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萨摩亚人的成年》看米德的青春期少女研究
摘要:由美国历史文化学派的一些学者转入从心理学角度来研究人类的社会文化现象,从而形成的文化心理学派,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兴起并对美国人类学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代表人物之一,著名的女人类学家玛格莉特•米德,她的文化与人格研究“三部曲”更是在世界范围内影响深远,闻名遐迩。本文就从“三部曲”之一—《萨摩亚人的成年》的文本出发,通过对文章内容的概括,简略谈谈米德关于青春期少女的研究。
关键字:萨摩亚 青春期 姑娘
一 玛格丽特•米德与《萨摩亚人的成年》
玛格丽特•米德,作为美国人类学界的杰出代表之一,她是田野调查的先驱,并以研究太平洋无文字民族而闻名遐迩。在她的一生中,曾实地考察过南部海域七种不同的文化,并撰写了相应的研究专著,尤其在心理学和文化等方面成绩卓著。其中,她的文化与人格研究“三部曲”:《萨摩亚人的成年》、《新几内亚的儿童成长》、《三个原始部落的性别与气质》,称得上米德的得力之作,更是在人类学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1925年,年仅24岁的米德孤身一人,前往距美国本土万里之遥的太平洋的萨摩亚群岛对当地的土著部落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田野调查,研究了3个相邻小村的68名姑娘。“她希望在萨摩亚弄清楚,使美国青少年骚动不安的青春期危机在原始文化中是否会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象。”①在《萨摩亚人的成年》中,她写道“通过这些描述,我试图回答那促成了我的萨摩亚之行的问题:即,使我们的青少年骚动不宁的青春期危机究竟归咎于青春期本身的特性,还是归咎于我们西方的文明?在不同的条件下,青春期的到来是否会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象”[1] (P9)。作者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走进了太平洋上的这个小岛,从而通过对萨摩亚人的教育、亲属关系、社区分工以及两性关系等方面的讲述,揭示其原始文化对处于青春期的姑娘们的影响,进而延伸至处于美国文明中的青少年教育问题,揭示文化因素对人格塑造及成长的重要意义。
二 关于萨摩亚的青春期姑娘
关于萨摩亚处于青春期姑娘们的研究,米德并不是一开始就直入正题,刻板地运用深奥的专业术语和枯燥的叙述去探讨这一问题,取之而代的则是“诗一般的”的描绘,如第二章《萨摩亚一日》中,作者用轻松风趣的口吻描绘了萨摩亚人从早到晚一天的生活情境,而文章开头的一段文字,更是引人入胜,“如果到破晓时分月亮还不肯离去,从山坡坡上就会传来年轻人的一阵阵呼唤。夜是不平静的,人们感到幽灵在四处游弋。年轻人一边催促着加快手中的劳作,一边相互间大声呼唤。当晨曦刚刚爬上灰褐色的柔软的棕榈叶屋顶,面对苍茫无垠的大海,俏然而立的棕榈树刚刚现出婆娑身姿时,刚才还在棕榈树下或海边独木舟阴影下温存耳语的情人已悄悄回到了各自的屋里……”[1](P11)。初读这本书,便被其独特、生动的叙事方式所吸引,萨摩亚人安宁平和的生活环境被作者描绘得淋漓尽致,笔者认为,这并不是多余的文学叙述,而是为作者在下文中对萨摩亚整个社会生活中的安宁随和的气氛及萨摩亚人随和的性格描写奠定了基础。
(一)孩童时期的教育
从第三章开始,米德就先从萨摩亚人的出生及出生时的习俗入手,由此引出萨摩亚人对孩子的教育,“他蹒蹒跚跚跨出的第一步或呀呀学语说出的第一句话,不会引起人们过多的评论和留意。在礼仪方面他已不再具有任何重要性,直到青春期以后才能够重新获得这种举足轻重的地位”[1](P17)。可见,萨摩亚人对婴幼儿的教育并不像我们现代社会那么重视,相反,他们对婴幼儿的基本技能训练毫无概念可言,说到底也只是一些简单的禁忌而已。而照看这些年幼儿童的责任则落在了户里六、七岁的男孩、女孩身上,“正当一个孩子长大到他的顽皮固执开始令人难以容忍时,照看弟妹的责任也落到了他(她)的身上。因此,整个过程又会再度重演,通过担负起照看弟妹的责任,每个孩子都会受到一定的约束并经由社会化的过程”[1](P19)。