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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绍原在写《民俗与迷信》一书时。曾在报上登广告征集全国各地的民俗与迷信资料。有个读者叫方乘的给江绍原写信说;“距我家数十里的地方,居民多以制造罐子为业,那是一种粗笨的原始瓷器工业。烧罐子的窑里有一位大神,名叫窑神,与人家屋里灶神菩萨是同宗。敬奉这位大神,除了香火蜡烛牲牢之外,还要多造谣言。倘若谣言造不多,罐子就烧不好。还有一个谣言就比较有名了。是关于造钱塘修铁路“查学龄”揭单。揭单上说:查学龄,谣言起,谣言一日传百里。儿童七岁至十四,开列年月日和时。年月日和时,不管男和女,招去魂灵抱木柱,镇压钱唐江上水。钱塘江上起风潮,铁路通过铺铁桥,沉下木桩随水泛,不是魂灵抱不牢。街谈巷说空唠叨,父母子女群相告。群想告,鸣锣聚众毁学校。学校毁,教员逃,土匪私墅消牢骚。知事仓皇打电报,乌枪黄衣官兵到。吁嗟乎,官兵到,土匪跑,墅师躲,赔偿学校良民抛,知事捻须翕然笑。
鲁迅在《三闲集》中说了这样一个谣言:四月六日的《申报》上有这样的一段记事:“南京市近日忽发现一种无稽谣传,谓总理墓行将工竣,石匠有摄收幼童灵魂,以合龙口之举。市民以讹传讹,自相惊扰,因而家家幼童,左肩各悬红布一方,上书歌诀四句,借避危险。其歌诀约有三种:(一)人来叫我魂,自叫自当承。叫人叫不着,自己顶石坟。(二)石叫石和尚,自叫自承当。急早回家转,免去顶坟坛(三)你造中山墓,与我何相干?一叫魂不去,再叫自承当。”(后略)这三首中的无论那一首,虽只寥寥二十字,但将市民的见解:对于革命政府的关系,对于革命者的感情,都已经写得淋漓尽致。虽有善于暴露社会黑暗面的文学家,恐怕也难有做到这么简明深切的了。“叫人叫不着,自己顶石坟”。则竟包括了许多革命者的传记和一部中国革命的历史。
看看有些人们的文字,似乎硬要说现在是“黎明之前”。然而市民是这样的市民,黎明也好,黄昏也好,革命者们总不能不背着这一伙市民进行。鸡肋,弃之不甘,食之无味,就要这样地牵缠下去。五十一百年后能否就有出路,是毫无把握的。近来的革命文学家往往特别畏惧黑暗,掩藏黑暗,但市民却毫不客气,自己表现了。那小巧的机灵和这厚重的麻木相撞,便使革命文学家不敢正视社会现象,变成婆婆妈妈,欢迎喜鹊,憎厌枭鸣,只检一点吉祥之兆来陶醉自己,于是就算超出了时代。恭喜的英雄,你前去罢,被遗弃了的现实的现代,在后面恭送你的行旌。但其实还是同在。你不过闭了眼睛。不过眼睛一闭,“顶石坟”却可以不至于了,这就是你的“最后的胜利”。四月十日。
七十年代初,乡下风传说台湾也要造原子弹。已派出特务潜入城乡各地要割幼童的卵蛋。这些特务具有特异功能。身上毛长三寸,伏水三昼夜。又可飞檐走壁,穿墙打洞。杀人于无形。称为毛人水怪。据云他们的特别任务是采集幼童之卵蛋为造原子武器之重要原料。这条谣言可把人祸害苦了。家里大人不让孩子外出了,全藏在家里。没到天黑就关门落锁的。全村老少聚族而居,青壮年手执梭镖巡更守夜。本村二百余人迁至祠堂里打地铺过夜。有一次王昌发家肥猪没有关好,夜里面钻到祠堂的香火案下,被误认为毛人水怪,让看更的民兵活活用梭标扎死了。第二天,王昌发一家只好含悲忍泪和全村老少吃肉。吃完肉后捧着碗挨家凑点钱出来,赔偿王昌发一家的巨大损失。弄得全村老少情绪沮丧,象为他家猪出殡似的。
