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民间文学的“缘”
前一段时间,与一位青年女教师一起受邀给某班的同学谈学习心得。那位女教师讲,人生下来身上就被盖上了一个巴巴(指印章?),干什么都是一定的了。当时,觉得她说得挺宿命的,并不怎么以为然。后来,想想自身的经历,便觉得有几分道理。譬如,我从小就非常懒惰,最讨厌的就是体力劳动,我们村的老人批评那些不愿做活的孩子都是拿我做例子。结果,我那些勤劳的伙伴都被留在希望的田野里了;而我则早早的脱离了生产第一线(这并不完全是我愿,其实我很留恋那种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只是我没有“耕”的能力)。当然,教书匠加书虫的日子也未必好过,然而,教书与读书虽然苦,我还乐意。
说到我学习民间文学专业,到今天成为一个研究者,说起来很偶然。最初决定考研,是受刘顺兄的感染,刘顺兄是大汉皇帝的本家,是有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的,而我是在穷困潦倒中,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寻找一条生路。考研当然是要选专业的,对于我来说报考那个专业都一样。上了两年中文专科,课堂上老是打瞌睡,基本上啥都没学。考民间文学吧?刘顺兄说,考的人肯定少。于是我就报考民间文学方向了。后来觉得这方向并不好考,考的人确实不多,只是招的也少,几乎没有独立的硕士点。感到不好考了,也没打算换方向,换了方向还得再学新科目,岂不苦哉?于是便坚持了下来。你说,我与民俗学、民间文学结缘是不是纯属偶然呢?
可再想想我少年时的经历,便觉得我从事民间文学工作恐怕也是一种“宿缘”,是由生下来时屁股上被盖上的那个“巴巴”所决定的。我上小学大概是在林副主席折戟沉沙那年,陆陆续续的识字了。那时候,想看书,没有,一本语文课本被翻得像鸡挠过似的;一直到了上高中才见到了电视;除了能听听广播外,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听人讲故事大概是那时我和小伙伴们最大的乐趣。记忆中会讲故事的人中有两个是我本家族的哥哥。一个叫德为,上过两年私塾,经历很有传奇色彩。据说国民党时候曾让他出山当乡长,他带着全家跑到了外地;后来共产党让他出山当区长,他也到外地躲了几年。现在想想,他很有点道家哲学家的眼光。他活到90多岁,虽然生活的艰辛,但要比起那些在两党纷争中丢了小命的人还是幸运多了。他能讲很多故事,和人吵架,也通过讲故事说理。劳动的时候,我们最愿意跟着他。记得一次给生产队拾地瓜,和他在一起,就听他讲了几个故事,其中一则叫《王二捣玄》,是讲神偷故事的。另一位会讲故事的本家哥哥叫嘉善,当过林彪的兵,跟着队伍一直到了广东,“嘉善”这个名字好像就是根据广东某地地名起的。后来,从南方领了一个小他16岁的媳妇回来,生了7个孩子,一直穷苦潦倒。他讲不了多少,讲得最好的一则故事是《谢桂香》,故事情节颇类《白蛇娘子与许仙》传说。据他说是在东北时别人讲给他的。我住在村东,听说村西某家家长会讲故事,就去找那家的孩子一起耍。就这样,我小时候听过许多故事,像《公冶长识鸟语》传说、《田螺姑娘》故事等都听过。
我听人讲故事,自己也讲,给同龄的伙伴们讲。寒假里,几个小孩子,搓(打草包用的)草绳,一边搓,一边就开讲了,现在想来,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故事讲述人,但是我们都从中得到了一些乐趣。直到我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见到在科学院工作的侄儿,他还提起我们小时候一块讲故事、听故事的事。
读完初中,去县城读高中,再然后又去市里读书,此后,很少有机会听人讲故事了。最近,听说两位喜欢讲故事的老哥哥都去世了,不觉怅然。曾经有过再听他们讲一回故事的愿望,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想到小时候的这些经历,觉的我与民间文学还是挺有“缘”的,看来我之所以成为一个民间文学研究者,也是因为我生来身上就被盖上的那个“巴巴”,虽然在这个队伍中,我只是一个滥竽充数者!
[ 本帖最后由 陈金文 于 2009-1-20 00: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