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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好自己的学术之井——研究生学习方法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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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好自己的学术之井——研究生学习方法谈

挖好自己的学术之井



徐杰舜



通过第四届人类学高级论坛,我与吉首大学人类学与民族学的老师、研究生们渡过了非常难忘的两天。经过吉首大学同事的努力,会议非常成功,取得了很好的学术成果,我们相互之间也更熟悉了一些。很荣幸在这里与大家作进一步的交流,特别是有杨庭硕教授列席。他是我国德高望重德的人类学教授,生态人类学方面的研究在国内外有名。再加上在座的罗康隆教授、陆群教授、瞿州莲教授、暨爱民教授都是人类学的后起之秀,成果很多。我讲座的目的还是与大家一起交流。我们在研究生教育教学中常碰到学生的一些困惑,尤其是人类学、民族学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很多研究生都是跨专业考来的,在座的只有吕永蜂一人是科班出身。今天我讲“挖好自己的学术之井”是因为在座的都是研究生,研究生就是要做研究工作。在我国硕士研究生读三年,要求要做出研究性的论文,那么到底怎样才能读好硕士或博士呢?这里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学识感悟能力。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看到许多相同的事物,这很公平。除非被隐蔽起来,否则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为什么有的人能观察到这个问题,并提炼出一些东西,这就是学术的感悟。2003年我招了六名研究生,进来后就给他们出了个题:“什么是人类学的眼光?”他们各有答案。你学习人类学、民族学如果没有学术的眼光来观察这个世界,就是白学。我举个例子来说明学术感悟的重要。我出身在湖南零陵,现在的永州。在武汉长大,生活了近二十年;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分配到浙江,在浙江工作了近二十年;离开浙江到广西又是二十年。六十年分成三份。但六十年后,我太太今年退休回到浙江,也就是我工作过的地方——浙江武义县。她回去后觉得武义变化很大。四月樱花开了,她又打电话来感慨说变化大,催促我回去看看。4278日在吉大安排好会议事宜后,51日我去了武义。到了武义,真的觉得不认识了。这种不认识是从人类学、民族学研究者的角度觉得武义的变化带给我的是一种文化的震撼。怎样的震撼呢?那就是一种学术的感悟。我在那里工作了二十年,离开时,武义给我的印象是穷困县,它是浙江8个贫困县之一,而且整个县是一片荒山颓岭。这个地方从1958年“大跃进”起,山林一直被破坏,生态环境越来越差。我太太小时候在家里的任务就是砍柴。她说我砍柴的路越来越远,柴越来越小,这个县给我留下的印象很不好。我就离开了这个县。我爱人要找一个外地人做终身伴侣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县。当然那个县还有一个特点,虽是穷困县,但又是农业县,一锄头可以吃三天,一年丰收三年不愁。所以那个地方的人出去后都要回去,当过人民日报的记者退休后也要回去。我五一见到的武义完全不是历史记忆中的武义。它山青水秀,武义有两条公路,两条公路旁的山不是茶树林就是毛竹林,一片翠绿;再就是阔叶林或松树林,深绿的。没有一座裸露在外的山地,这使我很震撼,我觉得这个小小的农业县非常漂亮了。我到过广西、新疆、青海、内蒙古等都感到很心酸,许多地方破破烂烂,特别是农村,即使有些地方工业发展了,但生态环境也被破坏完了。可是我看见这里的生态状况很好,这是第一个震撼。