记得那时小。我在田埂上玩,太阳还老高的。我奶奶就要背我回家,我在她后背上又是捶又是哭,她老人家只是不理。回来家关上门,给我用皮筋扎起两根小羊角。想把我扮成小姑娘,皮筋把头发勒得生疼。但我也有点自豪,就下边这么不起眼的家伙,能腾起直冲九霄的蘑菇云。心想这东西得好好护住了,要咱们国家用才献出来。别人要门都没有!这证明我小时是非常具有爱国情操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不知道为什么对阴阳两道特上心。认为具有非凡之神力。一有风吹草动,便谣言四起。陈频先生在《水鬼毛人》中曾对“毛人水怪”长相有这样具体描述,大概流行时间是1953年左右:“这种怪物白天藏在水里,夜晚出来伤人。高大的个子,两条瘦腿酷似高跷;脚很大,鞋子上好像装了弹簧,一步能跨一丈来远;手臂特长,伸手就能够着房顶,两只手象老鹰的瓜子,无论抓到人的哪个部位,都能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头很大,两只眼睛酷似两个手电筒,直直的,闪着幽幽的绿光;浑身长着长长的白毛,还穿着蓑衣一般的衣服,走起路来瑟瑟有声。这”水鬼毛人“来到我们这里的目的十分清楚;一般是要割去男人身上的阴茎,二是扒去女人腹中怀着的胎儿,据说是拿这些东西到国外可以换到很多钱财。
西北那边流传的版本略有差异,说是主席到俄罗斯开会去了。大鼻子要帮着咱造原子弹。大鼻子出技术,我们出卵蛋。已派出专人到城乡割蛋。这个谣言可把大家伙吓坏了,弄到人民绝迹,家家掩门。有个外乡的小伙子在异地问路,被人当作割蛋专员。差点被打死掉了。
因为原子弹这东西对庄户人家来说是太难了。讲得唇焦舌干也未必能讲清楚。这东西那么小,又能炸人,又能发电。加之科学常识的缺乏,护蛋与买盐这种行为也说不上有什么过火的地方。而且是报纸和广播越辟谣,谣言更加甚嚣尘上。何者!因为他们老忽悠我们,公信力缺乏。国人生于忧患早养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悲观主义人生观。好事没份,坏事有我。稍有风吹草动便买米、买油、买盐、买火柴、买卫生纸、买黄酱。悲夫!君不见大鸣大放,谓之“阳谋”。炒个股“半夜鸡叫”。也记不清被人骗过多少回了,多少也长点记性。所以咱们信不着你!买点搁家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天塌地陷一家老少总比别人家多喘两口气。多喘一口也是好的!昨天本地超市里就发生一个很好玩的事情。两个小姑娘揪着一个老太太说:“你活也得让人家活。你把货架上的盐都买光了,人家吃什么?”年龄大的人到底是饱经忧患,老奸巨滑。见机得快!早在第一个核反应堆出事之前我爸就买了四包盐放在家里了。我问他这么多盐干什么?他回答到妙得紧。如同一偈:每回不都是从这几样东西闹起吗?就这条穷命,自己个爱惜自己个。
《光荣与梦想》这本书中曾提到米国当时爆了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弹时,米国人也弄不明白,一个农场主写信给国防部要邮购两个。他家牧场上有许多树,实在是砍不胜砍,他想邮购两个回家放放。省去砍树的麻烦。浑楞胆大。也是慢慢知识开化后,才知道这东西放不得。有辐射。炸不死人,但是活罪难熬。一下子又走到反面去了。粘核和放射二字,毛发上竖。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我们在乡下也是慢慢知道了,美帝国主义对我们的裆下之物并不稀罕,村前村后小孩子才渐渐多起来。但实在被吓得不轻。 这一回也是同样,人这种动物健忘的程度远超出人类自己的想象。可能有些人家非典时候进的盐到现在还没吃完,现在又去继上新盐了。对待这种事情,不要笑,要理解!