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艺术中的宗教元素
──非洲传统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对非洲艺术的影响
作者：马恩瑜 日期：2010-12-6 9:08:0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要理解非洲的艺术，必须同时理解非洲的宗教。非洲是一块有深厚宗教文化积淀的大陆，也是一个有着独特艺术传统的世界。整个非洲社会，与宗教无关的事务很少，非洲的宗教又深深根植于非洲社会文化的环境与土壤中，与非洲的音乐、舞蹈、庆典、宗族祭祀整合在一起。非洲艺术与宗教天然的共生关系，使非洲有丰富多彩、奇异绚烂的宗教艺术表现形式，使非洲艺术如一颗独特的明珠散发着奇异耀眼的光芒。然而，西方的艺术家和收藏家们开始对非洲艺术感兴趣时，仅把非洲艺术视为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原始艺术，却忽略了蕴涵其中的社会及宗教含义。只有将非洲艺术置于其诞生的特定文化背景中，才能真正了解和欣赏它，并把握它的价值和精髓。
雕刻、面具──传统宗教仪式的象征
作为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非洲有根深蒂固的传统宗教，现在，非洲仍有很多传统宗教信仰者。非洲的传统宗教不是一种启示性宗教，没有哲学思辨等形而上的教义教理。宗教活动是一种群体事务，它与非洲文化深深地交织在一起。每一种传统宗教中都有对最高造物主的信仰，但这种信仰很少体现在艺术中，也很少由崇拜者直接表达，而是通过中间人或较小的精灵向最高神明请愿，这就体现在各式各样的图腾上。除图腾崇拜外，非洲人还相信祖先的灵魂，这种感情很强烈。他们通过葬礼、祭祀等活动，将可见的世界与看不见的世界联系了起来。对魔法和巫术的信仰在非洲人生活中的作用非常突出，占卜和传统医术也是非洲传统宗教文化的一部分。非洲的很多雕刻和面具是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和巫术等非洲传统宗教活动中所使用的道具，尽管很多人把它们当做为旅游者准备的装饰性商品，但事实上，在非洲大地上，它们是一系列与宗教相关的严肃仪式的象征，即使在今天，很多部落还依然保持着它们世世代代的传统信仰和宗教活动。
非洲的面具有很多样式，一类仅遮住面部，另一类则顶在头上，再一类套住整个头部，还有一类是绑在头上的平板。面具的主要材料是木头，也有青铜、黄铜、象牙等材料，并用贝壳、彩色的珠子、骨头、羽毛等进行装饰。为增添魔力，在木质面具上色时，会洒上一些动物的血。非洲人相信，面具体现的是祖先的灵魂或神明，所以戴面具的人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他因为佩戴了这种面具而成为祖先灵魂或某种力量的化身，执行部落中神圣的使命，如维护法律、消除疾病、保佑平安等。有的面具非常恐怖，做成骷髅的样式，有的露出尖尖的牙齿，涂上灰白的颜色，让人心生恐惧，当村里发生瘟疫或国王去世时，要戴上这样的面具跳舞，以赶逐妖魔。面具在部落的祈雨仪式、婚丧嫁娶仪式、播种丰收仪式、成年仪式、巫术仪式等各种宗教活动中获得生命力，被赋予神圣的力量来使用。
非洲的基督教艺术──融汇本土特征
许多不了解非洲历史的人认为，基督教是一种从欧洲“被介绍”到非洲的宗教，他们忽略了这个事实，即在非洲这片土地上，基督教早已历经千年，并在无数非洲人的生活中扎根。早在2、3世纪，基督教就已经在非洲立足，4世纪时，基督教已经在大阿比西尼亚（即今厄立特里亚、埃塞俄比亚和苏丹、也门部分地区）广为传播。在这些地区，现在也可以寻到基督教艺术的一些踪迹。
关于非洲的基督教艺术，还有一个误解，即认为它是对欧洲“纯正”的基督教艺术形式的借用，是欧洲基督教艺术嫁接的产物，并且是一种笨拙的模仿。这种观点，无视非洲人对基督教的理解及其基督教艺术创作。古老的基督教在非洲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并且非洲人很早就开始了独具特色的基督教艺术体裁创作。基督教在非洲艺术中的影响是广泛和深刻的，在很多地区，无论是建筑艺术、服饰艺术，还是装饰艺术、敬拜用具等，都体现出了基督教的影响。