经济发展的同时,生态环境也状态良好,与我的记忆完全不同。过去我离开二十年,而且也回去过几次,都没有什么感觉,就是最近几年没有回去,它就经历了这么大的变化。第二这个县以前是个 农业县,没有什么工业,但是现在我看见这个县的周围 ,包括东边一些与永康相连的农村,(永康是中国有名的五金产地,全是国际化标准的工厂)我也惊讶,这个县过去没有几个象样的工厂。第三个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风景旅游区,以前从未觉得有风景可言。首先温泉旅游很火爆,号称浙江第一,华东一流。再则旅游风景点象葡萄干一样,一条公路下去,一个接一个的 风景点,清风寨,什么“北有威虎山,南有清风寨”;一直到小黄山,那里迎客松非常漂亮,河叫小三峡,旅游成了这个县重要的资源,两个所谓的文化村也很有价值。第四条震撼是这个地方的老百姓真的富了。1978年以前我爱人家里的亲戚都下岗,现在所有的工业企业都民营化,除了电信、电力以外,民营化的例子是这个县最好的一个企业叫有机化工厂。完全改制以后,这个厂里相当一部分干部、工人成了三美化工的技术骨干,这个工厂每年的利税是五、六千万。这是一个只有三十万人口的小县城,上百万利税的企业就有六七家,注册资金五百万以上的就有一百多家。象三美化工厂的工人年薪平均两万,技术人员、干部都有房有车。我将这四条震撼在52日写了一篇小文章,题为《重读武义》。这篇文章57日上了他们的新闻网,11日上了他们的报纸,而且加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按语,意思是说二十年前在这里工作过的徐教授对武义的新看法。这样的学术感悟是肤浅的,但只有两天的时间,我们有这样的眼光,进一步的感悟则是接下去的工作。他们县里的领导认为这是对武义的小总结,说我们每天在这里做事,不觉得,经徐老师一讲,四条合在一起真象个样子了。因为他们的工作是分管的,林业局的做林业,农业局的做农业,(武义是袁隆平搞杂交水稻的一个基地)。他们没有把它整合到一起,我们把它整合到一起就看到了变化。于是他们县邀请我帮他们总结经验。621日,我到武义,说你们真想把建设新农村的经验总结起来,我倒愿意为你们做一个课题。我觉得对于 “新农村”中央刚刚提出不久,200510月才正式发文,不到半年。你们新农村建设经验,最重要的特点不在于每个村的整治,而是县域全面推进新农村建设。县里办事效率很高,马上开会决定委托我做这个课题“新农村建设——武义模式研究”,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学术感悟,我们才能够很快地面对各种各样的现象。浙江师范大学的朋友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三农研究中心,王锦心说他去了武义好几次都没有搞清楚怎么把课题就给了那么远的徐杰舜教授。我说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把他们社科处的副处长请来做评委。有了学术感悟,同学们做硕士论文时,你看到的东西就会迅速的到你的大脑里,建立起兴奋点,然后可以分解、概括、提炼、升华。
这样的学术感悟如何才能形成?或者说,怎样培养这样的学术感悟?我个人认为这是我们对研究生培养的目标。我想有理想的人都是有梦想的。你们费了很大的力气考上了研究生,进入了这个圈子,你们一定有自己的梦想。我的学生有的想读博士,有的想去国外读博士,你们要想梦想成真,或者要培养学术感悟力,就要努力实践。有个广告词说,梦想是走出来的。我很赞赏吉大民研所的老师,象罗康隆教授,读了博士还去读博士后,我对他成长的经历非常赞叹。陈庭亮书记今年考上了中央民大的博士,瞿州莲教授在读中山大学的博士,都有自己的追求。实际上在高校工作,只读硕士,不读博士,将来的发展空间就很小。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要努力地实践。那么如何实践呢?我认为,这里就有一个方法论问题。
