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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族神话传说中的生命观念--作者:李晓琼

傣族神话传说中的生命观念--作者:李晓琼


   【摘要】傣族神话传说是傣族人民智慧的结晶,蕴含着傣族先民对自然、对人生、对生命的朴素认识,是他们对生命的自我理解和体验。本文主要从傣族神话传说入手,探讨了神话传说中傣族人民的生命观念。

   【关键词】傣族  神话传说  生命观念




                                                                  一、概述
    傣族历史悠久,文化纷繁绚丽。学术界将傣族归入百越族群,一般认为我国云南的傣族是由外迁来的百越族群与本地土著融合而成。有关傣族的史料记载称傣族为“滇越”、“掸”,唐代称“金齿”、“银齿”、“黑齿”,宋元明都称“金齿”、“白衣”,清代以来则多成为“摆夷”。
    我国傣族主要居住在云南南部的河谷平坝地带,沿澜沧江、怒江、红河、元江分布,河流纵横交错,多属于亚热带地区。土地肥沃,森林茂盛,自然条件得天独厚,素有“孔雀之乡”的美称,是著名的“动物王国”。目前,傣族主要聚居于西双版纳自治州、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以及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新平傣族彝族自治县,红河、金平、元阳等县也有部分分布。傣族地区水热条件充足,物产丰饶,经济条件相对发达,文化也较为繁盛。
    在特定的自然地理环境下,傣族人民创造了独特而丰富的文学艺术,原始神话传说突出,特别是佛教传入以后,更促成了傣族民间叙事长诗的繁荣。相对于受佛教影响较大的民间叙事诗而言,傣族神话保留着原始先民质朴的自然观和认识论。傣族神话体系完备、内容丰富,可分为创始神话、人类起源神话、自然神话、图腾神话、祖先神话、谷物神话等几种类型。“从产生的时间上看,除部分寨神勐神神话和谷物神话外,大部分原始神话均属于采集狩猎时期的作品”。⑴傣族神话极具傣族地方色彩,与傣族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息息相关,反映了先民对客观世界、对各种自然现象的自我认识和体验,展示了他们朴素的自然观和世界观。马克思说:“神话是人们借助想象和幻想对自然的一种艺术加工形式。”⑵这种想象和幻想不是任意臆造的,而是基于现实的基础。在傣族生活的地方,大象、鹿、水等是常见之物,故而多为神话的构成要素。神话是对现实的一个信息反馈,烙上了鲜明的地域色彩。神话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和思维方式,“既是原始的口头创作,又是原始初民的哲学、科学、道德、宗教、历史、文学等各种社会意识的统文本。”⑶傣族的创世神话、人类起源神话旨在解释天地万物因何而来,人从何时开始生息繁衍。对这些事项的解答,是傣族先民不断探索的结果。在这一过程中隐含着原始先民对自然万物的关照、对人类自身的关怀、对人的出生、死亡及命运归宿还表露出极大兴趣和困惑,神话是他们思维的传递方式。在远古时期,傣族神话就是傣族人的信仰。傣族的很多神话传说都向我们传递了关于生死等生命哲学信息,是我们认识傣族传统文化的一面镜子。对于生死,傣族先民有自己独到而纯真的看法,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基本可以反映出他们对生命的认识,生命观也渗透其中。另外,在傣族祖先神话,即寨神勐神神话中,其朴实的生命观念也尤为突出。


