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术深深扎根在西北大地
——访民族学家郝苏民
作者:兰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华静文/图
文章来源:
http://rb.lzbs.com.cn/html/2017-11/16/content_117435.htm
1935年出生于宁夏银川市,西北民族大学教授、博导,《西北民族研究》主编,国家民委重点人文社科基地、西北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民俗学重点学科建设基地主任,西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西北民族研究院等名誉院长,中国少数民族民俗研究中心荣誉主任,文化部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获甘肃省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教育部全国优秀教师、文化部全国非遗保护先进工作者称号、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文艺成就奖,国家民委突出贡献专家、国家新闻出版广电局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优秀人物奖”。国际蒙古学会、亚细亚民俗学会、中国作家协会等会员。
我国是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以口耳相传、代代相承的民族民间文化汗牛充栋,很多民间史诗至今还在传唱着,如很多人从小就听说过的《江格尔》、《格萨尔》和《玛纳斯》,这三部民族口头传统文学经典被誉为中国的三大英雄史诗。此次为大家介绍的正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批从事民族、民间文化研究的郝苏民先生。
笔者在数年前曾有幸听过郝苏民先生的学术报告,他丰富的知识和敏捷的思维让课堂气氛非常活跃,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都亲切地叫他“郝先生”,此次采访约在郝先生的家中,80多岁的他依然精神矍铄,明亮的双眸透着智慧的光芒。
见到记者,正在为《西北民族研究》审稿的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同记者讲述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学术人生。他说:“我是生长在宁夏银川的回族人,从小就跟汉族、满族以及隔着一座贺兰山的蒙古族同学一起玩耍、长大。各族之间除了饮食、节日、习俗、服饰等都没什么不同。可以说,我从小就生活在多民族的环境之中,亲眼见证着民族之间是怎样和谐共处的。”郝苏民动情地说。
虽然当时的物质条件匮乏,但郝苏民还是受到了良好的熏陶。“我的父亲是老师,在我上小学之前就已经教我通读了《三字经》、《弟子规》、《古文观止》等传统经典。虽然我是回族,但深受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响。”从小在多民族和谐共处的环境下长大,奠定了郝苏民日后对民族语言、民族文化研究的情感基础。
新中国成立后,他成为建国以来最早的一批大学生。“刚开始我很想学习维吾尔语,但机缘巧合之下学了蒙古语。”现在想来我依然感慨:“也许蒙古族文化早在孩童时期的贺兰山那头就召唤着我……”郝苏民在班上比同学们年龄都小,不但记忆力好且有过人的语言天赋,很快就掌握了蒙古族语言并开始逐渐对蒙古民间文学和文化产生浓厚的兴趣。
在经历大学四年的刻苦学习之后,郝苏民以优异的成绩留校并从事蒙古语教学工作。“其实从上大学起,我就已经开始关注民族民间口头文学,先后在甘肃、宁夏等地搜集民间歌谣,并把这些民间歌谣记录并翻译下来。”刚工作不久时,他就将《蒙古谚语》译成汉文并被《人民日报》副刊连载,成为当时西北民大首个上《人民日报》的作者。
记者问他为何对民族民间文化如此感兴趣,他说:“语言不仅仅是交流的工具,它本身也极具美感,而民间文学正是通过最活泼和贴近生活的语言表现出来的,极具艺术价值和生命力。所以我不仅仅是对蒙古族的民间文学感兴趣,我对所有的口头的、民间的文化都非常痴迷。”
