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牛山传说
按:来到广西,翻阅当地民间故事集成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流传于隆林县的《七牛山》传说,觉得这则传说真好,久久不能释怀,随为之写了一篇文章,文章不好,不能尽道传说之妙。今将论文传上,传说也附在后边,以飨诸君。
壮族《七牛山》传说的文化价值 陈金文
摘要:《七牛山》传说有多方面的文化价值。它具有民俗学价值,生动地反映了闹“牙优”这一过去流行于壮族中的歌俗。它对于进一步探讨壮族歌俗的起因有一定意义,就《七牛山》传说看,壮族歌俗很可能源于古代人民乐神娱神,交通鬼神,消灾祈福的需要。该传说的审美价值不可低估,它具有悲剧美,让人感受到一种裂人心肺的悲剧力量;它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有巧妙之处,作者运用反衬手法把阿利歌声之美渲染得酣畅淋漓;传说讲述人的语言具有天然、朴素之美。
壮族人民善歌,围绕着这一习俗产生了不少口头传说,《刘三姐》的传说就是这样一则与壮族歌俗有关的传说。该传说经过广西地区文化界的加工、改编或再创作,已经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成为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重要文化品牌。其实,在丰富的壮族民间口头文学中,与壮族歌俗有关的传说还有不少,其中也有一些像《刘三姐》传说一样具有非常珍贵的文化价值。流传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县一带的《七牛山》故事就是这样一则传说,该传说具有多方面的文化蕴含和极为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可惜一直少为人知。故本人不揣浅陋,撰文就其谈谈个人的一点认识,以期引起文化界同仁的注意。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县一带流传着一则凄美动人的传说,该传说情节梗概大致如下:
1. 很久以前,有七个美丽的姑娘很会唱山歌,其中年龄最小的阿利唱得最好。
2. 一天,她们到放牛山上去放牛,为了热闹热闹,她们中有人提议闹“牙优”玩玩。
3. 她们让阿利做“牙优”,用头帕盖住阿利的脸,用香烛在阿利头上摇晃几圈,念了一番咒语,阿利的灵魂就离开了身躯。
4. 她的歌声越来越远,她在天上见到仙哥,和仙哥对歌;到了地下见到死去的母亲,唱歌表达对母亲的思念。
5. 六姐妹越听越害怕,赶忙念退符咒,想把她的神魂招回来,可阿利的灵魂已经离开阳界太远。她全身冰凉,死了。
6. 六姐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她们照旧去山上放牛,听阿利唱歌。
7. 一直过了七天,阿利的父亲找到了女儿,她还唱着歌,可是躯体已经腐烂,眼睛、鼻孔里白蚁进进出出。
8. 父亲回到家,将六位姑娘告到县官哪里,县官罚她们出七头牛为阿利作丧礼,在山上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
9. 三天后,坟堡慢慢下沉,涌出泉水,发出悦耳的响声,此后,夜深人静,人们还能听到从山泉里传出优美的歌声。
10. 因为给阿利作丧礼用了七头牛,人们将这山改称为“七牛山”[1]。
《七牛山》传说有着多方面的文化价值,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或探讨。首先,它具有重要的民俗学价值。壮族群众善歌,他们把诗歌应用于生活的各个领域,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岁时节日,遇事必歌,逢场必唱,唱歌是壮族人民日常不可缺少的娱乐活动,特别是每逢圩期,男女老少,靓装艳服,云集歌场,交朋接友,对歌娱乐,更是有一番热闹。与壮族群众的善歌相应,壮族有许多与唱歌有关的民俗,闹“牙优”习俗便是其中之一,《七牛山》传说具体生动地反映了壮族民间的这一歌俗。