                                    二、生命的起源——傣族神话传说中生命的孕育者
1、从物质变化而生到神的外力创生
    在傣族创世神话中,最为著名的创世大神是英叭,相当于汉族的盘古。英叭是一位巨神,他用自己身上的污垢创造了天地。在某种意义上说,神身上的污垢就是人劳作之后产生的汗泥。我们知道,神往往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英叭神是傣族先民的象征。正如维柯所说:“不是神创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解释神的由来就意味着解释人的诞生,英叭这一创世大神如何而来,成了傣族人民认识自我、解释自我存在的关键。作为与人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神,其出生本身具有某种神秘性。这一神秘性是傣族人民渴望认识自我、感悟生命的开始,也是先民自我意识的萌生。在他们眼中,英叭这一生命个体是由气体、烟雾和狂风三种物质结合而成的,气雾等物质就是傣族先民最初的母体,气雾的变化孕育了英叭,他们相信这一巨神是变化而来的,即生命也是变化而来。这是一种朴素的自然观念,带有朴素的唯物主义色彩。人或者说有着人类特性而又超越于人的神是流动的气雾混合物,气雾的交合产生新的生命,表明了傣族先民已经对生命的诞生有了朦胧的关注,可能有了区分雌雄的意识。气是人类生存的前提,有气就有生命,断气就意味着死亡。气雾的结合孕生了傣族先民意识中的第一个神。英叭神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气雾这一宇宙大胚胎孕育的结果。在傣族先民的观念中,生命伊始是物质演化的结果,神同样经历了诞生的过程,产生了物质孕育生命的观念。我国很多少数民族神话中都不曾解释过神的由来,有的民族神话中神本身就是客观存在物。傣族神话则不同,它阐释创世大神的由来,意在解释生命的起源,是傣族先民探寻自我存在的一种解答。
    这位创世大神在创造完世界后并没有像盘古一样死去,反而成了傣族神话体系中最高的神明。基于此,可以看出傣族先民对生命的重视和珍爱,英叭神的不死,反映出他们对于永生的渴望和寄托,是傣族生命观念的折射。神虽然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但他们却拥有区别于人类的超自然能力,常常掌控着世间的万事万物,是一切的主宰者。当英叭神创造完世界之后,“见天地间空荡荡的,感觉到自己创世的任务尚未完成,便继续搓下身上的污垢,按照自己的样子捏了两个污垢人,一男一女,男的叫布桑嘎,女的叫雅桑嘎,吩咐他们到大地上去开创人类。”⑷由物质构成的生命体——神出现以后,承担了构建与自己相似的人的世界,即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人。由神来完成营造人类是傣族先民对生命起源进一步合理的解释。在最初的原始社会,他们无法理解人的诞生及存在,在原始思维的驱动下,以想象或幻想创造了英叭神,由全知全能的神来造人是无可厚非的。而当傣族先民们在无意中发现自己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在探索这一现象中认识了导致这种结果的是男女的自由交媾,由此引发了他们对生命的思考,不再把生命的诞生完全看作是神的创造,而归因于人类自身发展的规律,明白了自己在生育中的作用,故而在其神话中出现了“布桑嘎和雅桑嘎”无法生育的情节,孕育生命、繁衍后代成了人类的专项事务。但是在人们认识能力低下,仍无法抗拒自然力,还不可能正确看待人类起源之谜的情况下,神的地位和神圣性绝不容受到动摇。为了继续崇尚神的威力及功绩,傣族先民仍然认为祖先与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存在着一个与生育有关的神。人的诞生与这个神密切相关,如同布桑嘎和雅桑嘎两位大神虽无法生育,却授予人类繁衍后代的方法,间接促进了人类的生殖繁衍。“神是超自然体中的最高者,一般被认为不具物质躯体,但凡不具躯体的形象,不受自然规律限制,但能对物质世界施加影响,直至主宰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或全部。”⑸两位大神主宰了傣族人民的生育,而生育是人类社会得以存在和延续的根本。人类对生命存在的确定首先是对生殖繁衍的关注。人们从生殖繁衍中看到了生命的不断延续,在不断延续中获得发展。恩格斯说过:“生产资料的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是人类社会的两种生产。”⑹当人类的自我意识、生命意识加强后,对种的繁衍也变得极为重视,对生命的存在和意义有了新的理念。生命的诞生使他们在面对一次次死亡之中获得了希望,产生了自我意识,摆脱了物我不分的境地。傣族神话中所影射出的,从物质变神到神造人直至人类自我繁衍的过程,出于傣族先民对生命之始的考虑,是他们对生命存在的一种理解和感悟。
    另外,在英叭造天地及人类的神话中,所用的材料都是泥土。泥土是世界构成的最基本要素,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傣族先民们看到死者的尸体消失于土地中,与大地融合在一起,不由联想到土地与生命的关系,萌生了泥土造人的神话,生命来源于大地之母,是自我生命能够存在于世的最初看法。