笔者认为,这也是萨摩亚人一种特殊的教育方式,就像下文作者所提到的,萨摩亚人将工作和娱乐合为一体,在这里,六七岁的男孩、女孩在与同伴玩耍的同时也必须担负起照看小孩子的职责,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锻炼的作用。尤其对女孩子来讲,照看弟妹是首要任务,直到身体慢慢发育,长到能够承担重任时,她们才能把照看儿童的责任转到比她们年龄小些的女孩子身上,而这时,姑娘们也要开始学习一些生活技能,如采编植物、捕鱼等,在这里,作者也提到了男孩子的早期教育,“小男孩只是最初经历过一段照看弟妹的‘磨难’,随后便有许多机会在那些年龄较大的兄长们的指导下,参加各种有效的合作”[1](P21)。而且,“姑娘们的技能只要能达到‘及格’的水平即可,而小伙子们却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1](P29)。他们不但要学习基本的生活技能,为获得“玛泰”头衔做准备,还不能太突出、太早慧,因此,相比之下,姑娘们的青春期更自由,她们在早期所受教育一般只是照顾弟妹和编织技巧的日常训练,“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既不需要承担责任,又能够经历丰富的感情生活,这是最好不过的事。这是她一生中的黄金岁月” [1](P30)。
而且,“对萨摩亚孩子来说, 性交、怀孕、出生、死亡, 这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1] (P173) 。这也是在教育方式上很特殊的一个方面,可能萨摩亚人对待这些人生的重大事件都习以为常,并没有特意去教授孩子这些生理常识,但是他们也不会刻意回避,像妇女流产、生孩子,对怀孕的死者进行剖腹等等这些,孩子们都可以在村子里任何一处发生的场所见到。因此,萨摩亚的孩子从小就对这些有关生死情爱的事耳闻目睹,作者认为,这种无形的教育实际上也使其被置于一种保护性的氛围之中而不致于受到恐惧,“因而也决不会产生任何灾难性的后果” [1] (P165) 。
(二)姑娘们的友谊
笔者认为,无论是青春期的男孩还是女孩,他们在孩童时期所受的教育以及整个社会环境所带来的影响都会不可避免地在其成长过程中体现无遗。而对于整个萨摩亚社会,也是如此。
在这本书中,米德讲到了姑娘和其同龄群体关系,由于萨摩亚社会“对于异性间的所有接触来说,两性间的关系有着最为严格的礼仪性规定。一旦他们到了晓事之年,譬如九岁或十岁时,他们就不能够相互亲近,不能够坐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吃饭,不能亲切地交谈,更不能当异性在场时提及淫秽之事” [1](P35)。因此,到了大约七岁的时候,同性孩子之间就开始结成较大的群体,但是,“在这一年龄阶段并没有形成十分牢固的友谊。同龄群体的亲属关系和邻居关系结构使群体中的人格特性黯然失色。最强烈的感情总是产生于最亲密的亲戚之间,小姐妹间的关系代替了好朋友间的关系” [1](P48)。也正是如此,“儿童们对亲属关系群体和自己的生息之地存在着强烈的眷恋” [1](P50)。这种依赖关系更多的体现在女孩子的身上,因为相对于男孩来讲,“姑娘们早期教育的内容是十分贫乏的。她们有着程度较高的个人责任感,但是,公共生活提供给她们的相互合作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1](P22)。因此,处于青春期的十六、七岁的姑娘们在成长过程中略显孤独,她们之间很少存在真正的友谊,自然而然会更多地依靠自己的亲属而不是同龄伙伴。“年方二八的姑娘们会不理睬就住在附近的同龄伙伴,宁可在村里跑上一段路去找一位亲戚玩耍” [1](P53)。
(三)在社区中的分工、地位及生活态度
当然,在萨摩亚,处于青春期的年轻男女也不是无事可做的。米德就此又专门描述了年轻男女在社区中的分工和地位。在经历了青春期后的一两年间,萨摩亚的男孩女孩便会被组织起来,“成为一种近似于成年群体组织的成员,人们给他们的组织命名、并授予他们在社区生活中以特定的义务和权力” [1](P59)。而由年轻姑娘、没有头衔的男子的妻子、寡妇等所组成的组织被称为“奥拉鲁玛”, 这个组织完全受制于“陶泊”个人,也几乎不从事什么劳作。而且,作者提到,“在萨摩亚的许多地方,“奥拉鲁玛”已经趋于分化解体,这一名称也仅仅保留在外村人的问候性用语中” [1](P62)。
