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苗裔”释义的商兑
作者：陆永品
屈原的《离骚》开头“帝高阳之苗裔兮”之诗句，对其中“苗裔”一词词义的诠释，自古以来，并无歧义。最近发现，袁珂先生却提出新的见解。他给《楚辞与苗文化》一文的题辞说：“‘帝高阳之苗裔兮’，《离骚》首句，便泄露了《楚辞》与苗文化的秘密，我觉得‘苗裔’一语，应作‘苗族之裔’解，质之当今学人，不知以为如何？”（《楚辞与苗文化》属题，袁珂1994.11.25）此书由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1月出版。
若按照袁珂先生对“苗裔”的解释，帝颛顼高阳氏即成为苗族人，自然，创作《楚辞》的伟大诗人屈原，也就成为苗族的后代子孙。照此推论，“楚辞与苗文”就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我认为，袁珂先生对“苗裔”之词的如此解释，一则违背了历史史实，二则亦与“苗裔”的词义相悖。
据史书记载，帝颛顼高阳氏是楚族的始祖。《史记·楚世家》记载：“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黄帝之曾孙）居火正（即火官），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之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杀而不尽。帝喾即诛杀重黎，任用其弟吴回，复居火正，亦称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六子，其第六子叫季连，芈姓，楚族即其后代。逮至周朝，周文王时，季连的后裔鬻熊事文王。鬻熊其子生熊狂，熊狂生熊绎。周成王时，举文王、武王时勤劳的后嗣，熊绎被封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姓，居丹阳（即今湖北省秭归县）。所以，《史记》屈原本传说：“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说：“屈、景、昭，皆楚之族”。以上史料即说明，帝颛顼高阳氏是楚族的始祖。又据《山海经·大荒北经》说：“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釐姓。”驩头，即驩兜。苗民，即三苗之民。如果《大荒北经》此说能够成立，帝颛顼高阳氏亦是苗族的始祖。不过，三苗之民不修德义，经常叛乱，大都被尧、舜、禹灭除，或驱逐到边远地区。诸如《山海经·海外南经》郭璞注：“昔尧以天下让舜，三苗之君非之，帝杀之，有苗之民叛入南海，为三苗国。”《史记·五帝本纪》记载：“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崇山，在今湖南省大庸市西南。三危，山名，在今甘肃省敦煌一带。《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记载：“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凡此等等，皆说明在我国远古时代，楚族与苗族是泾渭分明的不同世族。
从词义而言，“帝高阳之苗裔兮”的诗句，意谓：“我是帝高阳的后裔。”古来对此，并无不同诠释。如朱熹诠释说：“高阳，颛顼有天下之号也。颛顼之后，有熊绎者，事周成王，封为楚子，居于丹阳。传国至熊通，始僭称王，徙于郢，是为武王。生子瑕，受屈为卿，因以为氏。苗裔，远孙也。苗者，草之茎叶，根所生也。裔者，衣裾之末，衣之余也。故以为远末子孙之称也。”（《楚辞集注》）袁珂先生把“苗裔”解释为“苗族之裔”，显然，这并不符合“苗裔”之词的词义。再则，考察秦汉以来，皆把“苗裔”当作“后裔”使用，如《史记·秦本纪》说：“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又《史记·楚世家》说：“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即可说明。
至于说，“楚辞与苗文化”有无关系，这是值得探讨的学术问题，应当别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现在讨论“楚辞与苗文化”，就把“帝高阳之苗裔”之“苗裔”，随意解释为“苗”的后裔，以附会“楚辞与苗文化”有密切关系。学术研究具有严肃的科学性，且莫要把它当作儿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