2蛋与生命
    傣族其中一则神话是这样讲的:混散花了一万年时间作出了三十三个宝石蛋,从这些蛋里孵化出了八个神来,全身闪着亮光。后来混散派出这八个神到地上来,他们吃了地上的果子,身体就不闪亮了。皮肤颜色也和我们一样了,后来他们生育子女,人类就是这样繁衍起来的。
    原始先民认识自我往往是从认识周围世界开始的,当看到小鸟从蛋卵重孵出时,推己及物,也认为人是从蛋中发源的,产生蛋卵产生生命的观念。傣族先民把蛋卵与生命直接连续起来,蛋卵为人类出生之体,是对生命原型的一种认识。比起气雾之说,蛋卵生人更为直观和形象,蛋卵孕育生命是它本身拥有的自然属性。“说天地自然之气孕育出生命,还是一种玄奥的哲学思想,而蛋则是与生命有着直接关系的物质,它本身就是一个生命体。”⑺傣族先民认为人从蛋卵中出,意味着他们对自我生命的如何发生还不清楚,不明白人类生育的真实现象,即还没有形成一种自身生育意识,仍然停留在自然物生人的阶段。像傣族这样,由卵诞生始祖神的神话在我国的古典文献中有诸多记载,在各民族的口头流传也极为广泛。当一个新生命破壳而出时,必然给先民们带来惊异和灵感,产生卵生人的联想。“卵,是魔术般神奇的生命之源。”⑻直至今天,蛋与傣族人民的关系还尤为密切,并且总是和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他们用鸡蛋来进行叫魂,用抛鸡蛋的方法选择坟地。在他们眼中,鸡蛋可以连接人的灵魂,而灵魂和身体构成人的生命,因此,鸡蛋液就和人的生命有着必然的联系,这大概是源于傣族先民们生命脱胎于蛋的生命观念所遗留。


