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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封书信,一篇文章,无限怀念

二封书信,一篇文章,无限怀念

【刁妹妹的来信】
师兄,你还记得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早期的时候,有一个虎夷先生吗?是滕州注册的,你们都以为是我。他其实是山东民俗学会的一个理事,为滕州地方文化做了很多贡献,曾经发过一些文章,《民俗研究》上也有,主编过民间文学三集成。
前几天他在父亲家照顾九十多岁的父亲,天亮了就骑着自行车回家,结果被一个摩托车给撞飞了,面目全非。第二天下午开追悼会的时候,他女儿告诉了杨冰,怕我受不了。杨冰赶回去参加,我追问不止,他才告诉我是徐高潮去世了。当时我也很悲痛,恸哭不已,还跟叶老师打电话了……
都说好人长寿,根本不是这样啊。
我本来想上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把王善民写的悼念文章发到上面去,谁知道打不开了。我也想写点东西,可都是很零碎的,文笔不好,就不公开了。

【品三回信】
虎夷先生是民间文化青年论坛的老员工,他在网上还和我有过多次的互动交流,为一些学术问题进行论争,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原来叫徐高潮。
很难过地得知徐先生去世的消息,真是让人感叹不已。人生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有一个什么样的陷阱。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十八大即将召开吧,民间文化青年论坛打不开了,我打算将王老师的文章贴到民俗学论坛上,聊表我们对于一个普通民俗学工作者的深切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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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徒峨峨  斯人已冥冥



——追民俗学者徐高潮




山民






高潮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七天了。七天来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应该为他写点什么,可总是一次次对着键盘发呆,“无语凝咽”四个字或许最能描述心中的这种痛。

说不清楚为什么,七天来,我总希望能够回想出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境,却总是一点点都想不出。往事就像被剪碎了一堆电影胶片,一个个画面清晰如昨,可再也找不到哪一张是开始。记得去年民协换届筹备会上,我好像想起过这个问题,可眨眼就忘了。如果那时提起,应该是我们俩一次快乐的回忆。而今这个问题在我心中如一口深暗的古井,让我不敢靠近

1986年年底我参与发起了遍及村村社社的枣庄市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活动,那次活动集结了全市各地热爱民间文化的朋友,这些人后来成为枣庄市民协的骨干力量。但那次大规模的采风高潮似乎没有参加,好像是在那之前,他就开始了滕县民俗志的写作,并且在那之前他就开始在国家级杂志上发表论文。也就是说他和我其实是在不同的空间同时踏上了民俗研究这条小路。这应该是促成他和我第一次见面,并很快成为挚交的起因。

被剪碎了零乱的胶片上,每一张都有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见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在粗黑的眉毛下,它像一池映着岸柳的湖水,深邃而清澄。透着善良,透着真诚,不时地还会透出快乐与幽默。

枣庄市民间文艺家协会成立之初,我当选为主席,一位副主席大我几岁,像兄长一样宽厚一位小我几岁,为我扛起了大部分重负,他就是高潮。

高潮姓徐,名高潮1956年2月生于山东平邑,三岁时年随父母落户于滕州南部的一个小乡村,在那里生活了20年。1980年考入枣庄师专中文系。毕业回滕州后,从事《滕县志》的编纂工作,主编民俗志,从此步入民间文化研究领域。历年来在各级杂志发表鲁南民间吉祥物与祈祥习俗》《鲁南民俗地理区成因试探》《民俗编纂学刍议》《鲁南人剪羊胡子与羌倪图腾复仇》等论文30多篇,研究对象集中在东夷文化上,其中贡献最大的是对东夷以及这一带的姜、羌、倪部落图腾的研究。个人专著有《吉祥物古今谈》《滕县方言土语集释》《滕州民俗志》古滕山注》《古滕水注等多部并参与了《齐鲁风俗大辞典》《中国民俗大全.山东卷》等书的写作。他已发的论文和已出版的专著,反响甚好并多有获奖。

这一切是我从市民协档案室他的简历上看到的我们俩相见,很少谈起自己最近发表某论文、出某书、产生多大影响等话题。我们俩相见,也很少谈及各自的家庭生活。我们俩相见,总觉得时间太短,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是关于民协、民俗、民间文化,最近看谁的书、上次说想写的论文又有新想法、哪个村发现还有印花布、哪句方言找不着文字标记等等我俩就是这样一对书。那时我抽烟,他也抽烟,总是一支接一支地抽,一个话题无尽无休地聊,不觉间就到了别时。

民协的工作,大事小事我都会问他,大事小事他都帮我分担。个人的研究,有了疑难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特别是古滕州的历史与民俗。我是第一次从他口里听说“以倪立国,后名小邾”;他第一个推荐我读王献唐先生的《炎黄氏族文化考》李白凤东夷杂考》