埃塞俄比亚是一个保留了古老基督教传统的国家，现存很多体现古老基督教特色的雕刻艺术和建筑。该国有用巨大石头建造宫殿和墓葬石柱的传统，4世纪时，依扎那国王把基督教定为国教，基督教信仰激发了此类艺术创作的灵感。位于该国北部的拉里贝拉城有13座在12-13世纪由巨大的岩石直接凿刻而成的教堂，这些非凡的建筑在整体上呈现出十字架的形状。教堂大部分修建在地平面以下，站在地面上的人只能看见其屋顶的雕刻，通过精妙的地下通道，这些教堂彼此相连，到今天都在使用。1995年，美国芝加哥萨博博物馆举办了“非洲的锡安--埃塞俄比亚的神圣艺术”基督教艺术展览，许多作品来自亚的斯亚贝巴大学博物馆。其中，有不同风格的、神情虔诚的木质雕像，绘在羊皮纸上的耶稣和圣徒的画像等。这次展览让人们欣赏到非洲东北部高地基督教国度的、鲜为人知的精湛艺术品。
刚果王国信仰基督教之后，十字架在当地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人们佩戴用棕榈酒浸过的十字架去王室陵园祭扫，十字形符号也在法庭裁决和祈雨的场合使用，还被做成护身符保佑人们在狩猎、孕产和旅行等活动中一切顺利。柏林民族博物馆收藏有一块来自刚果的刻画耶稣受难的象牙雕像版，尽管雕像版上的十字架仿照了葡萄牙的样式，但是从人物的发式、面相、深陷的眼睛和突出的肚脐可以看出，它体现了非洲本土的特征：耶稣留着胡须，胡须是刚果王国表现长辈、上层人物和智者的象征手法之一；耶稣腰上系着腰裙，使人联想起王室成员系腰裙的方式；他身旁跪着两个人托着他的腰裙，与刚果表示尊敬的姿势一样，这种姿势喻指人们必须跪着进出重要人物的宅邸。
非洲的伊斯兰教艺术──建筑和装饰
在非洲，伊斯兰教首先传入埃及，此后商人和学者把它传向更广的区域。伊斯兰和阿拉伯文化对非洲很多地区（尤其是北非、东非沿海地带、西非大草原地带）的文化产生了影响，对这些地区的建筑艺术和装饰艺术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以清真寺为代表的宗教建筑是伊斯兰艺术的瑰丽之作。在非洲北部和西部，人们用泥土建造出气势恢宏的清真寺。位于马里南部的杰内古城以光辉灿烂的伊斯兰文化和盛极一时的摩尔式建筑闻名于伊斯兰世界和撒哈拉以南的热带非洲地区，是一座富有珍贵历史文化价值的城市。该城最著名的建筑是建于14世纪的杰内清真寺，占地面积6375平方米，建筑面积3025平方米，为非洲典型的撒赫勒-苏丹式建筑。整座建筑不见一砖一石，是用一种特殊的粘土和树枝修建的。数百根坚固的四方形泥柱支撑着沉重的殿顶，殿顶有100多个直径约10厘米的通气孔。主墙上有三座高耸的塔楼，塔楼之间由5根泥柱连接，寺门高大气派。
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廷巴克图是最早皈依伊斯兰教的城市，同时也是著名的伊斯兰学术中心。伊斯兰教在这里发展的鼎盛时期，吸引了许多来自地中海、撒哈拉绿洲和杰内等地的学者。城内的桑科尔高等学府，设有研究《古兰经》的学科以及法学、文学、历史、天文、地理等学科。今天市内保存下来的最著名的伊斯兰古建筑是廷巴克图大清真寺也称穆萨清真寺，建于马里苏丹艾尔·哈吉·康康·穆萨执政时期，由著名的伊斯兰建筑师阿布·杜德吉于1325年到1330年设计督建，后来又几经重修扩建，成为一组庄严肃穆、宏伟壮观的伊斯兰建筑群。清真寺由三座内院和两座宣礼塔组成，其中一座宣礼塔为全市最高建筑。清真寺墙面呈深黄色，上面饰有各种图案和浮雕，并刻有许多经文。寺内东西向有8排立柱，南北向有25排立柱，立柱林立，殿堂宏伟，尖塔高耸，呈现出精湛的伊斯兰建筑艺术。
东非坦桑尼亚的桑给巴尔岛由于长期被阿拉伯人统治，绝大多数居民信奉伊斯兰教。桑给巴尔岛的首府石头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古城现存建筑多为19世纪所建，宛如一个“伊斯兰艺术之家”,伊斯兰灿烂的文化在石头城随处可见。石头城里很多小楼小院都有雕工精美的木门。因为房主人的地位和财富是通过门的质量和大小来体现的，地位越高，房门也就越大，装饰也越华美，门和门框成为表达建筑庄严宏伟的最重要手段。建造时，先竖门，后垒墙。门由非洲红木制成，造型独特，门上布满了铜钉或坚硬的尖头木蔟，背面则有十字交叉的铁条或木条。黄铜长钉之间甚至有《古兰经》中的经文，令人深思回味。门上有各种精美的艺术雕刻，如莲花、鱼、锁链和乳香，象征着生殖、丰收、安全、财富等。这些精雕细刻的华丽图案，展示出典型的伊斯兰风格。
要理解非洲的文明、非洲的艺术，不能无视产生它们的非洲社会土壤。非洲的艺术不是由精英而是由非洲的大众创造出来的。理解非洲艺术就是理解非洲人的生活，包括非洲人的宗教生活。非洲几乎每件艺术品都有其宗教的存在意义，在此前提下才是一件让人欣赏的艺术品。非洲艺术正是由于融合了宗教而产生和发展，融合了宗教元素的非洲艺术也因此独特而神奇。
（马恩瑜 单位：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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