3、葫芦——生命的胎盘
    葫芦造人是我国各民族神话中普遍存在的一个母题,总是与洪水神话连在一起,充当人类躲避洪水的工具,也是孕育生命的胚胎。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很多都是在洪水之后,剩下两兄妹,成婚后生下一个大葫芦或者是类似葫芦的东西,从里面走出人类或生出万物,所讲述的一般是神的二次造人,葫芦则是造人及万物的圣器。傣族神话《布桑该与雅桑该》就有葫芦造物的情节:“英叭神给布桑该与雅桑该一个葫芦,里面盛有各种籽子和生命,一共有一亿一千多种生命在活动。他俩把葫芦带到大地,撒向天空、大地、山野和海洋,变成世界上的万物。”葫芦就生物意义上来说,具有多种实用功能,可以食用,也可以作为器皿盛物。可以盛装万物,是原始先民基于葫芦本身属性的一种夸大想象。葫芦是一种多籽的植物,每一粒籽都孕育着新生命,以原始思维“互渗”的特点来看,葫芦自然也能孕育万物的生命,甚至人的生命。还有一则傣族神话是这样的:“洪水泛滥的时候,从河上漂来一个大葫芦,从葫芦里走出八个男子,仙女让其中四个男子变成女人,使他们彼此结为夫妻,生育后代。”神话讲述的是人从葫芦出,实则也是葫芦生人的神话,葫芦具有天然的生育能力。流传于德宏傣族地区的《牛蛋葫芦》也说:“远古时候,大地上什么也没有,天神看见了,叫一头母牛和一只鹞子到地上来。这母牛在天上活了几十万年,到地上只活了三年,生下三个蛋就死了。鹞子就帮母牛孵蛋。结果孵出了一个大葫芦。葫芦长大成熟之后,人便从里面走出来。在这则神话中,傣族认为,人经历了从卵——葫芦——生命的出生过程,葫芦神话与卵生神话相互重叠。卵生也是世界性的人类起源的母题,大多数民族的始祖神都与卵有关。通过观察自然,人们知道卵可以孵化出生命,由于思维的互渗,认为自己的始祖也是从卵中出。傣族这则神话极为特殊,卵所孵化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葫芦。这可能是与其他民族神话交流融合后产生的,时间相对较晚。这则神话虽然蕴含着卵生神话因子,但是葫芦仍然是生命的直接来源,说明在傣族先民的潜意识中,葫芦才是自己真正的始祖。“其故事旨在说明人从葫芦出,只不过为了解释葫芦的由来,才附会天上母牛袋地上来生蛋的情节。”⑼葫芦更适宜在热的气候中生长繁殖,与傣族人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因为熟悉,与葫芦更为亲密。所以关于人类起源的葫芦神话也就极为丰富。闻一多先生认为葫芦是造人故事的核心。由于葫芦本身所拥有的一些属性和特点,与母体产生了天然的联系,形成因葫芦而引发的生殖崇拜。其实,葫芦只因自己特殊的造型及多重功用被人类所钟爱,对他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特别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葫芦对人类的贡献和作用不可磨灭。当人类对自然和自身的认识还处于幼稚阶段,外部的生存环境变幻莫测,生命的复杂运动迫使他们不得不去探索各种自然现象,追溯人类生命源头的时候,在看到葫芦多产之余,他们便与身边最为亲近的葫芦联系起来,开始探索有关生的秘密,赋予葫芦超凡的神性和灵力,使之具有生殖能力,从而对生命的起源作出合理的解释。“到了各民族先民在探索人类起源这个深奥的问题时,葫芦所具有的神秘力量又被人们搬进了生殖崇拜、母体崇拜的领域,作了生育和多产这一神秘力量的寓体,成了各族先民共同母体的象征。”⑽葫芦被奉为母体,是一胎多产的象征。相比较而言,它远远超出了人类生育的实际能力,是一种超凡生殖力的信仰,表达了人的生殖和生命观念。生殖崇拜的最终目的是渴望人类的生生不息,在不断繁衍和传承中追求生命的充实、无限和永存。当每一粒瓜子种下之后,回报是丰厚的,可以一粒多果。如果说收获葫芦意味着死亡,那么,当种下葫芦籽后,生命又有了新的希望,并且还有新的增值。可见,崇拜葫芦,并非单纯因其多产,也是傣族先民祈望死而复生的生命轮回。


