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3月06日 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佚名 收藏
春节、元宵节的喜庆还余味缭绕,“二月二”又如期而至。这是个什么样的节日?它有哪些特色和文化内涵?它曾带给我们的祖祖辈辈什么样的体验和感受?望着它远去的身影,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有没有挽留的冲动?它有没有让人留恋不舍的价值?就这些问题,本报记者近日对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所长、《节日研究》主编、山东省民俗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张士闪教授进行了采访。
“二月二,龙抬头”
无论你过还是不过,二月二都在那里
记者:“二月二,龙抬头”,恐怕是关于二月二这个节日流行最广泛的一句俗语了。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二月二是个什么样的节日呢?
张士闪:二月二的由来可谓历史悠久,最初与农耕生活中人们对大自然的观察有关。最晚在西周时代,人们就已用二十八宿来表示日月星辰在天空的位置,以此判断季节,提醒农时,这在《礼记·月令》中有大量记载。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组成一个完整的龙形星座,其中角宿恰似龙之双角。在农历二月二这天,大约夜晚9时半左右,“龙”的两只“犄角”(即角宿一星和角宿二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慢慢升起,这时整个“天龙”的身子尚隐没在地平线以下,故称“龙抬头”。
从节令物候来看,二月二的节期在惊蛰前后,正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惊蛰地气通”,随着土地解冻,冬眠的昆虫、动物日渐活跃,龙是百虫之长,“龙抬头”就成为一种象征。此后雨水增多,俗谓龙王司雨,龙在二月二中的特殊地位就奠定了。二月二又称“青龙节”、“春龙节”、“龙头节”、“兴龙节”等,都不能不说与此有关。
二月二的主要节俗传统定型于唐代,但从民俗学“层累”的眼光来看,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得更为久远,自古及今融汇了惊蛰节、春社日、填仓节、龙头节、中和节、挑菜节、花朝节等节俗。
龙的节日祈求风调雨顺
二月二是一个与农事活动密切相关的复合型节日
记者:看来,“二月二”和龙有着不解之缘。在二月二节俗活动中,龙是一种怎样的形象呢?
张士闪:二月二期间的许多节俗活动,的确寄寓了民众与龙有关的许多朴素意识,可以说是“龙的节日”。在民间信仰中,并非千龙一面,有的龙善良而富于献身精神,有的龙调皮,有的龙懒惰,还有的龙凶恶。在二月二期间,对这主管雨水的神灵,人们或者崇拜有加,以香烛供品进行祭祀,或者设下种种禁忌,避免惹其不高兴。对于懒龙、恶龙就不客气了,人们会用敲击梁头、吃炒豆(崩龙眼)、吃面(吃龙须)、吃饺子(吃龙耳)、吃面饼(扯龙鳞)等方式刺激一下。这些做法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它兴云布雨,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千万不能耽误职司。
各地龙抬头节的习俗内容十分丰富,按其性质可以分为活动和禁忌两大类。活动主要有祭龙、撒灰、击房梁、熏虫、汲水、理发、儿童佩戴小龙尾、儿童开笔取兆、嫁女归宁、食猪头等,禁忌则主要有停女工、清晨忌挑水等。比如,华北大部分地区都曾有过二月二理发的讲究,俗称“剃龙头”,这里面就有以龙自喻、独占鳌头之类的吉祥寓意了。
在山东各地,“打囤”曾经是最流行的二月二节俗活动。打囤又称“打灰囤”、“围仓”、“画仓”、“填仓”等,在二月二一大早就起身,用簸箕盛上草木灰,握一根木棒边走边敲簸箕沿,让灰慢慢落下,灰线拼成仓囤样图案,在灰囤外撒成梯形,再在囤里投放五谷杂粮少许,预兆囤高粮满丰年在望。看着大爷大娘们一边念叨着“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谣谚,一边悠然自得地打囤,就知道亲手操作仪式是何等愉快的事。这其中,既寄托了人们对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强烈愿望,又具有亲手把握幸福、品味生活的一种艺术美感。
“二月二那碗糕”
对年味儿的不舍和终结
记者:从您的介绍中可以看出,“二月二”这个节日与“年景”、“收成”等词密切相关,寄托了老百姓应时而动的愿望和情感。除此之外,它还有哪些文化内涵?