我从事高等教育20年,中学教育20年,感受最深的是读书不能解决方法,就会事倍功半;反之就会事半功倍。今年整个暑假我都在武义,因为他们希望我在他们党代会之前完成这个课题,任务很紧。一般做个课题至少要半年到一年,但他们只给三个月时间。我就集中优势兵力,带了四个博士,两个硕士加上两个老师,八个人进去。县里也给我配了八个干部,都是地方精英,很能写的人。我们工作了一个月出了初稿。
我的研究生进来后,我给他们出了一个题目:“什么是人类学的眼光?”我与他们讨论后,十月一日,就把他们全带到北京参加中央民大举办的第二届人类学高级论坛。他们在会上很活跃,带着录音机去问王铭铭教授、彭兆荣教授等人什么是人类学的眼光这个问题。通过这种交流才能形成对人类学眼光的认识,所以方法论很重要。从小学到大学,每个阶段都要有自己的方法。我在武义县做课题时,我过去的学生带着孩子找我讨教育方法。我在课题之余就搞了一个小小的培训班,告诉小学生应该怎样学,中学生应该怎样学从方法上教他们,这个很有用。那么,研究生的学习方法是什么?今天我就着重讲研究生的学习方法,这是他们的操作手册。
第一、回到我们前面所说的“挖好学术之井”,其实我们民族学的范围也是蛮大的,那么这口井怎么挖?导师就非常重要,他告诉你什么地方有油。我的硕士生、博士生一进来,在一年级我就告诉他的学术方向在哪里,确定一个方向,坚持不懈地挖下去,一直到见水、见油为止。你可能会挖一点点就着急了,那你就要思考一下方位对不对,如果是对的就要继续挖下去,功夫到位了,水就会出来。有些同学进校后对什么都感兴趣,这不行。我有一个学生,现在研三了,他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飞机制造的,到白云机场工作了三年,就是迷恋人类学,解脱不了这个情结,于是考了我校。他喜欢摄像,想学影视人类学,一来就想搞自己的,我说搞影视人类学可以,但先要把基础打好。后来我为他选了一个点,到贵州安顺一个搞傩面的农民那里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开始他还不想做,现在做了一个暑假,不到三个月,他说他的录像、论文都搞得差不多了。我03级的学生做平话人研究,几个人坚持了三年,现在对平话人都有自己的研究。我的学生六月份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就给他们每人一个提纲,一人去一个地方调查。他们有点怕,但又不敢说,硬着头皮去,我就是硬生生地把他们扔到田野上。有个学生居然问:“徐老师,人类学为什么要作田野?”我说:“你换个专业还来得及,别学人类学。”我就要求学生必须去作田野,开学拿田野报告、田野日记来,才算报到,这时开始就比别人多了一个暑假时间做平话人。平话人是广西很独特的汉族的大族群,比客家人历史还要悠久。分布在广西、湘南、赣南、广东西部、云南等地。杨青玫坚持做平话人,今年考上了王铭铭的博士,王铭铭讲他的人类学学术感悟力很好。所以一定要把自己的学术之位定好,在导师的指导下定好位。学是自己的,这个井坚持挖下去就会见到水,那你就能自如,形成规模了。我要求学生每次田野必须有日记,不准偷懒。到了田野不要东张西望,有了一定的想法就把它写出来。回来后尽早交出田野报告,这就是成果的积累。坚持挖好一口学术之井,对每个研究生来讲都很重要。当然导师要指导学生到哪里去挖,还要监督他去做。
第二个问题要提倡挖井过程的“五个多”。第一个“多”即多读书。人类学、民族学基础理论的书一定要读。研究生阶段我给学生的任务是读一百本书,读博士再读一百本。他们一开始感到不容易读,尤其是外国学者的书,我就告诉他们方法。读书时有各种读法,有精读、还要通读、泛读。在一百本书中,十本书要精读。这十本书与自己的兴趣、爱好、方向要密切相关。所谓精读,不仅是读,还要有自己的感受。其他的书要了解内容、作者是谁、作者的基本背景。在精读时要做出笔记。我的学生一学期人均读25本书,再提炼一下,六个同学合起来出了一本书《人类学经典导读》。第一部分讲从研究生的角度出发应怎样看这本经典之作;第二部分将作者的背景、主要内容等用研究生的语言进行概括;第三部分写这本书在人类学的发展史中的地位是什么;第四部分写学术界对书的评价以及学生自己对书的评价。这本书已基本完稿,我想再增加几个学生的,编成66本。他们读书的水平就放在这里了,现在他们开口闭口比我还专业,我觉得很欣慰。