闹“牙优”,又称“针牙优”或“闹情歌”,系过去流行于桂西壮族青年中的一种神秘的歌咏活动。闹“牙优”,一般农历正月在室内举行,有的地方也在村边或山上举行。在室内举行的闹“牙优”,“牙优”伏台而坐;室外举行,则用毛巾或头帕把“牙优”的头脸蒙上,席地而坐。“牙优”就是充当与阴间仙界对歌的歌手,一般是多情女或失恋女承当,一至四人不等。开始时,师傅用一柱香在一碗“仙水”上划符,又在掌心上写个“面”字,将此带“面”字的手掌罩住碗口,然后,吸一口碗里的“仙水”喷到“牙优”头上,再将香烛在“牙优”头上边划圈边念符颂咒,引“牙优”的灵魂进入仙境或冥界,“牙优”在游历仙境或地府的过程中就会不停地歌唱。师傅的本领要能使“牙优”的灵魂引得去,招得回,若招不回,“牙优”会就地死去。
《七牛山》传说讲述了红安村阿古、阿五和阿利等七个美丽并最会唱山歌的姑娘,在山上放牛时,闹“牙优”所酿成的悲剧,具体描述了从选人“放佛法”,到选人当“牙优”,再到“放佛法”者引领“牙优”灵魂离体,一直至阿利灵魂招不回死去,整个闹“牙优”活动的过程。闹“牙优”具有神秘性和冒险性,人们把它视做一种可以满足好奇感和神秘感的娱乐活动;闹“牙优”可以因陋就简,略去一些程序,包括师傅都能由常人来做。由于闹“牙优”习俗具有冒险性,我们不好主动要求群众做表演,因而很难有机会对它进行实地考察,所以我们对它的了解也只能靠群众的介绍和与之相关的传说或故事。随着时代进步,社会发展,闹“牙优”的活动不可避免地将逐渐绝迹。目前,即使是壮族青年也往往对闹“牙优”习俗缺乏了解,甚至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对闹“牙优”习俗作形象化描述的《七牛山》传说也就成了反映这种习俗的化石,其民俗学价值将越来越显得重要,它必将成为今后我们研究壮族歌俗的可贵资料。万晴川在《巫文化视野中的中国古代小说》一书中指出:一些叙事性作品的产生“得力于”“民俗”,但反过来又成了“民俗文化的载体”,它一方面“诠释民俗事项的内涵”,一方面“又影响和促进民俗事项的传袭”[2]。《七牛山》传说正具有这样的价值,它作为民俗文化的载体,对于我们理解壮族人民的歌唱习俗有着重要帮助。
再者,《七牛山》传说对于我们进一步了解或探讨壮族歌俗的起因有着一定意义。关于壮族歌俗的起源,各家说法不一,有人云,壮族歌俗源于择配婚偶。在古代社会,壮族聚居区偏僻、闭塞,交通不便,壮民缺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同时,由于劳动繁忙、四时不息,壮民内部也缺乏交流,这种情况尤其不利于壮家青年男女结交与相知。在这种情况下,“青年男女为寻求配偶,利用节日或劳动的时机进行聚会,通过显示歌才,披露心声,建立感情,以自择配偶”[3]。也有人认为,壮族唱歌的习俗源于对一双青年男女的纪念。传说讲,从前有一对青年男女,倾心相爱,后来姑娘被迫另嫁,她常常偷跑出来,用歌声向心中的人倾诉凄苦与思恋,最后双双殉情。壮族人民为了纪念他们,就在他们殉情的日子――三月三,聚会唱歌[4]。学者们则一般认为壮族的歌俗最早起源于祀神或乐神活动。他们以为,壮族先民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鬼怪神灵的世界里,在神灵主宰的国度里,为在严峻恶劣的环境里求得生存,繁衍子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壮族先民祭神、拜神,希望通过歌唱“影响鬼神”,借以祈求神灵“消灾赐福”,保佑人畜平安,人财两旺[5]。关于壮族歌俗的起源,除上述说法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说法,如纪念布洛陀或姆六甲,等等。
总之,关于壮族歌俗的起源有着种种不同的说法,那么,究竟哪种说法更为可靠呢?《七牛山》传说为我们进一步认识壮族歌俗的缘起提供了新的依据。通过《七牛山》传说,我们可以认识到三点:一是,人们选中的“牙优”(即歌者)具有巫的气质。人们认为,巫觋具有 “过阴”即“由灵魂去找鬼神”的能力[6]。《七牛山》传说中的阿利在沉迷状态,灵魂可以上天入地,交通鬼神,时而到达仙界,见到仙哥,并与他对歌,时而到了冥间,见到了已死去的母亲,唱歌向她表达思念之情,可见阿利是具有巫的气质的;二是,歌是“牙优”借以交通鬼神的媒介。阿利在天上与在地下的时候,与鬼神(仙)之间的交流都是通过唱歌展开的。三是,传说又把闹“牙优”称为“闹情歌”,也就是说闹“牙优”是女歌手与仙人唱情歌。传说中讲:“大家认为阿利歌声好,人漂亮又聪明,选她上天,才能对得起天上的仙哥,才能同天上最漂亮的仙哥连情。”这里讲充当“牙优”的女性,不但歌要唱得好,还要聪明、漂亮,配得上“天上的仙哥”。刘惠卿在研究《周颂》与《九歌》等古代诗歌时曾指出:“上古社会,巫觋作为沟通人界与神界的使者,其进行的许多活动往往掺杂着性爱内容。”[7]闹“牙优”这一歌唱习俗正如刘惠卿所云“掺杂着性爱内容”,有着以性娱神的成分。就此,我们认为,《七牛山》的传说告诉我们:壮民族早期的歌手很可能是具有巫的身份的女子,而歌是她们借以交通鬼神的工具,歌唱活动具有以歌娱神的性质,同时也兼有以性娱神的成分。由此可见,壮族歌俗起源于择配婚偶,或起源于纪念某人的说法可能是不成立的,唯有壮族歌俗起源于祀神或乐神活动的说法具有一定道理。总之,就《七牛山》的传说来看,壮族歌俗很可能是起源于古代人民以性乐神娱神,交通鬼神,消灾祈福的需要。