那时我应出版社之约《狐狸信仰之谜》因之民俗学没有“狐信”方面的专著,写作之初难度极大。高潮先是推荐我读王、李二人的书;后又向我介绍刻有九尾狐的汉画像石在滕州某地某地有出土;再后又告诉我《左传》襄公四年载:“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於狐骀(臧纥时服狐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败於邾。’”其中狐骀“目夷”,即今“木石”。木石镇北有山曰“狐骀山”,亦曰“狐山”。由此,我又多方考,获取了大量佐证,完成了我那本书最重要的一个论断:历经数千年遍布华夏及日本的狐狸信仰,起源于狐图腾狐图腾源于东夷地区的太皞部落。狐图腾的中心在狐骀,即今天的木石。狐骀属小邾,小邾国的都城在今山亭区的东江村。

高潮告诉我这些是他一笔一画写在卡片上的。我写书期间他送来了一大包卡片,卡片上有他的读书摘抄,有他的独立思考。由此我感受到了他做学问的严谨,感到了他待朋友的真诚,更感受到了一种在学术界十分难得慷慨与无私。

他治学的严谨表现在对研究成果发表的慎重上。我在京某出版社工作期间,几次打电话希望他尽快整理发表他的“虎图腾”研究。因为我知道中国研究虎文化成果突出学者有两位一是东北的汪玢玲,一位就是徐高潮。而高潮的研究不止于古籍的征引,更多的是扎实的田野考查。只要他的《中国虎图腾》一出,立刻会引起海内外极大反响。退一步,哪怕先发一两篇论文在我当时编的《民间文化论坛》上,也是对民俗研究的一大贡献。可他每次总是说再等一等,他还要修改补充。他说急功求名、学术掺假的事咱弟兄们不能干。这样的书,论据要确凿还要充足,要经得起敲打。那天,在高潮的吊唁现场,一见终日忙碌的他如今静静地躺在那里,我顾不得当地是否有禁忌失声恸哭。心头除了潮水般的悲伤,还有遗憾:高潮啊高潮,你几十年的心血,你手尚未发表的几十篇论文,尚未出版的多部书稿,特别是那本《中国虎图腾》,如今谁来给你整理?谁来给你出?你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了?

还有,高潮研究民间文化不只为出版和发表,他常想着将研究成果社会的发展。以前他曾发表过《注重生产民俗传承优势 发展商品经济》《东夷遗风和鲁南石榴文化》《从善宴传说谈宴会服务》去年市民协换届时又设想,如何将东夷文化研究应用于枣庄市旅游业的发展。高潮啊高潮你知道本来就“人微言轻”,“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你又撒手离去,你的那些呼吁有谁愿意聆听?

我知道高潮这些年实在是太忙太累了。一是在单位身兼数职,不谋官不谋位,工作却在拼命;二是夜半三更他总要把自己埋进民俗文化的典籍之中;三是他做田野考查几乎走遍了滕县、山亭一带的山山水水;四是他事无巨细,为枣庄市民协做了大量的工作,特别是《中国民间故事全书·枣庄卷》的出版,浸满了他的汗水和心血;五是老父常年卧病在床,爱妻体弱,娇女年幼,他为子、为夫、为父,千磨万折,心力交瘁。就是在这样沉重的负之下,对朋友还不减关爱之情。六年前我家有难,他多次看望,数不清的电话问候。一年前一位同乡的学者患病,他不仅自己一次次去看望,还及时告诉我,让我前去给这位学者以精神上的慰问与支持。就是在这样沉重的负荷之下,他那双让人一见难忘的眼睛里还常常含着笑意那笑流露出的,是他的坚强与乐观那笑带给别人的,是温暖与关切

高潮的遽然离去,给他的家人和所有与他相处过的人,带来了极大的悲伤。一位和他长期相处的老领导,听到此信后和我一样泪如泉涌。他哭着说:“天哪天哪,为什么好人不长寿啊

好人,一个对家人对他人充满关爱之情的好人,一个在民俗研究上卓有成就的好人,一个在民间文化抢救和保护上卓有贡献的好人,就这样一句话没留下就匆匆走了龙山徒峨峨,斯人已冥冥。常时禄且薄,殁后家复贫。我们除了无尽的哀思与怀念,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 本帖最后由 施爱东 于 2012-8-16 17: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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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深惋惜,愿徐先生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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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引用过徐先生发表在《民俗研究》上的文章。愿先生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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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的民俗工作者和民俗学者
徐先生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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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徐老师应是在2000年8月在枣庄开的民俗学会上。后来又见过几次,一般都是在会上,没有很多的交流,但知道徐老师做事十分认真踏实。竟然这么快就离去了!!!愿徐老师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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