读书的效果就出来了,读书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第二是多讨论。我要求学生每周要汇报读书的进度,一学期下来相互交流、竞争,平均都读了25本书。硕士一年级要读五。六十本书。我经常用多种方式与学生讨论,我有一个读书沙龙,每一周由一位学生讲自己读的那本书,对内容的概括,对它的评价,它在人类学史上的地位,读后获得的启发。这样的一种讨论,再加上我们在上人类学史课时的专门讨论,使他们能把读的书贯穿进去。我在讲《雪球:汉族社会的人类学分析》时,先用族群理论向他们讲了以后就让他们讨论,有的同学赞成雪球理论中用族群理论分析这个问题;也有两个同学书读得多一点,就对我进行批评,讲我用的族群理论比较落后,那时出现的边界论都没有运用,更不要说用其他的族群理论进一步关照汉民族族群的人类学分析了。我一听,很有道理。因为我在90年代末用族群理论时,对这个理论的运用还不普遍。我写好雪球时也看到了边界论。边界论还是我组织中山大学的学生翻译的,乔健先生给我的原件。族群理论很多,由原生论、工具论、边界论、解释论等等。在讨论中,有学生对老师提出批评,我就鼓励他们把稿子写出来,去发表。这样在讨论中同学们的信心越来越足了。所以在读书中要对话,老师要组织学生讨论,学生之间也要讨论。
第三是多交流。多交流不仅仅是刚才说的讨论,老师如何把研究生的眼界扩大一些,接触面扩大一些,我的方法有二:其一是尽可能带他们去参加学术交流会。有个学生三年参加了五次学术会议。这种交流对同学来说太重要了,让他们在多种学术会议上经历风雨,去见大师的风采。其二是尽可能请外面的老师来校做报告。这几年周大鸣、王铭铭、庄孔韶、彭兆荣等都到过广西民院,我的学生提问最多,提得最专业。学生不要读死书,要多讨论,把知识学活起来,多交流,从大范围里让他再活起来,它可以打开你的思路。
第四是多做笔记。下田野一定要坚持写田野笔记,写论文整合资料时会很有用。我到新疆作了三年的田野,我与太太都坚持写日记,现在她把三年的田野报告写成新疆调查纪实报告,30万字,起了个名字叫《西域风》,全部都是田野日记的整理,写得非常好。国家民委民研中心的领导看了以后建议拿到国外去发表,因为报告很真实地反映了我们新疆老百姓的心里想法及我们整个做田野的过程,是反思人类学的问题。除了做田野笔记,读书时要多做读书笔记。
第五是多下田野。硕士研究生要集中力量下田野,在田野里的时间要达到一年很困难,但我们要争取时间,我要求学生寒暑假都在田野。我有个新疆的学生三年没回过家。他说参加厦门大学的博士考试得益于平时的田野、笔记,题目好像都是为他出的。所以田野下得多,积累也就多。因为人类学本身就是两只脚的学科,不到田野怎么知道田野。我的博士生必须有八个月在田野,而且是连续的,不能中断。有特殊的事,必须经过我允许才可离开。有人说徐老师你做课题,一个月就交了40万字的初稿,一个礼拜就改好了二稿,两个礼拜就通过了专家评审。实际上不是一个月,我八个人就是八个月,加上当地的八个人,那是几个月呀?更重要的事我在武义生活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田野不是白做的。二十年前的感悟与这一次的比较,这种强烈的比较就把我历史的记忆都翻了出来,然后在这种强烈的比较下,我一天可当三天,思路非常顺畅。学生写了20万字,十条经验,我写了20万字,后面的十五、六万字的理论提升,全是我自己写的。因为我有二十年的积累,可以说二十年加一个月,它爆发出来了。别人讲不是你徐老师有什么神奇的功力,而是你二十年的功底,没有它,你不会来做这个课题,也不可能做。我再次感到田野的时间与你的学术水平是成正比的。象罗康隆教授有十几年的田野,这是一个积累,这是不得了的,将来会产生许多光辉的成果。我讲他可能会成为中国的马林诺夫斯基,因为田野的功夫放在那里。问题是他的学术感悟怎样,从这里能提炼出什么东西。对民族志的写法也是他的一个创造。