张士闪:节日,作为一种文化设置,是中国人以年度为周期的时间制度安排,每个节日都承担着一定的社会功能。在我国传统的时间制度中,以正月为主体,每年一度都要发生“世俗与神圣的二度转换”。第一次转换是“过了腊月就是年”,第二次转换是具有“出正月”标志意义的二月二,这时整个年节至此宣告结束,人们要从春节期间香烟缭绕、恍兮惚兮的氛围中,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开始春耕大忙。在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的更是人们发自内心的精神需求:在长时间循规蹈矩的世俗生活之后向往在神圣名义下的狂欢庆典,而在经历了过大年的欢乐体验之后,又总是眼光向下地渴望曾经有过的世俗情趣。二月二的设置很有意思,它是年的一个尾巴,又是新一年农事活动的起点。
记者:这么说来,“二月二”带给人们的感受还是相当复杂的。
张士闪:是啊!老百姓的语言特别生动形象,一句话可以浓缩非常多的东西。比如说“过了十五过十六,过了十六就照旧”,表达的是对年味儿的恋恋不舍,和对大好年节时光似水流逝的无奈。说起“二月二那碗糕”,则代表了与年节有关的一抹温情。
仔细品味这两句俗语,其中寄寓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在传统社会中,一般人家从大年初一这天起,享受着一种坐吃成穿的日子,这情形一直延续到正月十六。特别是在饮食上,一般过了十六就改换成平日的吃食,这叫“换饭”。但是到了“换饭”之时,并不是把过年吃的东西全都吃完,主妇必在这时留出一点面食,至少留出一碗年糕,到二月二再端上饭桌,使全家人再享受一次过年的滋味。别小看这碗年糕,它让心灵得些许慰藉,为生活添几分韵味。
吃了最后的年糕,过去的一年就过去了,新的一年的一切又得从头去争取。要再吃年糕,就要靠新一年的劳动去创造。在这种创造的成果没有到来之前,再也没有了吃年糕的机会了。因此,当某人错过了时节或失去一去不复返的机会,而还想成事的时候,别人便会对他说:“过了二月二,再没有那碗糕了。”二月二那碗糕,在人们口中成为一个特别机会的代名词,这一引申,当然就另具一种人生滋味了。
从前到了二月二这天,许多地方的农民都要举行拜犁、试犁的仪式,念唱喜歌:“犁破新春土,牛踩夏收亩;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然后牵牛在田地里象征性地犁起一垄,充满辛苦也充满希望的劳作就这样开始了。
传统节日让人“返本还源”
记者:据我所知,一般人只知道二月二吃炒豆,对另外很多节俗活动都已淡漠了。毋庸讳言,二月二正离我们越来越远。
张士闪:是的。像二月二这种在农耕社会中定型、成熟的节日,很难与现代社会相对接,这或许是它在今天走向衰弱的主要原因。它和其他一些传统节日一样,在讲究时间分割、节奏快捷、提供服务和接受服务界限分明的现代化潮流中已然处于绝对劣势。伴随现代化的发展,人对大自然的依赖感降低了,对大自然的敏感度也同样降低了。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住着西式楼房,享受冷暖空调和现代化办公设备,不过我相信,越是现代化、全球化、都市化,人们其实越渴望人与人之间的深度沟通,渴望在人与大自然密切交流、和谐相处意义上的“返本还源”。正是在这一点上,传统节日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记者:时至今日,在吃喝穿用的意义上,传统节日与日常生活的界限已经趋于模糊。这是不是意味着,节日对于我们来说主要是一种更高文化层次的体验和认同?
张士闪:这是显而易见的。很多二月二节俗活动我们未必愿意遵从,但关于二月二的文化记忆和民族感情,千百年来已经渗入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液,成为一种集体意识或集体无意识。我们在时光流逝的过程当中,总是不断地返回到我们的文化认同。我注意到,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对二月二津津乐道。我觉得这绝不仅仅是一种怀旧心理,更是在记忆重温中对自身人生阅历的意义追认,和对自己所处民族国家精神家园的矢志回归。
贴近传统节日,看似是相对于现代化运动的逆向而动,其实在今天是具有重新寻找“天人合一”境界、找回身心健康的深刻意义的,传统节日是我们寻找、建构“诗意地栖居”的生活方式时不可凌越的象征符号。在此我愿向大家呼吁,关注我们共同的节日吧!亲力亲为,尊重我们节日的符号与仪式,充实内涵,创新形式,让我们的生活更有滋味,让我们的节日重新焕发出生机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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