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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陇东灯会 ﹙陇东民间信仰与生存原生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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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群]陇东灯会 ﹙陇东民间信仰与生存原生态21﹚

陇东灯会是除夕夜忽地点亮的,站在沟头往前看,二十里沟域两边。锯齿形灯队错落,标明山村人家的土庄位置,山灯红了一条沟,亮了一条沟。除主沟外,还有支支岔岔的毛沟,三户五户人家的门口前,闪着红纸糊的火罐灯。有灯便有人家,有人家便有灯。从沟口望出去,望过川,川那边沟域两台的灯火又一直向沟脑伸进。川道是一条长沟,灯亦如是。山川间的灯火,如千军万马举着火把 ,镇守着黄土地。天地之间,除夕夜只能看见这互相映照的灯火。
   塬上便如一个偌大的城市,家家门前的灯组成如都市街道的路灯,一排一排的庄子成直线,一家门上一盏,灯连灯,灯对灯,庄套庄,巷连巷,五里三里田野过后,又是一个村,这一片一片很规则的灯,把整个塬面连成纵横有致的方格。许多人家绑起几根椽子,高高栽在院心,用红纸竹子做成大型宫灯,高高挂起,一家比一家高,一家比一家红,一家比一家亮,如都市高层建筑物上的灯步步而上。各家门前的灯,有生肖 灯,有火罐灯,有折叠灯,有马灯,有罩子灯,有灯泡。在同一个时辰亮,一直亮到天明。过去是煤油尽灯熄,如今通电,彻夜透亮,村与村之间的田野,整个有了红扑扑的光晕。
县城多半在盆状的地形里,凹下去,从四周山上看,如一座天宫掉入人间。各单位楼上的彩灯齐亮,宫灯路灯齐亮,城的东西南北都有照应的城门,四门全搭起彩门,闪闪烁烁,变幻图形,与路灯、霓虹灯一起照到天明。于是,在陇东,见锯齿形的灯河必是山村,四方格的灯路便是塬面,有一个灯盆便是县城。无论是山村、平原、县城, 灯都从除夕亮起来,夜夜明亮,直亮到正月十八。而从正月初三开始,灯会又同时进入另一种形式。
   大大小小的乡里集市成了灯市,四乡八村的路上,自行车带着集装箱大的灯架,装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车还未骑过去,还有人背着灯,挑着灯驮着灯,由四面八方向集镇涌去。一条街上,整个让灯红遍了,年货元宵节货夹在灯市灯摊之间。孩子们乐到极限,大人们忙着选灯观灯。这几天,人们是看灯展来的,展览大半天,看美了,才开始买。天黑前,一路一路,提着灯挑着灯背着灯,把一车灯一担灯一街灯分解给所有进镇的人,一人一盏灯。好多人上街什么也不为,专门给孩子买灯和蜡烛,有几个孩子就买几盏。
   灯一直延续到元宵节下午,文化馆、文化站才忙了,挂出了生肖灯,本地名胜形状灯, 从南方买的灯。各乡的“灯王”调进县城,县城成了一个大灯市,几百元的灯是专业户做的,单位买走。五毛一盏的火罐灯是用高粱杆皮子编成罐形,蒙一层红纸,更受农人欢迎,其貌不扬,夜里挂了,如火看了一般,偌大的院子有一盏,整院红得发颤,夜间效果比做工精细的灯更佳更妙。这一切全是序幕,元宵下午真正的陇东灯会便由孩子们挑出来了,几百种形状的灯内,蜡烛燃着,孩子大小排成行,一人一盏,婴儿让大人抱上,大人给挑着灯,出门转院子,出大门转各角落,有一半灯刚挑出来就烧 了,孩子大哭,用脚踩碎,大人又点起新的。
  从山头上看去,满沟的灯动了,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的移着。塬上,所有田野里飞着灯, 灯整个撒满了平原。县城里巨大的灯展空出了街道,街道被孩子挑的小灯占据了,城域整个成了一只巨大的蜂窝煤或电炉子,干灯万灯,使县城成了一盏大灯。塬上山沟的灯光与县城连接起来,又如城里大灯的光辐射到了各平原各山沟、各角落。而一个县与另一个县的灯光又沟通了连接了,是灯与灯把县连成一片,一地区连成一片,整个陇东和全国的灯海又连成一片,灯明明亮亮的,照亮了本地,照亮了外地;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每个人每个地方都有一盏灯,每个人每个地方也是一盏灯。而每个人每个地方,谁愿自己这盏灯不亮呢 ? 这被孩子们挑出来的陇东灯会啊!
                       1992 年 1 月 30 日晨于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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