这五个“多”是一个整体,这五个“多”就是挖这口井的操作过程,五个多做下去,你这口井就逐渐逐渐挖下去了,水就会出来了。以我的学生为例,象杨青玫,对平话人作了三年的田野,最后写论文时就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那个平话人的村庄的村委会主任。他还是民间剧团的团长及铁路扳道工。撇开扳道工不说,村委会主任属于政治层面的,是权威;民间剧团团长是地方精英,他一个人将两个身份重叠。在我国历史上象解放以前,要么是保长,政府的系列;要么是族长,家族的系列,民间的,这两个身份是分开的,二元的;但在他的身上是一元的,合二为一了。所以她的硕士论文写得非常精彩。她现在已迷上了人类学,绝对要考博士。象她这种状态,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优秀的女人类学家,她很有感觉。
如果挖井挖得深,就会促进我们学术感悟的提高,也会提高我们的十种能力。
第一是阅读能力。具有一定的阅读能力,你看书的能力会很强,一本书到你的手里,一翻就知道它的大概。有人说徐老师你看书怎么那么快?因为我看多了就知道哪些部分是最重要的。一本书里肯定有最精华的部分,建构一本书有许多附属的东西,但什么是最重要的,我们能够把握,你的阅读能力就会强。
第二是分析能力。碰到问题能很快的将它解构出来。
第三是概括能力。一本书往往很厚,怎么迅速概括出中心,就像在小学时老师训练我们分段,概括中心思想一样。
第四是归纳能力。能不能把看到的归纳出来,归已所用。这不仅是看书的问题。像我到武义先有四点感慨,与县领导谈,增加了两点,再与其他干部谈,就把这个县的经验完全的归纳为十条,然后概括成十条经验。我从两个层面归纳,其一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怎样通过协调达到平衡,用生态家园来评判它的环境,特色农业、工业园区、温泉旅游,城乡统筹这五个方面我认为都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其二我认为,人与人沟通以后就和谐了。如下山脱贫,十三年有四万农民从山上搬到山下,而且没有返潮现象,没有与接纳地发生任何矛盾,是非常了不起的反贫困战略成功的案例。去年上了联合国世界扶贫峰会,肯尼亚政府代表团专门来考察。下山脱贫、教育优先、政府服务。它不是管理型的政府,这个感受也很深。我们许多地方找政府办事太难了,在武义很容易。它有一个行政服务中心,你要办的事交给它,它在规定的时间按规定程序办完。如果要加急,它也给你加急;然后就是文化活力。这五个方面使人与人之间沟通了,整个县显得很和谐。所以我写了《人和自然平衡的武义》、《人与人和谐的武义》,这两篇都在《中国民族报》上登了,92日,98日各有一版。那只是概括讲一下,而在我书中这十条经验有20万字,我把它归纳为两个层面的东西。
第五是提炼能力。研究生做论文,让他描述田野他能做到,但让他提炼自己的结论就比较难。研究生的论文好不好有个标准,纯描述性的太一般,描述很到位,同时有自己的理论分析,这就做得比较好;如果有精当的分析,有创新,那就特别好。我觉得这五个方面的能力,主要是说读书方面能力的提高。
第二个层面就是田野方面的能力。第一是理论建构的能力。我曾参加光明日报的一个座谈“假设是学术的开始”,陈庆德教授提出预设。你在进入田野前要有自己的基本想法,你的假设怎么做出来,不都是前面读的书中得到的吗?所以理论建构的能力在读书中会得到提高。
第二,收集资料的能力。我们同学到了地方觉得茫茫然,怎样把材料弄到自己的手里,装到脑子里来?人类学田野有自己规范的要求,要深入访谈,要参与观察,还有许多其他的资料,如地方文献。象上一次我带中大的博士去江西考察世行贷款项目,我除了按世行要求做评估调查之外,凡是与这个县相关的资料,能收集的我都收集了,要养成随时收集资料的习惯。这些资料不一定马上会用,但也许回去写报告时会用到,或以后会用到。我养成了这个习惯,我脑中就有几个兴奋点。以前不上网,就复印报纸杂志。家里有许多盒子装资料,养成习惯,你就有这个能力了,动不动就有大量的资料来说明问题。你们做硕士论文,一定要有兴趣收集你的资料,有心地去收集,也许别人的资料也会对你有启发。收集资料的能力,通过挖井的过程,就能逐渐培养。