4、感生之结晶(母体孕生)——图腾崇拜
    因触碰、目视某动物或食用某一巨型物留下之东西而受孕生子是各民族神话中较为常见的一种现象。一般而言,这一巨型物往往是该民族的图腾之物或是崇拜对象。感应孕育生命通常是某一未婚女子经历一段奇遇而获孕。傣族神话《象的女儿》是这样的:“远古时候,茫茫的森林里居住着一群大象,为首的是一头高大的神象。这头神象管辖着着便森林,凡是在这片森林里居住或出入的万物,它都知道。有一天,一个妇人来到这片森林里寻找野菜,她走得又渴又累,突然发现路边的象脚印里有一潭水。这使她十分高兴,俯下身子,一口气把它喝干。刹时间,她感到十分愉快、舒适,可是不久,她便有了身孕,因为那潭水原来是神象撒下的尿。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叫象姑娘。”误饮象尿受孕看似荒诞,然而,透过这一现象,可以看出傣族先民崇拜象的事实。感应说是图腾崇拜的神话思维表现,除了在行为上的顶礼膜拜,思维的渗透液是人们崇拜的一种形式,即达到意识与行为的相统一。另一则神话《神牛的女儿》跟《象的女儿》内容大致相同。一个管理庄园的老妪因喝了神牛喝剩下的椰子水而怀孕,同样生下一个女儿。
    感应生育往往与图腾神话结合在一起,显然比人类生命的起源神话要晚,但两者所揭示的都是人类关于“生”的意识。出生是生命存在的前提,先民们十分重视“生育”观念,因而产生了多种生殖崇拜、祈子习俗。感应是由母体来孕育神圣的生命,之所以神圣,是因为所孕育的是神人神物之后。象姑娘是神象的女儿,神象虽有超凡的神力,却根本无法孕育生命,完成这一使命的是女性母体,说明傣族先民明白了女性在生殖繁衍后代中的作用。“在原始社会中甚至往往不懂得怀孕时性交的结果。……在阿伦特和库伦,人们认为精灵(它住在神圣的石快或树木等物体灵力)钻进了妇女的怀里,使她受了胎。”⑾在那样的情况下,人类追溯自己来源时,宁愿相信是母亲与某种常见之物或是神圣之物相结合而孕育了自己。在远古的感生神话中,相信图腾的神力是人们共同心理写照,并形成了属于本民族的生育信仰,普遍将图腾当作生育神,这一生育神是人类生命能够存在的前提,傣族先民对生命的认识就蕴含于对生育的理解中。
    因图腾而感应生育的傣族神话是氏族社会组织出现后形成的生命观,是傣族先民对人生命认识的进一步发展。这一生命的形成不再是神创,也非葫芦之子,而是由人类母体的亲自孕育,他们已经能够从人类本身的生理机构去看待生育现象,产生了母胎孕育的生命观念。


5、生与死的果实
1)神的蜕变
    在我们看来,神话不仅抒写了神的世界,也描绘了人的生活。无论有多么荒诞离奇,它仍然是现实生活的反映。神话中所描绘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原型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的人。虽不能绝对地认为神即人,但也不能忽略神身上所隐藏着的人性。在我国大部分少数民族神话中,神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因而神往往又可化身为人。流传于西双版纳的神话传说《人类果》就提到:“看守神果园的贡神和曼神在蛇的误导下偷吃了神果,失去神性而变成人,又吃了生殖果,才变成男人和女人,繁衍后代。”在原始初民的观念意识中,神与人有着本质的区别,神凌驾于一切之上,不可能直接转化为人。基于此,傣族先民设想了人类果。