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6月01日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年6月1日第311期作者：舒伟
【核心提示】幻想奇迹的商业化并非意味着作家可以降低文学标准，进行创作上的粗制滥造。读者群体的阅读和鉴赏趣味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提高。但不可否认的是，商业化倾向的确具有使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发生浅化和娱乐化的危险。
自古以来，人类无不怀有拓展自己经验视野的深切愿望。这种愿望自然成为人类驰骋想象感知和认知世界的原动力，同时也催生了各民族的神话叙事。其中最具影响力之一的是古希腊神话，它充满了天真烂漫的好奇心，并由此引发人们对世界、人生的探寻和感性认知。
从神话到人间
古希腊神话为西方早期幻想文学提供了重要题材和叙事方式。与此同时，充满神圣性和神秘性的神话叙事通过世俗化进程走进广大民众的日常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此过程可看做“幻想奇迹的世俗化”，正如雪莱在诗剧《赫拉斯》的序言中所言：“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的法律，文学，宗教，艺术，它们无不源自希腊。”
古希腊神话叙事对西方文化和文学艺术的影响非常深远。从雅典时期的悲剧作家和瓶画艺术家到现当代的作曲家、音乐家和建筑家，无不从古希腊神话中挖掘主题和观念。古希腊神话中的许多专有名词发生意义泛化现象，大量词汇进入英语等西方语言。源自古希腊神话的英语词汇已成为英语日常语言的组成部分，富有独特的文化特色和生动的语言表现力。此外，古希腊神话还为现代心理学家提供了具有丰富心理意义的重要案例资源，从中提炼出解析复杂人格现象的心理分析话语，如“俄狄浦斯情结”（恋母情结）、“伊拉克特拉情结”（恋父情结）、“纳西索斯情结”（自恋情结），以及“血亲复仇”和“同胞相争”等现象。
如果说神话的主角是高高在上的天界神祇，神话叙事讲述了他们充满神奇色彩的事迹，体现了神圣性和神秘性；那么童话叙事的兴起就是从天上回归人间的历程，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通常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且大多是男孩和女孩。
充满童趣的自觉创作
尽管童话故事大多发生在模糊的过去，讲述在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出现的超自然的神奇之事，但从总体上看，在民间故事向童话故事及文学童话演进的进程中出现的是幻想奇迹的童趣化。事实上，传统童话里的那些神奇性因素已被赋予童趣化的特性。无论是闹鬼的城堡、中了魔法的宫殿和森林，还是充满危险的洞穴、地下的王国等，都不过是童话奇境的标示性地点而已。奇异的宝物如七里靴、隐身帽或隐身斗篷；能使人或物变形的魔杖；能产金子的动物；能随时随地变出美味佳肴的桌子；能制服任何人、动物的宝剑或棍子；具有起死回生神效的绿叶；能立即实现拥有者愿望的如意魔戒等，人们可以从欧洲民间文学童话的集大成者《格林童话》中发现这些神奇性因素。
童话叙事的重要特征是讲述小人物的历险故事：向善的小人物拥有巨大的潜能，能创造出平常情形下难以想象的惊人奇迹，彻底改变命运。童话的主人公一般为弱小者，通常受到蔑视，被叫做“小傻瓜”、“小呆子”、“灰姑娘”等，处于社会或家庭生活中的弱者地位。他们之所以战胜强大的对手，本质上靠的是善良本性。他们纯真善良，任劳任怨，不受世俗偏见、权势或者所谓理性主义的摆布而失去自我本性。他们尊重与善待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和事物，尤其是善待老者、弱者和各种弱小动物；作为童话式的回报，他们所做的不起眼的小事情能够成就宏大事业，他们发自内心的善良之举必然获得特别珍贵的褒奖，并就此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格林童话》的《白蛇》中，国王的一名亲信侍从在周游世界的路途上先后救了三条鱼、一窝蚂蚁和几只小乌鸦，后来得到这些动物的报答，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在《金鹅》中，“小傻瓜”备受轻视和嘲笑，他在林中将自己仅有的一块烤饼和一瓶酸啤酒与一个头发花白的小矮人分享，结果得到一只金鹅，最后还在小矮人的帮助下娶了公主、做了国王。重要的是，童话“小人物”拥有可打败压迫者和强者的强大力量。当然，这通常需要经过两种方式来实现：一是需要得到“魔法”的帮助。二是用计谋战胜强敌。在英国童话《巨人克星杰克》中，主人公杰克是一个农夫的儿子。他年龄虽小，但既勇敢又聪明，通过计谋以及利用宝物除掉了许多危害民众的凶恶巨人。总之，幻想奇迹的童趣化具有这样的主要因素：为儿童读者喜闻乐见，故事基本发生在人间，主人公通常是小人物，具有童趣意味的故事性（魔法、宝物、使用计谋战胜强敌），体现的是儿童的发现及爱的意识的觉醒（自觉的童话创作意识），以及乐观主义和游戏精神等因素。