第三是沟通的能力。这是人类学与民族学非常重要的能力。你到田野不知怎么去问人家是不行的,能很快的与人沟通,让人家喜欢你相信你,让人家竹筒倒豆子,把资料都给你,这就是你的沟通能力,否则下去就很困难。举个例子,那一年我特别想去贺州做田野,因为贺州是一个族群特别复杂的地方,光是汉族的特种部族群就有七八个,象都人,它又分为七都、八都,还有本地人,还有一个客家人,他们又讲三种话;还有一种鸬鹚人,专门养鸟捉鱼的,他有独特的语言;还有一个董家话人,他们讲的是一种比较古老的语言,再加上湘语,讲湖南话的,再加上瑶族、壮族,这个县的语言是一个大杂烩,老百姓个个都是语言学家,可以讲七八种话。但是我们的经费很少,后来周大鸣给了我们一些资助。到了那里,我们想得到县里的支持,就打电话给县里。正好有一个契机,这个县被评为“全国民族团结先进县”,我就说想到他们那里学习,考察民族团结的先进事迹,县长一听不错,但还是推脱了。刚好自治区统战部到部里去汇报我做的一个有关统战工作的项目,结果统战部部长打了一个电话,县长就同意了。我们一切调查的活动都是县里招待的。我们出了一个成果《贺州族群研究——从多元磨合到多位一体》,所以要会沟通。我们到一个村子里,一开始他们也不理我们,特别是在做“平话人的变迁”时,那个村子搞六合彩,村支书就是六合彩的庄主,他怕我们去,我们说不会介入他们的活动,只做自己的东西,我们就了解到了这个村庄在离县城不近不远的状态下是怎样变迁的。所以要沟通,先要设计好如何很好的达到自己的理想。人类学家如果会沟通,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的学生就有了这个能力,去泰国做两个月的田野,本身机会就不多,他就充分调动自己的关系网,找自己泰国的老师、同学。经他们的帮助去图书馆找资料,了解泰国的水上人家。住在人家的仓库里,花了不太多的钱在泰国住了两个月,做了很好的调查报告。麻国庆很欣赏他的硕士论文,可见沟通能力很重要。我的学生学会了沟通,他们遇到了一个道姑,多次交谈后,她就把她全部的经书都交给我们录入电脑。现在南宁的道姑要经书都会找我们要电脑打印的版本。你沟通得好,人家愿意把东西给你。沟通能力是我们人类学、民族学工作者非常重要的能力。
第四是观察能力。进入一个点怎样看这些东西,怎样把人家鸡毛蒜皮的东西都变成有用的资料?象王铭铭与一位哲学家一起去瑞士作田野,也是执行“西游记计划”。西方希望中国学者去西方作田野。王铭铭东走走,西看看,与人聊天,都是小事,妇女、老人、教堂等生活琐事。而哲学家则觉得没有什么好谈的,呆了几天就想回家了。王铭铭的感觉就不一样,通过人类学家的眼光观察,满眼都是与中国文化不同的东西;与中国人价值取向不同的东西;与中国人生活方式不同的东西。后来哲学家对王铭铭服了,对人类学服了。人类学家的观察能力就是独道。在很表象的东西上看到背后的东西。这也是格尔茨所说的“深描”。这种观察能力也是在挖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你看那么多的书不会不起作用吧?下田野会对你起作用;那么多的交流、学术讨论也会起作用。
最后是写作能力。许多人怕写,不用怕,下去天天写田野日记,这时考虑的不是句法,你把你看到的写下来就是胜利,以后再整理。田野的东西也许有点乱,整理一下就好了。你会写了,将来写的硕士论文别人就喜欢看。我五一写的报告别人讲的不是学术上的,讲的是写作上的,讲40万字的报告有激情,地方干部拿到就想看完。我写时一环扣一环,他们觉得很有意思。这些能力都提高了,你的学术感悟能力不就会体现出来吗?
人类学讲整体性。整合性,任何东西都是相关联的。讲到这里,对同学有没有具体的要求呢?有。做研究生一定要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写好一个索引。你研究的东西别人有哪些研究?论文、著作全部清理出来。第二要写好一个述评,也就是文献回顾。不仅仅是一般的回顾,还必须有评论。这就是让你知道自己研究的底子在哪里。仓库要清理清楚。你要在什么样的学术基础、学术平台上进行你的研究。第三要写好一篇一份有分量的书评。对人类学经典著作要好好写一篇书评,不少于1万字。第四写一篇规范的学位论文。我们中国的研究生与外国不一样,我们的研究生是做研究的,所以要完成学位论文。这五个方面做好了,你的学术感悟能力养成了,你的学位论文就能通过。
我讲的这口学术之井,五个多、十种能力。五个量化要求都是相互影响的,是个整体,少一样都会有缺陷。在导师的指导下,严格地要求自己,训练自己,那么毕业还会有问题吗?