米德在书中还提到,“在波利尼西亚的大部分地区,所有女人,尤其是正值月经期的女人,都被认为是有害的、危险的” [1](P65)。而在萨摩亚,对月经期的年轻女子也是有一定禁忌的。由此可见,年轻女子在社区中的地位,是多么的无足轻重。正是由于萨摩亚社会中保留的这些规矩和普遍持有的观念,使得年轻女子在青春期这一段时期更加自由,她们不必像年轻男子那样掌握某些生存技能,也不必为了头衔和地位绞尽脑汁。正如作者所述,“由于社会所给予的这种普遍的漠视,姑娘和妇女们相应产生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们对村庄的传说、衔位的系谱、远古的神话、民间故事,以及错综复杂的社会组织所抱的态度都极度冷漠,毫不关心” [1](P66)。当然,除了“陶泊”之外,因其在萨摩亚社会会中的特殊地位,所以“‘陶泊’必须掌握细致、丰富的知识,不仅要了解本村的社会布置,而且要了解邻村的社会布置” [1](P66)。
(四)特殊的感情处理方式及与萨摩亚社会的冲突
处于青春期的萨摩亚姑娘们,除了对亲属关系有着强烈的依赖感,以及生活上的自由散漫之外,她们在两性关系的表现上又是如何呢?在经历了孩童时期的回避和对抗、青春期前的淡漠之后,米德在书中又描述了年轻男女在性意识觉醒后的各种神态,“以前,姑娘们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漠然视之;现在,她们开始咯咯地发笑,脸上泛起红晕,变得爱生气,也爱在一起追打嘻戏。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月光如洗的夜晚,小伙子见到姑娘们都变得羞涩、窘迫、默然无语,并尽可能回避她们。他们埋怨姑娘们太爱出头露面,彼此之间的友谊也较为严格地限于亲属关系群体之内” [1](P70)。而关于性尝试,在萨摩亚也享有绝对的自由。“正处青春期的姑娘们首次自愿经历的这种事,以及那些年龄较大的男子在本村的姑娘中寻花问柳的行为,是基本得到人们默许的” [1](P71)。虽然在萨摩亚社会,也存在着宗教的影响和制约,但是“宗教权威人士对婚前不正当性行为抱以消极的接受态度,这对消除姑娘们的耻辱感也起了很大作用” [1](P128~P129)。同时,他们的普遍观念是“性的价值就在于性行为本身,任何用性来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束缚在一起的企图都为人们所鄙视” [1](P175)。这也是米德在萨摩亚社会做调查时所发现的与美国也是我们现代社会最为突出的区别。萨摩亚人缺乏专门化的感情,尤其缺乏专门化的两性感情。“在我们的文明社会中,浪漫爱情总是与一夫一妻制、排他性、嫉妒以及坚定不移的忠贞相联系。但在萨摩亚,这一切都子虚乌有” [1](P84)。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萨摩亚,青春期的姑娘们并不需要为婚前性行为感到任何的羞愧和耻辱,也并没有因为与几个人尤其是年长男性交往而感觉不当,所以,在青春期,最可能发生的冲突也被萨摩亚社会特殊的两性观念所“抵消”。
不仅是在两性关系上,在其他的感情表达上,萨摩亚人也是不同寻常的。“萨摩亚人更喜好中庸的方式,适中的感情,并以审慎的方式来表达一种既合情合理又不偏不倚的态度” [1](P102)。因此,不难猜测出,如果一旦存在较为狂烈、浓厚的感情,那么在萨摩亚人的眼中绝对是不正常的,也是不被允许的。米德就这一问题也展开了叙述,她在书中以举例论证的方式向我们描述了两个与群体产生冲突、违背群体准则的萨摩亚姑娘。“她们对别人超乎寻常地忠诚,但也同样超乎寻常地易于嫉妒。无论谁对她们稍有爱的表示,她们都会作出令人可怜的迅速回报” [1] (P142~P143), 所以,她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在萨摩亚社会是被人所憎恶和不齿的,米德也就此提到“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但对感情要求不那么强烈的孩子,或生活在较为有利的环境中的同样的孩子,也许都不至于象她们那样被社会所抛弃” [1](P143)。