这是一种奇异的果实,也是一种惩戒的果实。贡神和曼神违背了自己的职责,偷吃禁果而转化为人。惩戒是社会形成一定组织之后才会出现的,也是人自我意识不断深化的结果。傣族先民已经可以朦胧辨别是非对错,认识到因与果的利害关系,神话中流露出一定得道德模式。他们所关注的不仅仅是人从何而来,早已上升到对生命意识层面的关照上来。神蜕变成人,只是脱下披在其身上的那层神秘的面纱,神和人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人类果只是充当了神与人转化的媒介。
2)死亡的果实
    因误食某一果实身体发生变化的神话在傣族地区广为流传。有一则神话说英叭神起初造的人只会生不会死,侵占了其他动物的生存空间。英叭神及动物们就让人吃了死果。自此,人类就有了生死。人死后,魂便离开了人的躯体,变成鬼神。生与死自古就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两个阶段。有生就有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然而,傣族先民却对永生充满自信,首先肯定了生命的持久不断。可是当看到一次次接踵而来的死亡,便开始顿悟,企图寻求一个合理的说法,对生死作出新的阐释。既然英叭能给他们永生的机会,也就能给他们带来死亡的可能。初民在混沌朦胧的意识中,不可能对生命,尤其是对生命现象及规律进行理论性的关照,生与死都是神秘莫测的,总为之困惑。大自然的许多现象,如风雨雷电、洪水猛兽都可能危及人类的生命,稍不留神误食了有毒的植物有可能导致患病或死亡。这一切都是激发人们自觉探索生死之谜的导火线,好奇心和探索欲促使神话及各种宗教信仰的发生。决定人类生死的并非生死果,而是自然规律。傣族先民就是意识到生死并存的现实,只是基于原始心理和原始思维,他们把生死解释为一种外在力量的作用,无法理性地这种现象看作是自然规律的结果。在其潜意识里,他们追求永生,借生死果来宣泄对死亡的拒绝和怨愤。他们看来,死亡绝不是人生的终结,人死后还有灵魂作为依托。生死果毁灭的只是人的肌体,人的灵魂依然存活于世,蕴含着傣族先民不可磨灭的生命意识,表现了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他们虽意识到自我生命的独立存在,但又迫于神的压力,即无力抵御大自然的灾难,在幻想中国又力图超越现实,希望用实际力量征服大自然,又苦于对生死的无力回天,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神,当生命死亡的事实严峻地摆在人们眼前,使人困惑和迷惘,于是,另寻答案,把这一使人悲哀的事实归因于神的赐予,由英叭神来主宰他们的生死。《生死果》中英叭造人之初的只有生而没死的幻想,正好表明了傣族先民渴求永生的愿望,也一定程度反映了社会生产力状况与人的生存空间的矛盾。在原始社会,低下的生产力无法适应日益增长的人口生存需要,生命的存活受到极大的挑战,傣族先民可能意识到只有生这一人类行为可能带来的生存危机,同时各种死亡又间隙发生,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某种力量的驱使,也就有了神创生死果的说法。生死果给人带来了死亡的命运,摒弃了只有生而无死的非自然规律。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们坦然面对生死的心理表现。