商业化并不意味粗制滥造
在19世纪英国儿童文学领域中，异军突起的童话小说不仅开创了英国儿童文学的第一个黄金时代，同时也开启了幻想奇迹商业化的进程。此后，在英国儿童文学创作领域中，形成了从维多利亚时期的两部“爱丽丝”小说到20世纪末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说这样的具有世界影响的英国儿童幻想文学主潮。与同时代小说家狄更斯的写实性童年书写不同，刘易斯·卡罗尔用幻想文学的艺术形式来书写童年，拓展了儿童文学的新疆界，使两部“爱丽丝”小说成为一个言说不尽的童话奇境。“爱丽丝”小说不仅取得卓越的文学成就，而且成为具有持久商业价值的经典之作和畅销之作。
维多利亚时代中后期，大规模的图书市场已经形成，出版界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出版形式和价格制度，一大批作家由此能够通过写作谋生。维多利亚时代后期以来，稳定的儿童图书的读者市场已形成，以中产阶级子女为主体的新读者群成为儿童图书出版商心目中的出版对象。发行童话小说等幻想性儿童图书成为精明的出版商的重要经营策略，消费童话的商业化趋势逐步形成。
需要指出的是，幻想奇迹的商业化并非意味着作家可以降低文学标准，进行创作上的粗制滥造。读者群体的阅读和鉴赏趣味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提高。但不可否认的是，商业化倾向的确具有使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发生浅化和娱乐化的危险。法兰克福学派批评家杰克·齐普斯深入考察了作为当代大众传播产品的民间故事和童话故事，揭示了当代文化工业如何影响着这些作品的接受情况。他指出，20世纪50年代以来，许多作家已认识到，他们面对的绝大多数读者已“迪斯尼化”，受到迪斯尼文化工业的深刻影响。杰克·齐普斯认为，为了不被文化工业制作的流行文化遮蔽，至关重要的是认识到在口传民间故事向文学童话故事转变的过程中起很大作用的社会—历史力量，从社会政治视野中探究那些潜藏在“魔法魅力”后面的社会—心理动能，由此才能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理解和运用民间故事与童话故事。他还指出，无论是古老的民间故事还是新的童话故事，获得勃勃生机的原因在于它们能够以象征的形式包含人类未能实现的愿望，并且投射出其实现可能性。
20世纪70年代以来，包括童话小说、奇幻小说和科幻小说等在内的幻想文学更是成为与电影、电视载体表现形式共存的大众文化现象。21世纪，当图像、影视、网络及数字化新媒介等“视觉革命”极大地冲击和改变着人们的阅读习惯，当文化工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将幻想文学作品推上市场、搬上银幕的时候，对幻想文学的未来发展进行考察也是我们必须重视的课题。
2010年3月，IMAX 3D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公众见面，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两部“爱丽丝”小说的关注。作为英国儿童文学黄金时代最杰出的代表作之一，“爱丽丝”故事不仅在纸质媒介和印刷文化的时代引领风骚，而且在21世纪的数字化传媒时代仍具极大的潜能，原因何在？而梦工厂根据漫画家威廉·斯特格的图画书《怪物史莱克》改编的动画电影“史莱克系列”已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它一方面具有丰富的童话互文性与杂糅性，另一方面揭示了传统童话故事是如何通过新的方式和媒介得到改写和续写的。“史莱克系列”不仅超越了威廉·斯特格的原作，而且超越了迪士尼改编的许多童话故事动画片，为人们提供了许多启示。这部“新童话故事”对传统童话故事的道德观和美学模式进行了嘲讽性的颠覆，促使读者思考“邪恶与美好之间的永恒对立”及其“相对本质”。“怪物史莱克”通过出色的数字化动画创作向人们表明，“童话故事可以在新的时代，以新的表达方式对世界﹑社会和人生进行出色的描述和展示。”
（作者单位：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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