其次,《七牛山》传说的审美价值也是不可低估的。首先,该传说具有悲剧美。整则传说给人以凄怆之美,读过之后,让人觉得阿利凄凉、优美的歌声萦绕于耳,久久不能散去,我们会因美丽、多情的传说主人公不幸的遭际,久久地陷入一种郁闷和悲伤的情绪中。特别是阿利在死后,仍歌绕天地,以歌向相依为命的父亲表达自己的悔恨和愧疚,更是让人感受到一种裂人心肺的悲剧力量。据广西隆林民间故事集成的主编李树荣在《七牛山》传说的《附记》中称,该传说的搜集者黄显章(男,壮族,采录该传说时年40岁,干部)在采录该传说后不久突然去世,迷信者以为两者间很可能有神秘关联。在我看来,即使是以唯物论者的观点来看这种联系也未必不存在。焦循《剧说》卷二云,娄江女子俞二娘,因酷嗜《还魂记》曲竟断肠而死;卷六又载,明末杭州艺人商小玲擅长演《还魂记》,每演至杜丽娘寻梦、闹殇各段都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一次演“寻梦”一段,唱至“待打侨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个梅根相见”之时,在激越之情冲击下,随声倒下,气绝于台上[8]。可见,因沉溺于悲剧意境而丧命者古来有之。黄显章的突然去世也很可能与《七牛山》传说的悲剧力量有关。
再者,该传说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也有巧妙之处。民间文学有自己常用的一些艺术表现手法,讲述人的高明处就在于使用这些格式化的手法时不让人感觉俗套。《七牛山》传说的讲述者(李公庙,男,壮族,农民,隆林县扁牙乡人)正有这种本领。他这样形容阿利歌声的优美:“她的歌声越飞越远,六个姐妹越听越入迷,忘记了肚饿,忘记扒竹笋找野菜,忘记了赶牛回家。太阳下山了,天慢慢黑了。阿利的歌声更嘹亮,来往过路的人也忘记了赶路,坐在路边听,山中的鸟兽也忘记了归宿,静静地听着阿利的歌声。”听到这里,我们很容易想到汉乐府《陌上桑》中描述罗敷之美时采用的侧面衬托的手法,但又丝毫不觉有雷同之嫌。这种民间文学中常用的侧面衬托的手法被传说讲述人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却又把阿利的歌声之美渲染得酣畅淋漓。
该传说还具有语言美的特点。在语言的运用上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不同,作家文学强调语言的陌生化效果,而民间文学常常运用程式化语言。《七牛山》传说的讲述者是一位卓越的民间故事讲述人,擅长运用程式化的口头艺术语言。他这样讲阿利的灵魂在仙境和冥府漫游:“没多久,阿利的灵魂慢慢地离开了身体,翻过一山又一山,渡过一水又一水,过了九十九个云雾坡、碰上九十九次拦路鬼,上了九十九级天梯,走过九十九座天桥。”在这里讲述人所使用的语言也都是民间故事中常见的套话,看似未事雕琢,也没有什么文采,但一种天然、朴素之美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仿佛是一坛窖藏多年的醇酒,奈人寻味。
总之,《七牛山》的传说具有多方面的文化价值,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壮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有着丰富的文化积淀。因为文字文化不够发达,大量的文化信息主要保存于民间口头资料中。因此,我们应该重视对壮族口头传统的研究,就目前看这一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今本人不揣浅陋,从文化学的视角对《七牛山》传说作解读或分析,意在抛砖引玉,以期引起更多的人对壮族口头传统的注意。因本人才疏学浅,文中有一些疏漏之处在所难免,望各位学界同仁不吝赐教。
参考文献:
[1] 李树荣.广西民间文学作品精选•隆林卷[M].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24.