除了上述两个姑娘与萨摩亚社会产生无法调和的冲突之外,米德还略微提到了其他的一些轻微的冲突。如年轻女子与长辈之间、同户中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之间、情人之间、情敌之间,以及住在牧师户中。的姑娘与整个宗教环境之间,偶尔也会有摩擦碰撞,但是在萨摩亚,“在个人与社区之间,并不存在任何重要的、习以成俗的关系” [1](P127),“这里既没有任何妥善的行为准则来规定人们应该怎样违心地接受失败,也没有任何要求人们恪守的缄默准则或道德规范” [1](P128),因此,类似于这些冲突的可能性就被大大的降低了,几乎很少发生过。
另外,米德还描述了几个随时都可能同群体产生真正冲突的姑娘。“这几位姑娘都代表了那些与萨摩亚人单一生活模式相背离的异常者。她们都抛弃了传统的生活方式,生活在一种与过去大相径庭的人为的环境中” [1](P134)。作者同样以举例的方式论证了她们和萨摩亚社会其他人相比,所表现出来的“异常”之处,虽然这种冲突在作者调查的时候还未发生,“但那些由宗教创设的机构却很可能给她们以种种影响,使她们选择新的生活” [1](P135)。所以,在米德看来,这种冲突迟早都会发生,并使这几个姑娘彻底抛弃原先的生活模式选择一种全新的生活。但是与此同时,米德也指出了“除非一个姑娘受到某些 意外的刺激,例如不同寻常的家庭环境,或其有着某种特殊的怪癖,否则,她虽受到教育,但其生活态度轻易不会发生变化” [1](P135)而且,土著文化本身也有着极强的抵抗力,任何冲突都需要一种强大的刺激才产生。因此,除了作者在书中所列举的几个姑娘与萨摩亚社会产生了或极有可能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之外,其他姑娘在青春期除了会出现某些生理变化之外,她们“与那些还要过两年才达到青春期的少女们, 或那些两年前就达到青春期的女性之间, 并不存在着其他巨大的差异” [1](P155),是不会与社会、与他人自发产生任何冲突的。
三 结语
综上所述,米德在萨摩亚青春期少女的研究上,不但包括了他们在孩童时期所受的特殊教育,在社区中的分工、地位而产生的自由散漫生活态度,以及对待感情“中庸”的态度这些方面,也包括了少数与这个社会模式所冲突的几个姑娘,她们发生冲突的原因以及产生冲突的特殊条件,从而得出了作者在此项研究上的重要结论,即“对萨摩亚的少女而言, 青春期并不是一段困难、动荡的时期, 在心理上也未出现危机和突变。”①在萨摩亚,一个女孩从童年到成年的成长过程是“毫无痛苦的”, “在一个没有感情强烈撞击的地方, 青春期的姑娘是不会受到任何过于强烈的心理折磨的”[1] (P173) 。因此,对于美国社会中青少年在青春期所产生的强烈心理碰撞、动荡不安而言,作者把这一现象归于文化的作用,她强调了文化因素在人格塑造、儿童成长上所产生的巨大影响,进而上升至博厄斯等人所提出的“文化决定论”这一层面,充分肯定了文化的巨大作用力。
虽然这本书中的观点,引起了不少学者的质疑,并引发了人类学界的一场持久的论战,但是,这本书对人类学界的影响和贡献也是不可忽视的。《萨摩亚人的成年》, 被认为是人类学界第一部探讨文化与人格关系的作品,而且,米德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地证明了在人格及人类行为的塑造方面,文化因素比生物因素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②因此,在笔者看来,这本书仍称得上是民族志的典范之作,是一本不可不读的好书。
参考文献[1]〔美〕玛格丽特米德. 萨摩亚人的成年[M] . 周晓红等译.杭州:
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8.
[2] 马效义,海 路.教育 文化 人格—《萨摩亚人的成年》对教育的启示[J],大庆师范学院学报,2007(6).
[3] 徐黎丽, 石璟.论米德对文化人类学的贡献[J],思想战线,2005(3).
(王梦珺:云南大学10级民俗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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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贝贝女 于 2011-7-7 22: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