然而就在郝苏民意气风发,准备在学术上大展宏图时,他因翻译出版的布里亚特民间故事集被停止了学术工作。回想起那段岁月,他从容地说:“那时候我被安排做过各种工作,虽然没有机会搞学术,但是我却用最近距离的方式贴近了民间、民间文化本身。”即使在非常艰苦的时期,他还一边劳动,一边与当地藏民交流自学藏语,甚至还在劳动时用藏语的歌谣给自己鼓劲。“我是个很积极乐观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态度决定一切,所以我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在那段时间磨练了自己意志的同时还学到了当地丰富的民间语言和文化。”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1972年,郝苏民被抽调到甘肃师范大学外语系任蒙古语专业教师,双语讲授翻译方法和语言学等课程。这次机会终于让他重新走进了学术殿堂,他非常珍惜且更加努力地研究蒙古族语言和专业知识。之后,他还提出了一系列极具学术价值的观点。比如在蒙古学研究中,他率先提出“卫拉特——西蒙古研究”,即在整体中国蒙古学中开辟“卫拉特——西蒙古”民间文化研究分支,得到国内外蒙古学学界首肯、响应,并在国内得以实践。其论文《卫拉特学:蒙古学中一门综合性分支学科的设想——以Folklore为实例》等系列分别提交国际蒙古学研讨会,引起学者们的兴趣和关注。他还陆续发表了20余部著译和论文,为该分支学科的建立进行理论探讨和教学实践。除此之外,他致力于蒙古八思巴文的释译和考辨。1986年,他率先在国内出版国际蒙古学大师鲍培教授的名著《八思巴字蒙古语碑铭》的汉文译注补正本,还原八思巴字原形,增补了我国现行蒙古文。该书注、译、补,并客观地包含了我国学者在内的新成果,增加了图版、编译词典等多种资料与文献。
除了蒙古族文学与文化的研究,郝苏民对我省其他民族的民间文学文化研究也颇有建树。“我省处于丝绸之路的黄金段,自古以来这条古道记录了多少民族的身影,随着历史的发展,有的民族渐渐淡出了,有的民族又新加入了进来,如今这些民族很多还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文化传统。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民族文化传统趋于式微,如果我不把这些民族的文化传统记录和保留下来,我的内心会很不安。”带着这样的信念,郝苏民在数十年的研究过程中竟然波及到阿尔泰语系各语族语言的民族文化,如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萨拉族等,为的就是和他们沟通,研究他们的民族民间文学和民族文化。
记者问他是如何将民族民间文学与民族文化联系在一起研究的。郝苏民说:“民族文学是学习民族文化的途径,民族文化需要放在民族文化这个大背景下才能深入、立体地研究好。研究民族民间文学和文化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我们不能孤立、片面和静止地仅局限于文本和课堂上,而要深入到民间中去。”不管是研究民族文学还是文化,他强调一定要通过扎实的田野调查,而不是仅以文献、文本代替“活态的”民族民间文化研究。
除了科研工作外,郝苏民承担者教书育人的职责。作为一名回族学者,郝苏民深深懂得知识和人才对于一个民族的重要意义。他从1991年指导硕士生,后加入博士生培养,现已达百余人,遍布国内名校。他治学严谨,知识渊博,其深厚的学术功底及谦逊的品格使学生受益匪浅,其简朴的生活和敬业精神更让学生心悦诚服。十几年来,他所指导和培养的博士生、硕士生大都已成为我国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社会学领域中的骨干,很多人已经成为教授和博导。此外,他还坚持为东乡族、土族、裕固族、保安族、锡伯族等西北特有的人口较少民族,培养了第一代民俗学研究生。
短短两个小时的访谈即将结束时,郝苏民感慨地说:“甘肃乃至整个西北地区是中国古文明的发祥地、少数民族的聚居区之一。各民族都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文化,具有浓郁的民族和地域特质,是中华文明整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许多文化遗产还有待发掘、保护和研究。我想要强调的是,少数民族民间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共同的宝贵财富,不同文字、不同语言,或完整、或不完整地为我们展示着自古以来各族群之间、中外之间多元文化的交流、吸纳及至共同丰富、缔造中华一体文化的史实。虽然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是需要我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认为做研究是件辛苦的事,只有不断学习和探索才能保持自己的学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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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向阳 于 2018-1-3 19: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