[2][6]胡万川.巫文化视野中的中国古代小说[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282、26.
[3]潘其旭.壮族“歌圩”的缘起及其发展问题的探讨[J].广西民间文学丛刊.1980(1):221-239.
[4] [5]黄耀萍.壮歌和歌圩—地为琴键心为弦[J].中国民族.2001(3):38-39.
[7] 刘惠卿.祭祀祖先和以性娱神--<周颂>、<九歌>祭祀诗两极现象的文化考察[J].中国文学研究.2005(4):38.
[8] (清)焦循.剧说[M].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37、132-133.
(该文发表于《青海民族研究》2008年第2期)
附:七牛山(壮族风物传说)
扁牙乡红安村对面,有座高大的山,叫放牛山。
相传,红安村有七个美丽的姑娘最会唱山歌,周围几十个村寨男女青年,没有谁能对过她们。她们七个人,就象亲姐妹一样,大的年龄不超过十九岁,小的不下于十七岁,都是妙龄少女。这七个姑娘分别叫阿古、阿五、阿灌、阿桑、阿变、阿本、阿利、。阿利从小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父女相依为命,阿利又是七姐妹中年纪最小,人最漂亮,最聪明的一个,她心灵手巧,出口成歌。她们从小就一起守牛,一起长大,一起唱歌。
她们白天一起到放牛山上放牛、扒竹笋、找野菜、吹木叶,用山歌挑逗过往的男青年。太阳落山了,她们就背着满箩的竹笋、野菜,唱着优美的山歌赶牛回家。晚上,她们又聚集在阿利家讲故事,做针线活。
有一年七月十四,她们带上糯米饭、鸡肉照常到放牛山放牛。为了使那天过得欢乐愉快,阿古提出“闹情歌”,大家都高兴地同意了。但叫哪个放佛法,哪个去做“闹情歌”呢?阿古自告奋勇承担放佛法。大家认为阿利歌声好,人漂亮又聪明,选她上天,才能对得起天上的仙哥,才能同天上最漂亮的仙哥连情。
阿利说:“我去也可以,竹笋、野菜叫谁帮我去要呢?”阿古说:“我们作一下分工,大家互相协作、共同享受。”分工好后阿古就开始让阿利放佛法。没多久,阿利的灵魂慢慢地离开了身体,翻过一山又一山,渡过一水又一水,过了九十九个云雾坡、碰上九十九次拦路鬼,上了九十九级天梯,走过九十九座天桥。她的灵魂越升越高,她的歌声越飞越远,六个姐妹越听越入迷,忘记了肚饿,忘记扒竹笋找野菜,忘记了赶牛回家。太阳下山了,天慢慢黑了。阿利的歌声更嘹亮,来往过路的人也忘记了赶路,坐在路边听,山中的鸟兽也忘记了归宿,静静地听着阿利的歌声。忽然,阿利越唱越伤心,最后一面唱一面哭,哭着喊母亲,阿利已经碰上她死去的母亲的灵魂了,她越去越远了,已经过了阴界了,众姐妹听到这里心里害怕了,才从迷魂中清醒过来,天已经黑了,众姐妹怕得要命,赶忙退佛法,喊着阿利灵魂回来,可是晚了,阿利的灵魂已经脱离了阳界,再也没法回来了。众姐妹拍的拍、打的打、拉的拉,阿利的全身已经冰冷,呼吸也停止了,她的肌体已死了。可是她仍在唱优美动听的山歌,歌声连绵不断。
几个姐妹没法只好丢下阿利的尸体,摸黑回了家,谁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给大人。第二天,她们还是照常去守牛,照常到阿利的尸体旁边听阿利嘹亮的歌声,天天如此。阿利虽然已经死了七天七夜,但她的歌声七天七夜从不间断。