                                              三、生命的守护者——寨神、勐神
     傣族的家神、家族神、寨神和勐神是祖先崇拜发展演变的结果。家神、家族神使本家或家族祖先死去的灵魂;寨神大多是村寨的首领或英雄死去的灵魂;勐神是指全勐的首领或为保卫勐而死去的英雄的灵魂。灵魂观念即“万物有灵”观念,源于人们的自然崇拜,主要是赋予万物生命,是把人和各种与人相关的生命视为一体的生命意识。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万物有灵和灵魂观念趋向成熟,又形成了鬼神观念,产生了祖先神灵,直接掌管人们的命运。傣族的家神、勐神就是庇佑和赐福于家族、村寨、部落的祖先神灵,是村子、部落的守护者。傣族先民认为,生命与灵魂休戚相关,人活着的时候,生命与灵魂相互依存,人死之后,生命消失,灵魂依存,成为鬼神。在众多的鬼神之中,自己的祖先、部落首领或是巫师等是最为正直和仁爱的,也有超凡的实力,曾为自己的集团做过许多贡献,所以总是怀着特别崇敬和感恩的心情,认为他们的亡灵和鬼魂有别于其他的灵魂。活着的时候往往是智慧和力量的化身,死后的灵魂仍然在看守着自己的家园和民族。傣族的寨神和勐神神话数量众多,每一个坝子都有自己的勐神。这些勐神往往是建寨、守护坝子的勇士及善于驯养牲畜的能人。如教会傣族人民建盖房子的桑木底死后,人们就把他立为房神,凡是建盖房屋都要先祭祀他。开辟景洪坝子的帕雅阿拉武死后,傣族人民尊立他的灵魂为勐神。《帕雅》和《帕雅哈度》两则神话中的两位主人公,为了守卫村寨,带领人民英勇抗敌,死后也被尊立为勐神。除此之外,交给人们某项技能的人也可能成为寨神。《曼斗寨神》说有一个老人是畜牧能手,很会畜养动物,死后成为掌管家畜的寨神。每年都要祭祀他,否则,家畜就会遭瘟疫。《菜始祖》讲的是一个叫波孙藤的人熟悉各种野菜,后来他将菜带回寨子栽种,使村子的菜多了起来。死后他依然掌管着菜的生命。人们立他为寨神。只有祭祀他,地里的菜才会长得好。直至今天傣族地区仍保留着祭寨神的习俗。每年一度,也有在嫁娶生育时祭家神,收获时节祭谷神的。在傣族人民的观念中,寨神不仅仅是司掌人生命的神灵,还和家畜、庄稼有关。所以他们祭祀与自己生命、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神灵。祭祀的目的在于希望通过对神灵的献祭而得到神灵的回报,保佑人和牲畜家禽平安无事。村落太平安宁,祈求丰收。泰勒说过:“人的献祭行为也是来自灵魂的信仰。”⑿灵魂观是支配傣族先民行动的指南,是他们思索生死问题的产物。他们认为人死之后变成鬼魂,甚至成为神灵,超越于人,重生了一个更具神性的生命。死者从现世活人转换为鬼魂或是神灵中的成员,显示出超人的力量。灵魂不灭的观念冲淡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傣族先民由不理解生死现象到对有生必有死的规律的认识。但又不想承认死即是生命终结的事实,继而产生了万物有灵,用灵魂不死来转换生死即是生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的生命观念。
    傣族的寨神和勐神神话传说产生于氏族部落建立的早期,虽摆脱了仅靠采集狩猎为生的原始生活,却无法根本改变周围恶劣的自然条件,与自然的斗争无时不在进行,来自生存和生活的危机迫使他们不得不寻求庇佑,寻找心灵的安慰和寄托,渴望在祖先的庇荫下延续生命。特别是在人的自主感和优越感提升,认识到自身的力量,有了独立的人的而灵魂观念之后,他们从对自然的崇拜逐步过渡到对人的崇拜。寨神和勐神都是傣族先民现实中人物死后的化身,并非虚拟的某种超自然物。这些人最后成了掌控人类生命及自然生长的神灵,可以决定人类生与死的命运。与最初由幻想而产生的神灵截然不同,从中可以看出,傣族先民已意识到了人创造世界的可能,他们更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于由人转化的祖先神灵。就如同今天人们遇事首先想到的是祖先保佑自己的心理意念,其次才是向浩渺宇宙中的上帝祈福。寨神和勐神都是生前有杰出贡献的人,死后受到人们的景仰而成为神灵,展示了傣族先民对自我力量的崇拜,追求生命的奋进,具有实现生命价值的积极意义。他们对死有相对客观的认识,却不甘于生命的短暂,便积极寻找守护者。他们认为死去的祖先对于自身的死亡同样的不甘心,祖先会把自己生的欲望寄托于活着的人,于是会全力庇佑活着的人,只要人们经常祭奠他。


注释:
⑴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年。
⑵马克思: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13页。
⑶朱宜初、李子贤主编《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概论》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8页。
⑷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年第82页。
⑸任继愈主编:《宗教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第824页。
⑹《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4页。
⑺杨福泉:《原始生命神与生命观》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5页。
⑻马昌仪:《中国神话学文论选萃》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年第545页。。
⑼《傣族文学讨论会论文集》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15页。
⑽《傣族文学讨论会论文集》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26-27页。
⑾宋兆麟:《生育神与性巫术》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7
⑿泰勒:《原始文化》连树声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6页。

参考书目:
毛星主编:《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
《云南少数民族资料》
岩峰、王松、刀保尧:《傣族文学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年。
朱德普:《傣族神灵崇拜觅踪》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
杨福泉:《原始生命神与生命观》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25页。
张铭远:《生殖崇拜与死亡抗拒:中国民间信仰的功能与模式》

作者简介:

    李晓琼,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2007级民俗学专业硕士生。



[ 本帖最后由 echohope 于 2009-6-22 20: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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