学的方法,对这些文物进行脱水、加固、定型处理,让它们能得到妥善保存——这成为当时文物保护规划的重中之重。
1972年,化学专业出身的陈中行被调到湖北省博物馆,担负起这项重任。“最大的难点,是要让漆器在完成脱水后保持原有的状态,不能有任何收缩、干裂。”他说。
当时,国内科技工作者已对此开展广泛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溶剂法,是通过醇醚、腈醚、聚乙二醇等化学品渗入漆器,将其中的水替换出来。陈中行最初也对这些方法进行了尝试,但效果并不理想。
“我用残片做了些实验,有的成功了,但有一定偶然性,并不完全可靠。”他说,用这些方法脱水的漆器仍有一定收缩率,同时存在开裂现象。此外,漆器表面还会发黑,甚至有上蜡的感觉,破坏了原有的质感。
1973年,陈中行改变了思路,开始尝试用水溶性材料渗入漆器,然后产生反应实现加固。他花了几年时间,在所有能溶于水的有机单体中找了个遍,发现乙二醛在渗透后能完全保持漆器原貌。随后数年中,他又对其渗透后产生聚合反应的条件及配方进行了探索。经过十多年努力,乙二醛脱水法获得了成功。该方法成本较低、设备简单、便于推广,适用于各个时代、各种形状的漆器,成功率达到100%。1987年8月,文化部在武汉召开成果鉴定会,与会专家对此研究成果予以高度评价。随后,该成果连续获得了文化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和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
责任:不惜身败名裂也要不断挑战难题
漆器脱水处理的原理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对“填充物”进行替换——把漆器中的水排出来,换成可加固、定型的化学药物。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易事。
“漆器脱水过程,是一种借助化学反应而实现的可逆过程。”陈中行说,“这个过程越慢,对漆器的损伤越小。”
据介绍,乙二醛脱水法的周期很长,即使是处理一个小小的耳杯,至少也需要一年时间。而在此期间,还需每天密切观察其反应情况,随时对配方进行微调。
因此,陈中行多年来从未休息,一有时间就守在实验室里。“都是宝贵的文物,万一损坏,不但身败名裂,更是罪孽深重。”他说。一直以来,他在工作中如履薄冰,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强烈的责任感,却促使他不断挑战着一道道难题,使大量宝贵的漆器文物得以妥善保存。
如前文所述的战国小座屏,于1965年出土。1975年,陈中行开始对其进行脱水处理。
小座屏长约半米,高十几公分,由50多个动物雕刻品镶嵌组成,堪称我国古代漆器工艺的代表作,价值连城。陈中行将其各部分分开,逐一进行处理。“最担心的,就是脱水以后各部分无法嵌合起来。”他说。整个修复过程中,他始终胆战心惊。
1985年,小座屏脱水保存工作顺利完成。这件文物如今以常温常湿状态在湖北省博物馆展示。鉴定时,有专家叹道:老陈,你好大的胆子,连小座屏都敢碰。陈中行的回答很是无奈:再不处理就烂掉了……
担忧:莫让“第一人”变成“独一人”
7年前,陈中行在湖北省博物馆馆长的位置退休,但他并未回家颐养天年。无可取代的技艺和难以割舍的情感,让73岁的他至今仍奋战在工作一线。
“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我热爱这项事业。”他说。
在漆木器保护领域,陈中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虽然乙二醛脱水法已问世多年,但由于经验、知识的积累,以及配方的把握等方面原因,尚无其他文物保护者能达到他的水准。
“药水配方该如何调整,采取什么样的浓度和比例关系,这些都要结合漆器的材质和木胎保存情况等方面来判定。”他说。如今的他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漆木器状况如何、配方怎样调配,他只需伸手一摸,心中随即了然。
随着对乙二醛脱水法的纯熟掌握,陈中行早已实现批量脱水处理。但对于已经出土的众多漆器文物而言,仅凭他一人之力显然是杯水车薪。他带出了许多学生,其中很多已在各文物保护单位担负了重任,可学生们的技术仍不能让他完全放心。“做这项工作需要有强烈的责任心、严谨的科研态度,以及丰厚的专业知识。”他说,“我们面对的是珍贵的文物,必须做到100%成功,不能有任何损伤。但目前只有我敢打这个保票。”
“第一人”会不会变成“独一人”?陈中行十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