有人问我们读书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下面我还要讲第五点。学科基础的书一定要看。民族学、人类学是相通的,100本基础的书不能少;其次研究方向的书必须搞清楚;再则论文设计区域范围的书要看完。如果你研究湘西,湘西区域的相关书涉猎得越广越好。搞民族学曾有个不好的现象,单打一,研究侗族就只研究侗族,研究苗族就只研究苗族,这是让我们的研究受到限制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如果你研究黔东南,黔东南不仅有苗族,还有汉族、侗族等,还有更大的背景,还有你研究的方向。一个基础书籍,一个研究方向,一个区域范围,这三个方面要搞清楚了,都读过了,你这口井还会挖不下去吗?还会挖不到水吗?我觉得我们的学术感悟力通过这一系列的过程,加上严格地要求自己,定能够实现。最后我再用一个案例说明只有挖好学术之井,你才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料。以我对汉民族的研究为例,我对汉民族研究是从一棵小树到有自己的一片树林。我是中南民族学院培养出来的,照说应该研究少数民族,但1965年分配到汉族地区——浙江武义县,到了那里就只有研究汉族了。当时我就把汉族的东西收集起来,最早的著作就是《汉民族发展史》。但是我写这本书之前,先写了许多笔记、论文,包括写了一本《武义风俗志》。到了广西后出了一本《汉民族的历史文化心态》,这是我所有研究资料的汇编,1985年底出的。后来我的《汉民族发展史》出版了。再后来我进一步研究,再挖,对民间风俗做了一个研究,当时出了一套丛书,共八本。现在非物质文化到处找这本书,中央民大正在重印。之后我进入人类学领域就写了一本《雪球》,现在《雪球》的影响最大。我到台湾,台湾朋友讲我的雪球都滚到台湾了,许多人买。法国也有许多人买。那时用族群理论在现在看来很幼稚,但总是第一个用的,开荒总是第一个。以后的研究就站在我的肩膀上去研究,我愿作人梯。后来又写了《汉族风俗文化史纲》。最近又出了《汉族风俗史》五卷本。做了二十年,我这口学术之井越挖越深,油也越来越多。《汉族风俗史》还得了广西社科研究一等奖,成了广西民院破天荒的一等奖。现在开始带博士,与博士一边教学一边写了《汉族社会关键词》。在这个过程种,我们的研究都是按照比较传统的理论,尤其是民族理论在研究汉族社会,后来在人类学领地就出现了雪球。再如研究平话人,我带学生已经研究八年了。这八年出了一套平话人书系,将近200万字。一本是《平话人印象》、一本是《平话人图像》、一本是《平话人变迁》,这三本书都已交出版社。还有两本《平话人比较》平话人与客家人的比较;《平话人素描》就是将平话人特别重要的文化特征用素描的方式表现。现在海外的学者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要与我合作,由他们去申请国外的资金。我本想五本书出完了就暂告一段落,现在看来这口井还得挖下去。外界开始注意到了平话人的重要,客家人的研究已经很火了,而平话人的历史比客家人还要早。所以你挖好一口井之后,可以越挖越深,就会成为规模效应。你们如果坚持这个研究,现在读硕士,将来读博士再坚持这方面的研究,一直做下去,你就能越挖越深,水就会越来越多,成果就会越来越多。有这样五年、十年、二十年做下去,你就成熟了,什么东西一来,你就可以迅速地结构它、建构它、提炼它、升华它。社会科学就是这样发展的,自己的学问就是这样发展的,你的学术平台就是这样一个个往上走,突破自己。我能突破自己就是坚持当学生,我觉得自己在人类学领域就是一个小学生。所以挖好自己的学术之井,你将能逐渐地把自己培养成人类学、民族学学者,那么你对社会的贡献就会越来越大。我就讲到这里,谢谢。

(湖南省吉首大学民研所2006级研究生田红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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