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变迁
[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 更新日期：2010-01-21]
张兢
■78岁的信同福老人正和家人一起看电视，电视在农村的普及改变了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图片来源/CFP
电视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改变了人类社会的图景。电视在位于甘肃省的东乡族自治县起步较晚，其快速普及始于1999年的“村村通工程”。时至今日，电视已经深入到东乡人的日常生活之中。截至2007年，全县电视平均拥有率达到85%。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东乡传统文化变迁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东乡人长久使用的、带有鲜明民族文化特质的东乡语越来越需要保护;作为东乡族文化灵魂的民歌——“东乡花儿”已远离了人们的生活，成为节庆舞台上的娱乐表演节目;东乡人的择业观念趋向多元化;东乡族自治县消费主义盛行;传统习俗注入了现代色彩。电视在东乡族文化变迁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然，民族传统文化的变迁是一个历史过程，它是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合力”的结果，电视仅仅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变量，但不是唯一的变量。
新兴舆论领袖成为文化变迁的引领者
在电视进入东乡之前，东乡人获取信息的渠道和数量极其有限。有关生活、工作和家庭信息的获取局限于家庭或家族这一特定范围。家族传播之外，传统的舆论领袖在信息的传播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信息的封闭极大限制了人们的认知视野。
电视改变了这一切。电视使人们看到了大山之外真实存在的、多姿多彩的天地，以各种形式激发了人们融入那个广阔世界的欲望。同时，电视也展示了抵达的途径——教育、奋斗、拼搏……更为重要的是，电视修正了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传统观念被消解。
面对纷繁的信息，人们需要恰当的解读，新兴舆论领袖应运而生。新兴舆论领袖大多受过良好的现代教育、媒介素养较高，他们以更为理性的姿态对本民族传统文化进行反思。这些观点对于年轻一代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得到他们的支持和拥护，新兴舆论领袖成为东乡文化变迁的引领者。
电视和其他媒介充斥的流行音乐，使“花儿”这一被称为“东乡族文化灵魂”的艺术形式渐趋式微。在走访的三所小学中，我们发现，这里的学生都可以熟练地演唱许多正在流行的歌曲、模仿歌星的“招牌式”动作。当我们提出“唱一段花儿”的请求时，绝大多数学生都不会唱。走在东乡县的街头，到处弥漫着流行音乐，除了传统建筑以外，这里已经和其他的县城没有什么区别。
都市文化对乡村文化的替代
电视拓展了东乡人的视野，改变了他们的观念，也激发了人们融入更大世界的欲望与冲动。当越来越多的东乡人走出深沟大山，向着电视中呈现的多彩世界迈进之时，熟悉的东乡语慢慢从他们口中消失了。每一个东乡人都明白，要融入外部世界，操一口别人不懂的东乡语是寸步难行的。所以，学会普通话是每一个试图走出大山的东乡人必修的功课。这对于80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一代而言不存在问题，他们从小学就学习普通话，电视的普及也强化了他们的语言学习。80年代以前出生的东乡人则往往要经历一个艰难的学习过程，电视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很多人一旦走出大山，往往会在新的城市定居生活。这些迁移的人群在日常生活中已不再使用东乡语，他们的后代也远离了东乡语的土壤，而这类人群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如果不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东乡语消亡的预测并非耸人听闻。
走出大山的人们归来之时，也带回了全新的文化气息，寂然、纯一的东乡文化被重新塑造。首先是婚姻习俗的改变。东乡人年轻一代更多地通过自由恋爱选择自己的终生伴侣。结婚仪式也同城里人一样，拍婚纱照、结婚当天穿婚纱。饶有趣味的“宴席曲”从结婚仪式中消失了。其次，传统节日的庆祝活动变得冷清而简单。虽然在节庆时很多家庭还做油香、麻贴、酥馓、馓子等传统食品，但节庆时热闹的庆祝仪式没有了。以往，年轻人在宰牲节和开斋节都会举行热闹的聚礼仪式，现在要组织起较大规模的聚礼仪式则变得非常困难，外出打工和求学的年轻人甚至不过传统节日了。
电视的普及加速了消费主义的盛行
消费主义这一在全球弥漫的价值观念迅速地被东乡人接受，并成为东乡文化的现代组成部分。一度被视为奢侈品的东西现在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电视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打开电视机，有关生活、劳动、工作的消费品和消费观念扑面而来。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深受电视广告的影响，他们往往按照电视广告来购买商品，并认为这是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一位年轻的东乡人坦率地说：“只有你能消费得起这些商品，才证明你是成功的。”
电视广告对“90后”东乡青少年的影响更为强烈。这是伴随着电视成长的一代，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对未来生活的设想迥异于他们的父辈。几乎所有受访的青少年都无法掩饰对于城市生活方式的向往和崇拜。对于电视广告中的产品，他们如数家珍，广告词说得流利而生动。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会要求父母购买他们在电视广告中看到的东西，并在同伴中炫耀。
消费主义的盛行使传统价值观念受到了严重的挑战。现在，在很多东乡人看来，满足物质需求上升为首要的价值观，善行功修则退居其次。
民族文化变迁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历史趋势。在电视、网络等媒介的影响之下，民族文化变迁呈现出加速的态势。从整体上看，全球文化一体化格局已呈现出清晰的前景，东乡族的文化变迁只不过是这一宏观背景下的一个缩影。虽然文化变迁自有其“内在的”规律性，但是当一个民族的文化越来越失去其鲜明而浓厚的文化特质时，这个民族的文化很可能被“一体化”的洪流淹没。
值得庆幸的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越来越受到重视。2006年5月20日，“花儿”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11月，“花儿”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备选项目，正式进入申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程序，开始了冲刺“申遗”之旅。对于东乡语，甘肃省有关部门组织东乡族学者制定了《东乡语实用记音符号方案》，并于2000年出版了世界上第一部《东乡语汉语词典》。从2002年开始，东乡县部分小学开始实施东乡语、汉语双语教学。另外，东乡族、裕固族等民间歌舞团在进行正常的演出之外，还肩负着在本民族青少年中传播民族传统文化的任务。
(作者单位：西北民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宗教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