到了第八天,阿利的父亲见女儿七、八天不回家,心里挂念,就去问这几个姐妹。她们又哄道:“阿利这几天都住在我们家,现在她出去耍了。”
阿利父亲信以为真,就回家了。到了第九天,还是不见阿利回来。他放心不下,就亲自跑出去找,一路上,他都打听,过路人都说:“放牛山上有个姑娘在那里唱歌,白天黑夜歌声不断,不知是哪家姑娘。”阿利父亲听了,知道是自己女儿无疑了,急忙跑到山上,爬到阿利身边,叫道:“我的宝贝儿,父亲来了,你就停止歌唱吧,跟父亲回家去。”无论怎样喊,阿利都不会答应,只是一句接一句,一首接一首,一声接一声地唱呀唱。最后,她唱道:“第一大姐先出谋,第二五妹逼插尖,第三阿灌来磕头,第四阿桑愿找菜,第五阿变扒竹笋,第六阿本逼我上天堂。父亲啊,母亲啊,你扶棍来寻,儿已到阴间,蚂蚁吃我身,父恩不能报,变成烂木桩,死成鬼贪玩,去了去,千年万年不回返。”他的父亲听到这些,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醒来,还是听到那感人肺腑的歌声,他爬起来,伸着发抖的双手,慢慢地揭开盖在阿利头上的毛巾,只见阿利紧闭眼,面色还是那么红润,两片小嘴唇上下微动,从喉咙中发出动听的歌声,人已经死了,他见女儿歌声不停,想让她停下来不唱,就轻轻一推,整个尸体已经腐烂,变成烂木桩,只剩一个头颅,象石头一样滚下山去,一面滚一面不停地唱。她坐的地方,已经变成蚂蚁窝,他去找那颗头一看,鼻孔、眼睛、嘴巴、耳朵到处有蚂蚁出出进进。
他把这个头抱在怀里大哭:“我儿呀,你停一停吧,我对你讲几句话。”这时,歌声才停止。父亲说:”是谁放佛法,是谁叫你‘闹情歌’请你讲出来,我要找他们算帐,让她们出钱来好好送你到阴间。”说完话,只见她睁开双眼,望着父亲流泪,父亲赶快摘下头巾给她抹泪。可是阿利的眼泪象泉水,抹也抹不干。这时听她对父亲哭诉说:“父亲从小抚养儿长大,既当父亲又当娘,卖柴打工来养我,十七个春秋,受尽多少个折磨,希望儿长大后,能为苦难的父亲分忧,想不到儿命短,今天受人舞弄,永远离开了父亲,不能孝敬老人,儿对不起父亲,这是儿永远悲伤之处,望父亲保重,不要挂念儿了,生离死别是常事,儿的泪水将会千年万代流不干,望父亲把儿的头埋在我化身的地方,儿要看看过往的行人,儿要用泪水来洗刷儿的痛苦和忧伤,让千年万代的人歌声不断。”说完她双目紧闭,不再言语了。她父亲用头巾包好头,放回她身亡的地方。然后赶回家来找六位姑娘算帐,告到县大爷,县大爷就发下文书,罚六位姑娘出七头牛来作为阿利的丧礼。
父亲请村里人杀了七头牛,到放牛山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叫六位姑娘披麻戴孝,才安葬,并拿七个牛头祭在坟前。三天后,坟堡慢慢下沉,从石板缝中流出两股清泉,发出优美的声音。这泉水特别清甜,过路的人每到这里都要喝一口,润润喉咙。
每逢静静的夜晚,你侧耳细听,就会听到清泉的地方有优美的歌声传出。这口清泉就是阿利姑娘的泪水,传出的歌声就是阿利的歌声。从此,人们把这座放牛山叫做“七牛山”。
讲述者:李公庙,男,壮族, 岁,农民,隆林县扁牙乡人。
搜集者:黄显章,男,壮族,40岁,干部
搜集时间:一九八六年六月。
流传地区:扁牙乡一带壮族地区
选自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隆林民间故事集》
[ 本帖最后由 陈金文 于 2009-4-28 23: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